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中,經過包紮處理的高勇看到回來的隻有高順和馮玉,已然猜到些什麽。心情沉重眼神落寞,目光哀傷中高勇難過得低下頭來,傷口疼痛依舊,視線漸漸模糊,隱約可見淚珠在眼眶打轉。高順見狀露出一絲擔憂,旋即望向沮授。沮授、荀-本想出言勸慰,卻隻看到高勇搖晃兩下仰麵摔倒!


    眾人大驚,幾乎同時圍攏上來。高順將手放在高勇的額頭上……“怎麽這麽燙?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沮授先摸摸額頭,而後察看傷口,最後說道:“主公感染風寒了!”


    張武顫聲問道:“怎麽會?”


    荀-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不關你的事,今日主公經曆太多……眼見即將大功告成卻急轉直下身陷險境,雖然得脫卻連累多人殞命……主公與別人不同,他從不把你們當作下人看待,他把你們當作朋友親人,故此……”


    此時,裴石快步跑來說道:“沮公、荀公,南門外郡兵正在聚集,看樣子是要繼續追捕主公。”


    果然,南門外,王厚帶著郡兵高舉火把向這邊掃蕩而來。高順仔細觀察後說道:“郡兵人數不下二百,硬拚不來,此地不宜久留必須換到安全的地方。”


    沮授在荀-的幫助下背起高勇,說道:“主公授來背負,你們有誰熟識藥材,趕緊想辦法找些清熱去火去毒的草藥來。泰安(高順),組織下人手,保護傷員向東南轉移。前幾天訪查時發現那裏是山區便於隱匿行蹤。眾人現在急需修養,正如泰安所說切不可與敵硬來。”


    荀-補充道:“兵法雲:兵不厭詐,虛虛實實,真真假假。我們可以一邊轉移,一邊派人引誘追兵至其它方向。至於藥材-倒是知道一些,張武保護好沮公;裴石帶兩人跟我沿路尋找草藥。”


    高順當即說道:“好,就這麽辦。孫泰帶人運送傷員並負責探路;馮玉帶上三個人跟我引誘追兵。”


    一夜急行,拂曉前總算進入山穀。陽光照進山穀時,包括沮授在內的所有人幾乎全部躺倒,一邊呼吸芳香空氣,一邊聆聽穀中蟲鳴。自從昨日暈倒,高勇始終處於昏昏沉沉的狀態,即便偶有睜眼也隻能隱約看到淡淡月光下晃動的黑影,時而旋轉時而後退……


    恍惚、困頓、迷茫,四周被慘白的濃霧籠罩,仿如盤古開天辟地之前的混沌世界。茫然四顧,除了自己再無其它。高勇邁著沉重的雙腿,耳邊呼呼風聲如同鬼哭狼嚎。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勇子?你怎麽到這裏來了?烏桓滅族了嗎?”


    高勇驚叫道:“大叔?”


    另一個聲音響起:“是呀!李頭和俺的仇報了嗎?”


    “小三?”


    “看你的樣子是不是吃敗仗了?”


    “李頭?”


    “孩子,你怎麽到這裏來了?你妹妹她還好嗎?”


    “老奶奶?”


    “勇子別怕,大叔相信你,吃點苦不算啥。”


    “不就是敗仗嗎!以前我也打過幾次,隻要知道是怎麽敗的,下次留心別再重犯就好!可千萬別趴下就不起來,那是孬種!”


    “你可別做孬種,李頭可是總跟底下的朋友誇獎他救了一個大人物,你這樣……”


    “快回去吧,有人叫你呢!”


    “回去吧!記得給我們報仇!”


    “別做孬種!”


    ……


    高勇猛然睜開雙眼,一輪明月高懸在夜空,清風拂麵而過。眼珠移動,周圍是眾人欣喜的目光。


    沮授高興道:“主公,總算醒過來了!”


    高勇奇怪道:“我怎麽了?感覺好像睡了很長時間,為何天還沒亮?”


    荀-含淚道:“主公因為得了風寒整整昏睡一天一夜,還好,醒過來了,沒事了!”


    高順拿過來一碗水給高勇喝下。看到高順平安歸來,高勇趕緊問道:“追兵有沒有甩開?”


    高順點頭道:“主公放心,他們追了大半夜不見人影,隻得破口大罵。罵累了便就地休息,不過有幾人離開返回玄菟城,看來王厚是準備增兵搜索。天亮後,順等又將追兵往南引了引,此後才尋著馮玉留下的記號追趕上來。”


    高勇欣慰的點點頭,感激道:“辛苦高大哥了。”


    這時,張武跪爬過來,邊磕頭邊嗚咽道:“都是張武的錯,累得主公中箭,請主公責罰!”


    高勇勉強抬起手抓緊他說道:“不管你的事,你表現得很好。將來還要靠你領兵打仗呢!”張武感動得熱淚盈眶無法言語。高勇繼續說道:“高勇愧對死難的兄弟,剛剛我做了一個夢。夢中,以前的救命恩人全都給我激勵鼓舞,令我想起了很多很多……於是,我明白到,為了死難的兄弟絕不可輕言放棄!他們將生的希望留給我們的同時,也將未來一並轉交給我們。所以,我們必須繼續戰鬥,為了我們,也為了他們!”


    說著,高勇示意張武扶起自己,跟著轉身緩緩地向玄菟方向跪下,鄭重磕頭……一時間,眾人不知如何是好,紛紛跪下跟隨高勇。


    磕頭三次後,高勇喘了幾口氣道:“今日之敗皆因勇思慮不周、析事不明。從今以後,希望諸公能時時提醒高勇,以防此事再度發生。”說到這,高勇手舉向天立誓道:“高勇在此發誓:今後對諸公諫言必定虛心聽取,無論建議或指錯,勇絕不忌恨報複,如違此誓,天誅地滅!”


    沮授、荀-愣在當場,稍時才反應過來跪拜,無論如何肯於聽取諫言的人、能夠從失敗中吸取教訓的人絕不會是庸碌之輩,當即齊呼主公。高勇很是感動,搖晃著攙扶起眾人起身,跟著詢問今後該當如何?


    沮授建議道:“現今主公處於劣勢,必須擇一安全之地休養待機,監視王寇的同時與文錦(趙勝)取得聯係,獲取支援,以為將來反攻做準備。”


    荀-讚同道:“-亦認為如此,不過那王寇決不會善罷甘休,必定會不斷派兵搜尋,故此對於主公來說一味躲避並不是辦法。”


    孫泰出言道:“那主公為何不去遼西郡,到那裏接手郡兵然後再殺回來?”


    荀-苦笑道:“孫隊長,不隻你這樣想,想那王寇也是這般想法!”


    馮玉疑問道:“荀公此話何意?莫非是那王寇與遼西郡……”


    荀-眼望夜空,略帶傷感地說道:“現在的官吏早已忘記替皇上造福一方百姓的囑托,反而成為禍害一方百姓的罪魁。試想那王寇如此橫行霸道無所顧忌,右北平、薊縣、漁陽等地居然很少人知曉,所謂何故?”


    高勇雙眼頓亮說道:“官官相護,恐怕他們早已勾結在一起。所以王寇才能掌握我們的行蹤,知道我們的人數,才會派出大隊郡兵抓捕。否則,對付我這樣的少年何須動用三四百郡兵!”


    荀-點頭道:“因此,-與元華兄商議後才決定改向東南。讓王寇布置在通往遼西郡官道上負責堵截的郡兵空耗錢糧。”


    沮授補充道:“即便主公能夠到達遼西恐怕也還是會遇到和玄菟一樣的情況。”眾人一時無語,各自想著心頭的事。


    高勇當然知道這種官官相護的情況在中國可是持續了上千年,說道:“這種官官相護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解決的,現在最重要的是想辦法走出目前的困境。請諸位思考對策各抒己見。”說罷托著沉重的腦袋思索計策,耳中的轟鳴仍然時隱時現,攪躁的心身不寧。其餘人或低頭凝思、或舉目望天、或左右掃視,都在尋找現今危機的破局。


    荀-模仿高勇以前思考問題時的樣子手指輕揉太陽穴,目光在木藤花草之間遊動。這時閃耀的火光中兩隻蝴蝶翩翩飛來,時而上下重疊一同越過樹枝,時而左右分開繞過前方草叢……看到這一幕荀-腦海中忽然一閃,似乎有什麽在湧動,旋即望向沮授。


    此時沮授的視線也由那兩隻蝴蝶移向荀。二人雙目對視片刻,均從對方眼中看到同樣的想法。沮授微笑道:“文若說說看。”


    荀-點頭,轉向高勇緩緩說道:“主公,剛才-觀物有感,想到一個方法。”


    高勇大為驚訝,想不到荀-真如書上所寫的那般厲害,僅片刻便已想出破敵之法。於是召集幾個主要人員圍坐一起聽荀-細細道來。


    待眾人坐好,荀-繼續說道:“主公兵分兩路,一路三五人負責引誘搜索的郡兵,領著他們在這荒山野嶺中打轉,一點點消磨他們的意誌,緩慢地將他們引離玄菟郡城;同時,另一路為主攻,人數越多越好,悄悄潛入郡城,當外出郡兵距離郡城足夠遠時,這一路搞一個突然襲擊,目標就是王寇及其幕僚。如此一擊而定,主公控製郡城後便可以設法收降郡兵。”


    馮玉不解道:“荀公,那王寇憑什麽會把大部分郡兵開出城外追捕主公。而且即便有大部分郡兵派出城,王寇周圍也會有許多人保護,僅憑現在剩餘的人恐怕……”


    沮授聽著馮玉的問題緩慢點頭,欣賞道:“馮隊長的分析很準確,推斷的也與實際相差無幾。不過,主公在其所著《三十六計》中曾有言: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此話何解?”


    張武出言道:“屬下認為其意當是:形勢時時變換,沒有一定規律可循。但兵終歸是兵,水始終是水,其宗不變,這種沒有規律反而也是一種規律。主公授課時曾講道:智慧是無窮無盡的,形勢優劣往往能夠通過準確合適的策略逆轉。即要尋找到強勢的弱點和弱勢的強處。”


    荀-讚歎,想不到張武竟能說出如此精辟的觀點,這與其名字中的‘武’字完全合不來嗎!沮授吃驚,小小年紀竟能如此領會兵法要點,如果能夠善加應用將來真是無可限量。


    荀-道:“-有三勝三敗釋疑。主公三勝:一為上下齊心,將士用命;二為朝廷所封,占據先理;三為敵明我暗,宜攻宜守。敵人三敗:一為主仆離心,郡兵怯戰;二為橫行鄉裏,怨聲載道;三為狂妄自大,輕敵驕縱!”


    一席話聽得高勇不住點頭,沮授更是連說好幾個‘妙’字。高勇讚揚道:“荀公之策可用八字概括:調虎離山,掏心斃敵!”說話間靈感驟現,不禁驚呼道:“對了,還有叢林作戰!”瞬間,過往看過的一切有關特種兵在叢林作戰的相關書籍和影視資料不斷在腦中閃現,旋即說道:“勇有一法可以用較少的兵力達到蠶食追兵、消磨士氣的目的,並將其牽製在山林間無法輕易脫身。”


    高順奇道:“是何方法?請主公明示。”


    高勇笑道:“不急,吃點東西再說。現在肚子餓得咕咕叫。”眾人聽到此言各自撫摸肚子,忙到現在才發覺腹中饑餓。一群人麵麵相覷,最後還是高順起身說道:“埋鍋造飯!先填飽肚子!孫泰帶上沒受傷的人抓些山雞野兔;馮玉帶著受輕傷的人采些野菜樹果;張武趕緊挖坑拾柴埋鍋;裴石帶幾人散開警戒。”眾人得令各自行動。


    拂曉前,一切準備就緒,在確定風向以及不會被發現後,眾人才開始生活燒烤。


    不久香味四溢,高勇一邊吃著野味,一邊抓緊時間給高順等人講解自己所知的關於叢林作戰的知識。包括設伏、布置陷阱、設置路障、絆索吊索、木排、固定有削尖樹枝的陷坑等等,有些令人吃驚,這些超時代的東西所承載的智慧遠遠高過他們的知識所及。當然也有些太過殘忍的,比如說那個陷坑和削尖的木排襲擊,引起沮授、荀-的反感,並且不斷提醒對付自己國人不要用這些殘忍的手段。


    高勇當然明白他們的愛國愛民之心,不斷解釋這些隻是用來對付那些燒殺淫掠惡貫滿盈的土匪強盜的。


    聽著高勇的描述,看著高勇比劃的動作,沮授越加感覺到高勇的不簡單,心中波瀾起伏難於平定。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這樣年紀的少年為何懂得這麽多大人都不知道的事物,幾個月的接觸,幾個月的了解,沮授由高勇那裏聽到了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兵書戰策、治國方略等等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新奇事物。


    對於年紀相差不大的荀-這些倒沒什麽,至多認為那些是名師所教。可生活閱曆豐富的沮授卻有另一種想法,這些絕對不是能通過名師教習便能掌握的,高勇所掌握的遠超當世所有名師名士所認知。而更奇怪的是每樣事物高勇都是點到即止,仿佛還有更多的東西沒有講出來。雖然孔子曾說:“子不以怪力亂神!”但是眼前的高勇,卻讓沮授產生了動搖。


    “沮公認為這個計策如何?”高勇的話音打斷了沮授的思緒。


    “嗯?什麽計策?之前想些事情沒有聽清。”沮授尷尬了一下。


    荀-說道:“剛才眾人商議,決定對先前擬定的計策稍加改動。把追蹤的郡兵引入前麵的群山中,利用主公剛才所述的製敵方法,先對這些追兵下手,逼迫王寇繼續調動郡兵,增加我方勝算。”


    沮授閉目片刻說道:“距此東南十餘裏有一座山,其形似棋盤,不僅地勢險要而且山泉頗多,可以為中心。不過,引誘王寇繼續增兵不大容易。要讓他以為主公及從屬全部都在這山穀之中,以便安心增兵,這一點頗為不易。”


    高勇笑道:“這個嘛,勇已有對策。兵分兩路,一路由高都尉帶領,主要以近衛隊為主分批潛入郡城;而勇則留下來引誘追兵,否則他們很難會輕易上鉤。這兩路沮公、荀公各選一路,等輕傷員大體康複後開始行動。”


    沮授考慮片刻點頭道:“如此也好。文錦那裏須盡快聯係,必要時要他派一部分郡兵協助。”


    ……


    玄菟郡太守府。王寇捋著自己得意的兩撇胡須安樂地斜躺在花園內洗日光浴。前日的大火雖然燒掉不少自己巧取豪奪來的財物令人心痛不已,不過這個花費數百金建造的花園完好無損,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享受著美妾捶腿揉肩的樂趣,王寇不禁想起這十幾年來獨霸玄菟一郡與朝廷中諸位常侍勾結屠殺買官富人的事跡,一股土皇帝的感覺油然而生。


    “美人?這玄菟郡誰最大?”王寇邊問邊用雙手在侍妾身上遊走。


    美妾乃不住瘙癢,扭捏著躲閃,嬉笑間答道:“當然是王太守——妾身們的夫君最大!”


    王寇聞言笑得合不攏嘴,伸手在說出這話的侍妾臉上抹一把淫笑道:“說話真是可人,知道這麽多美妾裏夫君為何獨獨喜歡你們兩個嗎?就是這張甜嘴。哈哈!等到了晚上……”


    一郡兵急匆匆小跑到花園門外跪地道:“稟告太守,剛剛王都尉送來消息:經過一夜追蹤已然發現賊人下落,隻是他們已竄入東南群山中,現有郡兵不足以在山裏展開搜索,故此,特請王太守增派郡兵搜山。”


    王寇聽完眉頭一皺低聲咒罵:“廢物,幾個賊都抓不到!”隨後帶著怒氣說道:“再派二百郡兵,另外通知周圍縣鄉亭裏組織搜山隊,都給本太守進山抓人。一旦發現賊人行蹤立刻報告官府,如有私藏、協助脫逃之事發生定斬不饒!”


    午後,玄兔城內雞飛狗跳,又有郡兵開出城。留下的王信帶著九名隊員躲藏在事先準備好的民居中,自前日放火後由於南門被郡兵包圍,他們無法靠近,從而失去了與高勇的聯係。不過他們並沒有放棄,一邊遣人回右北平聯係趙勝,一邊派人偷偷向南尋找高勇。而王信則暗中監視王寇的一舉一動,第二小隊的十個人一致同意,如果高勇死了,他們定要斬殺王寇為其報仇。


    ……


    飽餐一頓的高勇等人繼續趕路。令高順帶領馮玉、裴石及五名護衛隊員引誘追兵,同時於路上試驗高勇所述叢林作戰法。而孫泰、張武繼續擔負保護傷員轉移的重任。兩隊人在穀口分開,高順等於此開始挖陷坑、削木簽、設絆索、弄排刺,準備對付尾隨而來的郡兵。高勇等則尋著拾柴、采藥人踏出的山路摸索前行,向著沮授所說的棋盤型山峰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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