粘稠的玄龜精血,順著他胸前小小的水旋,緩緩流入那塊青銅牌。


    眨眼功夫,以玄龜精血形成的水窪,居然就變淺了一些。


    龐堅目顯異色,他突然回憶起了,他一次次得到鳳髓的經過。


    琥珀般的鳳髓,釋放著白瑩的光芒,乃是有形之物。


    那隻從歐陽斷海體內射出,翩然飛舞的血色鳳鳥,也是由濃稠的鮮血凝煉而成,同樣是有形之物。


    玄龜精血亦是如此!


    父親離開前,留下的這塊青銅牌,似乎能吸納一些特殊的實質性奇物。


    而他修煉的“壺天養氣訣”,隻能納入天地靈氣,靈石內的靈力,還有另外一些奇石中的“玄陰之力”。


    不論氣還是力,都是無形之物,乃是純粹的能量。


    他的“壺天養氣訣”汲取不了如鳳髓,如玄龜精血般的有形奇物,但青銅牌卻可以。


    以兩手撐著後腦勺,龐堅聽著外麵的劈啪聲,周卿塵的吆喝聲,卻沒有聽到董天擇的怪叫,也沒看到董天擇再現於井口。


    存在於井口的,那朵妖豔盛開的血蓮花,填滿了他大部分視野。


    在血蓮花和他中間的一個角落,一直漂浮著羅蒙形態的“靈煞”,這尊“靈煞”以空洞木然的表情看著他,似在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妖女不知藏隱在何處,暗中以靈煞窺探我。”


    龐堅皺著眉頭沉吟。


    不多時,他就發現井底的玄龜精血,在短時間被那青銅牌吸納了大半。


    血水不斷往下時,那塊被他露在衣裳外的青銅門,分明露出一條極小的縫隙。


    這時的龐堅,終於發現了玄奇的青銅門,竟然開了一條縫!


    “原來它是能敞開的!”


    龐堅眼睛一亮,當即知道從第一根鳳骨飛出的鳳髓,還有黑水潭內的鳳髓,包括那隻血色鳳鳥,都是被青銅門內綻開的縫隙吸入。


    隻是當時的他並沒有注意。


    這次看到那條縫隙以後,他凝神細看,卻發現他的視線並不能透過縫隙,無法看到門後的場景,不知裏頭到底藏著什麽。


    “洞玄境方能凝煉出神識,神識如眼,得以洞察入微。”


    他腦海中浮現出洛紅煙的一番話,覺得等他突破到洞玄境,將神識給凝煉出來,或許才能查看青銅門內部的奇奧。


    目前,他怕是看不出什麽東西。


    在他胡思亂想時,井底的玄龜精血已快見底,青銅門觸碰不到血液,便無法繼續吸納。


    於是龐堅將青銅門吊墜從脖頸扯下,將有花紋和銅環的一麵,按向了血水最濃之處。


    玄龜精血果然又在持續流失。


    被他按向下方的青銅牌,如海綿吸水般,將井底屬於玄龜的精血,一簇簇地吸納幹淨。


    等再也不見一點血漬時,龐堅才珍而重之地,將青銅牌重新佩戴好。


    現在的青銅牌內,有著另外一滴鳳髓,乃是黑水潭中鳳骨蠶食“黑暗巨蚺”形成的,目前尚未回饋給他。


    加上這些收納的玄龜精血,在此刻的青銅牌中,有著兩股玄妙之物可用。


    可惜他無法看到內中場景,觸及不到青銅門中的秘密,隻能被動地等候,等候如先前兩次般渾身滾燙。


    望著井口那朵鮮紅的血蓮花,已將玄龜精血斂取的龐堅,想著要不要出去,配合周卿塵對付董天擇。


    可一想到董天擇的速度,還有靈器鬼吟的詭異,他又猶豫了起來。


    “還是等他進來比較好。他突然墜落時,看到玄龜精血一滴不剩,必然再難保持冷靜。”


    龐堅心潮起伏著,琢磨著身在坑井底部,他該怎樣更好地借助天時與地利。


    提著龍紋矛,他在井下緩慢地踱步,打量著任何能夠被動用的事物,推敲著可供實施的方案。


    他以龍紋矛衡量距離,以矛杆的長短判斷攻擊的範圍,想著他到時應該身在何處。


    井底的空間較小,龍紋矛又比較長,激戰時活動角度必然受限,這杆長矛絕不能在關鍵時刻別到自己。


    他不斷調整方位,腦海想著董天擇如果在某個地方時,他要出現在何處才最合適。


    他反複推敲著細節。


    須臾後,他從背上的竹簍中,將那張收縮起來不大,展開卻很巨大的銀網取出。


    這張銀網的網線極其堅韌,當初兜住被鳳髓噬心的歐陽斷海,讓徹底失去靈智的歐陽斷海都不能掙脫。


    董天擇,要是不慎落入這張銀網,也未必就能瞬間破開。


    龐堅將銀網攤開來,看著臘肉一般的“井壁”,眼中異光閃爍。


    提著銀網的一角,他以龍紋矛洞穿“井壁”,打出一個個孔洞,靈巧地往上攀登了七八米,將銀網的一角以竹笛固定在上方。


    他在井壁四處活動。


    他時而往上攀爬,到了鮮紅蓮花下方低頭看著井底,時而又迅速落入井下往上仰望。


    “靈煞”羅蒙木然地看著他,每每在他接近時,便急忙主動避開。


    這隻“靈煞”不願和他發生衝突,也不想他誤會什麽,總是躲避著觀察他。


    龐堅也不在意,自顧自地忙碌。


    半響後,被幾塊有雜質的尖銳靈石,和竹笛一起固定的銀色巨網,就在他頭頂鋪開。


    他仔細確認過,人在井底的他,能通過上方的昏暗光線看到那張銀色大網的存在。


    從上往下看,井底卻是黑魆魆的,不細看就看不清這張銀網。


    ——這還是他在那朵鮮豔的蓮花底下看。


    如果是在井口,隔著那麽一朵釋放著紅光的妖異蓮花,就更難看清那張網的存在了。


    “你是董家的豺狼,我卻是這個山林的主人,我倒要看你破裂那朵紅蓮花,直墜坑底時怎麽避開這張網!”


    龐堅心神大定,將龍紋矛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靜候董天擇的自投羅網。


    隻要那朵紅蓮花被撞擊,他就會立即被驚動,能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他還有閑暇取出來自上界的純淨靈石,一邊汲取靈力充溢著靈海,一邊默默等候。


    ……


    島上。


    董天擇正遭受著“靈煞”的自燃之苦,渾身縈繞著淡淡黑煙,根本沒有精力衝擊坑井。


    待到他將“靈煞”燃燒魂火造成的威能消泯,他耳朵和鼻孔都流出了汙血,模樣顯得愈發的陰毒可怖。


    “叮當!叮當!”


    周卿塵和洛紅煙兩人,或是以隨處可見的石頭擊打,或是以鋼針、銀叉等利器射擊,令鬼吟總是在半空偏移著方向。


    鬼吟晃晃悠悠地,在一堆魂靈鬼物中搖搖欲墜,半天也沒飛到董天擇身前。


    終於,董天擇將最後一尊“靈煞”形成的灰燼抹掉,皺眉瞥了一眼旁邊的上官琴。


    一臉血痕的上官琴,望著董天擇被“靈煞”侵蝕的淒慘新形象,心中暗暗快意,


    她眼中的恨意幾乎要迸射出來,她存活的意義,似乎就是要親眼看到董天擇先她死去。


    “嬸嬸,你很想看我死是嗎?”


    董天擇扯嘴微笑。


    “沒,沒有!”


    上官琴慌亂低頭。


    “我說了,我很討厭別人對我撒謊。你即使想我死,也要勇敢說出來,不然就是你死。”


    擺脫了“靈煞”的董天擇,突然閃電般探出手,“喀嚓”一聲扭斷了她的頸骨。


    上官琴就此香消玉殞。


    脫困的董天擇,馬上主動迎上了鬼吟,很快出現在了眾多的魂靈鬼物中。


    當他重新握住鬼吟的那一刻,他氣勢驟然一變,反手朝著周卿塵揮動鬼吟。


    “嗚嗷!嗚嗚!”


    伴隨著萬鬼慟哭的嗷嚎聲,眾多的魂靈鬼物,竟在瞬間凝為一尊青麵獠牙的巨大魔神,作勢要將周卿塵撕成粉碎。


    “接住!”


    早就瞧出不對勁的韓都平,急忙將護心鏡從山腰拋下,投擲在周卿塵頭頂。


    一座巍峨高聳的紅山,在周卿塵頭頂驀然呈現,擋住了撕咬而來的巨大魔神。


    董天擇冷哼一聲,以鬼吟在半空輕輕扯動,將那尊龐大的魔神牽動著,準備先扼殺一直攪局的洛紅煙。


    識趣的洛紅煙不知何時到了韓都平身旁,她挨著抽泣中的蘇萌,“好心”地遠遠提醒:“你的玄龜精血還在井底。”


    董天擇頓時醒悟過來,他放過隻會躲避的洛紅煙,也不打算和周卿塵分出生死,提著鬼吟就朝那口坑井衝去。


    有鬼吟在手,他自信能破掉那朵血蓮花,將一人在井底的龐堅迅速格殺。


    他擔心龐堅真有能力,將剩餘不多的玄龜精血煉化,或者歹毒地汙穢他的玄龜精血,令他後續的洗髓不能成功。


    “龐堅還在下麵!”


    周卿塵勃然變色,怒氣衝衝地瞪著洛紅煙,怪她的嘴太賤。


    洛紅煙滿不在乎,抿嘴輕笑:“我當然知道他在。”


    “老韓,快隨我下井,我們合力宰了董天擇那小子!姓寧的,你除了東躲西藏地攪局,就不能當真出點力?!”周卿塵怒喝。


    喝聲中,他提著寒鐵鑄就的長刀,已直奔坑井而去。


    隻是董天擇實在太快,迅疾如電地竟到了那坑井前,根本不是他能追得上。


    “該死的!”


    周卿塵咆哮著,猛地將寒鐵長刀先扔向山下的坑井處,在減輕了自身重量後,一躍落入頭頂懸空的那座紅山。


    萬鈞重山如成紅雲,帶著他禦空而行,衝向了山下的坑井。


    “老子來了!”


    韓都平大呼小叫著,化為巨大的銀色圓球,直接從山上往下滾落,緊隨其後趕向坑井。


    明知董天擇凶殘無比,當周卿塵招呼了以後,他還是義無反顧地跟了過去,做好了死戰一場的準備。


    “寧,寧姐姐,龐堅他……”


    蘇萌此刻淚眼朦朧,她眼中的洛紅煙身影模糊,望著如神似魔。


    她喃喃道:“我爹死了,賀叔死了,你可不能讓龐堅也死掉啊。”


    洛紅煙兩手縮在袖筒,在矮山之巔俯瞰著腳下,麵色冷漠道:“誰死還說不定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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