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五年(公元182年)九月十一日清晨,外出偵查敵情的魏明、馬成送回最新情報。高勇緊急召來眾人商議。“賓徒附近又增加近一萬兵馬,根據他們滿載財貨判斷應當是圍攻昌黎的兵馬。此外,先前攻破柳城、絨城的烏桓兵出現在通往右北平的官道上,並沿路向西掃蕩。”


    沮授歎息道:“賓徒城破不遠矣!遼西太守躲在陽樂,郡兵亦龜縮於新陽以南的數城中,邊軍更是一觸即潰。諾大的遼西郡竟不派一兵一卒救援,著實令人氣憤!”


    “報!”馬成飛步跑進院內,緊張的神情溢於言表。高勇心驚,急問:“發生何事?你不是應該在外偵查嗎?”


    馬成大口喘氣道:“主公,清早派人送回消息之後一個時辰,屬下等突然發現包圍賓徒的敵營出現異常,約五千騎兵出營向南進發。魏校尉推測他們可能是針對主公而來,遂派屬下立刻趕回稟告。”


    高勇深皺眉頭低語道:“來得好快啊!想不到赫連恒的反應也不慢!”


    “不好!”高勇與沮授同時驚呼,沮授道:“烏桓出兵搜索決不會放過柳平,我軍應速速撤離,入山後折向西南,尋機蠶食追兵。”


    高勇同意道:“隻能如此,張武、王信快去告訴鄉軼、遊徼通知柳平百姓進山躲避,高都尉率領騎兵到外巡視,孫泰、馬成集合郡兵入山,並於山頂高地設置哨卡,監視敵兵動靜。”眾人領命離去。高勇對沮公說道:“形勢比預計的還要艱難,前番計略恐怕難於實現。”


    沮授已從剛剛的驚訝中恢複:“主公切莫擔心,計略仍舊可以實現。而且可能的話,赫連恒如此急迫派兵前來於主公反而有利!”


    高勇聽者沮授的話也慢慢體會到其中的奧妙:“沮公請細細講來!”


    沮授手捋胡須笑道:“主公與高都尉率領騎兵繞到追兵身後,利用夜襲、陷阱等手段騷擾追兵令其失去耐性,一點點將他們迫進山中。隻要烏桓兵進山,生死便由不得他們了!”


    高勇驚聲道:“火攻!”


    沮授點頭笑道:“送來的肥肉不吃白不吃,至於能吃掉多少要參考烏桓將領的逃跑本事了!”


    柳平北五十裏,五千烏桓騎兵分作左中右三部,互相保護著搜索前進。之前遇到的幾個村莊全部遭殃,青壯勞力被擄,其餘全部斬殺,最後放上一把大火燒毀。由此向烏桓所經之地眺望,十餘處濃煙滾滾升起,將半邊藍天熏得黝黑……


    柳平鄉治所此刻卻正在郡兵指揮下有條不紊地開展撤離工作,百姓拉家帶口大包小裹跟著郡兵分批進入附近山區躲避。高勇與沮授則先行入山尋找適合伏擊的地段,沿路所見逃難百姓步履蹣跚麵容哀苦的淒慘景象,竟使高勇想起前世所看的那些有關於戰爭引起的災難的影片,特別是被日軍侵略的中國,下層百姓所遭受的苦難最重,背井離鄉、妻離子散……“沮公,等烏桓退兵後,勇想將遼西百姓暫時遷往玄菟,僅在重要城池留下部分百姓和郡兵駐紮。如此既可以集中人力物力先行開發玄菟,還利於防禦烏桓劫掠。等到攢足實力後再在遼西郡建設新城。”


    沮授點頭同意:“也好,集中力量辦大事。玄菟郡內城池相對密集堅固,利於防守。隻是遼西百姓會答應嗎?”


    高勇苦笑道:“總比留在這裏被烏桓殺要好吧!”


    一個時辰後,當地民眾基本撤進山裏。僅有一百郡兵挨家挨戶搜查進行最後的清理。早上還熱熱鬧鬧的柳平此刻已人去樓空,諾大的鎮子悄無聲息。這時,北麵傳來人嚷馬嘶之聲,王信爬上房頂攏住視線眺望,隻見三裏外的道路上烏桓騎兵正在快速前進,驚起兩邊群鳥,揚起的灰土如濃霧般籠罩大地。


    “報告隊長,鎮上百姓全部撤離!”


    王信最後環視柳平發出命令:“進山!別忘記留下些痕跡,一定要把烏桓賊引進西南的山裏。”


    山裏,高勇和沮授並肩駐足在坡頂,眺望眼前長約二裏的穀地。在連續勘查四五個穀地後,終於找到理想中伏擊的地點。沮授興奮道:“此處兩山相夾,一陡一緩,比之前那些狹小、岩石居多的山穀強出許多!緩坡多灌木、草叢,穀底又以矮草為主,真乃絕佳的火攻之地!”


    孫泰說道:“聽向導說,此地喚作野火坡,以前曾數次莫名其妙地燒起大火,火勢衝天卻不會殃及穀外,每一次穀內草木皆化為灰燼,奇怪的是第二年新生的草木反而長得更加茂盛。久而久之,這裏便成為柳平人的禁地。”


    高勇聽得大奇,催動馬匹沿坡而下,這裏的土地明顯呈灰黑色,馬蹄更時常帶起灰燼。來到穀中,輕風漸強,由兩側穀口吹進,在高勇站立的位置對撞後融合後向前方陡峭山石的缺口衝去。高勇將手指允濕置於空中,根據涼爽的感覺可以判斷出風向確實朝向那段缺口,會心一笑對身後趕到的沮授說道:“此穀呈東西向,形似月牙,兩端穀口均朝向北,而隻有南側陡峭山石上的缺口向南。此地以北風居多,故此每當燃起山火,皆被穀口吹進的山風推向中間,不會殃及穀外。”


    沮授模仿高勇的方式潤濕手指伸在空中,果然感到山風吹向缺口,“嗯!就這裏了!北側斜坡可布置一千郡兵用於阻擊敵兵逃跑,兩側穀外各隱蔽三百用作封堵,多以弓箭射殺。”


    高勇哈哈笑道:“好!那就好好準備一場盛大的宴會,來一個超大型的山火烤乳豬!”


    ……


    鮮卑大山即大興安嶺,由北向南綿延千裏如同溫暖的手臂將東北平原嗬護。時值夏秋之際,鮮卑大山的風景別有一番味道。山腳草木鬱鬱蔥蔥,山腰黃綠交替如身處初秋,山頂漫黃燦爛奪目。馮玉仰頭眺望,不禁驚歎於大自然的偉大造化。


    夫餘向導言道:“此乃鮮卑大山,南側水土豐美據傳是烏桓族人發源之地。由此向北乃是鮮卑族發祥強盛之地。聽老人講,許多年前鮮卑大山西側發生過大戰,鮮卑族將烏桓族打敗,使其被迫南遷,從那之後這裏便叫做鮮卑大山了。沿山腳向南十餘裏有一處隘口,從那裏直穿,快得話一兩天便可以進入東部鮮卑素利的地盤。”


    馮玉皺皺眉頭:“不行,時間緊迫,必須盡快趕到中部鮮卑那裏!翻過山後一切交給你,把沿途關節打通,多花些錢無所謂,事成之後定會給你重賞。”夫餘向導笑麵如花,點頭應承。


    ……


    右北平治所陽樂,趙勝焦急地在廳堂內踱步,麵色陰沉,口中不停念叨:“怎麽可能?三百人啊怎麽會杳無音信?”


    這時郡府外響起急促的馬蹄聲,毋安不等馬停一個翻身跳下大步跑進府內:“趙公!趙公!出大事了!”


    趙勝一驚,三兩步跑出屋外急問道:“可是主公……”


    毋安邊擦額頭汗水邊搖頭:“不是!是俊靡異常!嚴封舉族遷往漁陽,並四處散播謠言,汙蔑趙公要清理右北平富戶世族,要把買官的錢弄回來!此外還要再加重賦稅徭役……俊靡、無終兩縣已經人心惶惶,據細作探查,已有幾戶大族出現搬遷的意圖!許多草民百姓亦有異動!”


    趙勝強自鎮定,思考片刻問道:“漁陽郡兵有何動靜?”


    毋安搖頭:“目前尚無異常,隻不過俊靡縣西南燕水附近出現一股來曆不明的劫匪,數次襲擾過往客商。屬下已命俊靡郡兵嚴密監視,隨時稟報。但俊靡僅有守軍四百,既要防備烏桓還要維持治安,已無力剿滅此股劫匪了!”


    趙勝輕聲歎氣,擔憂道:“勝亦知此危機形勢,郡兵調度已然捉襟見肘……劫匪的事先放放,集中精力應對漁陽公孫瓚和俊靡的嚴封,如勝所料不錯,他們二人已經走到一起。嚴家乃是俊靡第一大戶,其若異動,俊靡、無終必將遭受牽連。”


    毋安低聲建議:“要不先把嚴虎釋放安定其心,等到主公那裏……”


    趙勝斷然反對:“絕對不行,如此行事必將引起他人效仿,先前的辛勞整頓將付諸流水,浩如容易獲取的民心將損失殆盡……嚴虎絕不能放,即便為此與全郡的世族富戶敵對也在所不惜!”


    毋安道:“好,既然趙公心意已決,安定當全力去辦。”


    趙勝聽到讚同之聲稍感寬慰:“由陽樂增調二百郡兵支援俊靡,玄菟消息傳回來之前,那裏絕不能亂!”


    ……


    麵對空無一人的小鎮,烏桓將領第一次被有力無處使的苦悶感覺困擾。幾年來每次到遼西、玄菟劫掠都會大開殺戒,見到老人孩子便砍,見到年輕女人便搶。可今天……派出十幾隊斥候搜尋皆不見半個人影,有的隻是足跡——走向西南山穀的足跡。烏桓將領琢磨來琢磨去仍搞不清其中玄機,想破腦袋也不明所以,最後看看將黑的天色,隻得采用最穩妥的辦法——就地休息,天亮後再去追捕。


    很快,夜幕如天蓋降臨將一切籠罩在黑暗之中。柳平地界升起百餘處篝火,以小鎮為中心擴散開來。吵鬧打罵聲絡繹不絕,觀看四周飛蟲被火光吸引漸漸匯聚縈繞翻飛的情景,成為生長在草原上的烏桓兵僅餘的樂趣。


    柳平西北三裏外的土丘上,高順清點著篝火數量,以此大體確定敵兵數量。魏明稟告道:“高都尉,根據沿路觀察,這撥烏桓賊應在四五千之數。”


    高順點頭道:“還好主公定下火攻之計,剩下的隻是引誘拖延。魏校尉熟悉地形,仍舊負責外圍偵察,最好能截斷他們與賓徒的聯係。如果敵人繼續增兵必須及時聯絡。”魏明領命離開。高順駐足原地思索誘敵之策。


    午夜時分,皎潔的月光淡淡地映照出幽深詭秘的柳平,寒水河邊青蛙與蛐蛐交相鳴叫,配合著潺潺水流融會成一曲絕美音樂。民居內傳出濃重的鼾聲,此起彼伏驚擾得貓頭鷹瞪大雙眼歪頭歎息。巡夜士兵懶懶散散地兜圈,快要迷成一線的眼睛僅容得下沿路火光。


    “都記住各自的任務了嗎?”高順最後叮囑一邊。


    “都尉放心,保證完成任務!”幾名什長堅定應答。


    “好!記住以號聲為準,出發!”言罷高順翻身上馬抽劍出鞘:“一會以放火為主,切忌廝殺,大家跟緊,誰也別掉隊!”


    一聲馬嘶打破黑夜沉寂,隨後號聲大作,如滾雷震徹大地,驚飛林中群鳥,驚醒熟睡鼠兔,當然也驚動了烏桓騎兵……“夜襲!有人夜襲!”“快起來,準備打了!”


    在烏桓兵慌忙應戰之時,高順帶領三十騎兵高舉火把衝進烏桓營寨,一手執刀劍劈砍愣頭蒼蠅般衝出帳篷的烏桓兵,一手晃動火把引燃附近帳篷……大火很快燃起,熊熊火光照亮夜空,混雜著烏桓兵慌亂的叫嚷。


    沒有受到襲擾的烏桓兵紛紛奔向臨時搭建的馬場,以求騎上自己的戰馬作戰。然而當他們趕到馬場時,卻發現那裏已經有一隊騎兵在活動,不過,不是保護馬匹,而是將馬場的圍欄砍倒,催趕戰馬四散奔逃。烏桓兵驚呼大叫,借著微弱的月光,既要躲避馬群的踐踏,又要想辦法拉住一匹騎上去,場麵混亂到極點。


    烏桓將領被這吵鬧驚醒,披著櫃子裏翻出來的上好衣服衝出房門喝問:“啥事?吵什麽吵!”


    “將軍,西邊遭到夜襲!敵人到處殺人放火,還搗毀兩座馬場,放跑近千匹戰馬!”


    烏桓將領眼一瞪怒罵道:“死漢狗!敢玩這一手!告訴下邊今夜別睡了,全都爬起來追人,俺倒要看看誰這麽大膽敢闖老子營寨!”


    話音未落,門外又跑進一兵口中大叫:“將軍不好了!”


    “怎麽說呢!你個羊羔子,活膩了是不是!”烏桓將領聽到這近乎詛咒的話當即大罵。


    那兵哪裏理會這麽多,大聲嚷道:“搶來的糧食都被燒了!”


    烏桓將領抬腳踹翻這個兵怒吼道:“羊羔子咩咩的,又燒帳篷又燒糧……愣著幹什麽,快去集合人手追,追不到誰也別想好過!”


    高順徑直突擊,自北向南穿透敵營,留下一條火龍映照夜空。西南山口,三隊人先後到齊,一戰下來損傷十餘人。高順滿意地點點頭擺手一揮:“進山!把動靜弄大點,別讓烏桓畜牲跟丟了!”眾將士聞言大笑,幾年來遭受的窩囊氣在這一刻得到了最好的發泄。


    集合好三千來人的同時,夜襲的損失也呈報上來。烏桓將領咬牙切齒道:“羊羔子咩咩的,死了五十多……啊……傷了三十多,戰馬丟了近百匹……去,把值夜的抓起來砍了!其他的都聽好:追不到剛才夜襲的人,誰也別想好過!”


    “嗷!嗷!”三千多人先後吼叫,舉著火把尾隨進入山地。另外留下一千人駐守柳平,對周圍進行搜索。


    這三千多騎兵浩浩蕩蕩的在山裏遊行,沿著高順故意留下的痕跡先向南後向西,繞過一道小山梁後反向東,繞啊繞,轉啊轉,折騰了兩天,烏桓將領驚訝地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初次進入山地的路口,這裏往北五裏即是柳平。烏桓將領疑心大起更兼憤怒,敢情追了兩天竟然隻是轉了一個大圈!這讓自己有何麵目指揮部屬……這時,柳平方向一騎飛奔而來。


    “將軍,此地周圍皆已搜遍,留在村子裏的隻有老弱,拷問半天才弄出點消息。在將軍到來之前,曾有一支郡兵駐紮於此,大概有個三五百人,還有一百多騎兵!”


    烏桓將領眼睛一亮,轉怒為喜:“你個羊羔子咪咪的,總算讓老子逮到了!怪不得追了兩天追不上,原來有騎兵啊!”


    忽然前方出現騷亂,一人快速奔來:“將軍,前麵又發現敵軍了!追不追?”


    烏桓將領嘿嘿冷笑:“追!一定死死咬住!再跟丟了提頭來見!”隨後命令柳平分兵五百沿著這兩日的追擊路線搜索。有人不解,烏桓將領詭笑道:“前兩天為何追不到敵人反而繞了一個大圈?剛剛俺才想明白,因為他們一直跟在俺們身後。所以啊,兩頭派兵圍堵,不信這幫漢狗還能長翅膀飛了!”


    一路緊追不放,似乎是烏桓人變聰明了,又似乎是前麵被追的敵人精疲力竭了,總之,烏桓兵不僅看到了前麵瘋狂奔逃的郡兵,還看到了扛著大包小包男女混雜落荒逃命的百姓,這種場景令他們忘記了先前遭受的襲擊,滿眼僅剩下包裹和女人……


    烏桓將領得知發現逃難的百姓後當即大喜過望,硬是從合不攏嘴的狂笑中迸出一個字:“追!”


    功夫不負有心人,頑強追擊的烏桓兵終於在日落前趕到了野火坡東口,嬉笑幻想著遙望穀內草木間跌跌撞撞緩慢移動的百姓以及拖著戟、扛著旗毫無鬥誌的漢軍……烏桓將領的嘴仍沒有合攏上,此刻他勒住馬匹,雙眼滿是淫邪貪婪之色,露出的一嘴黃牙更將醜陋畢露無遺……穀口的烏桓騎兵越聚越多,卻沒有一人敢於超越將領的位置,他們也在欣賞前麵百姓逃亡的景象,仿佛這些能夠他們帶來無盡的快感。


    烏桓將領緩慢抽出劍高舉向前,口中嚷道:“誰搶到歸誰!衝啊!”旋即第一個催動馬匹衝向穀內。其餘騎兵等待這一刻等得望眼欲穿,此時聽到命令,幾乎全部吼叫著、嘶嚷著提速狂衝……


    趴在北側山坡後的高勇對沮授笑道:“燒烤大會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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