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


    “最後我們是如何逃出來的?”


    “你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蘇塵驅馬前行,逃過一劫的黃驃馬馬背上坐著個頭發如枯草,身形瘦削的女子,而虛淨師兄跟在蘇塵腳邊,亦步亦趨,追問道。


    “不記得了。”


    聽到對方提及這個問題,蘇塵臉上就露出茫然的神色。


    他的表情無懈可擊,讓虛淨師兄想要問些什麽都問不出來,便也隻要搖頭作罷。


    虛淨歎口氣道:“看來你我運氣確實不錯。”


    它也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據虛塵師弟所言,它自己昏迷時,已經將豬臉詭帶入了燈像魔光籠罩之地,但豬臉詭並未因此被轉運回鴉鳴國,反而再一次出現在了燈光之外。


    此後,虛塵心神驚懼之下,忍不住點燃了黑燭。


    再之後發生的事情,虛塵師弟就沒有絲毫印象了。


    虛淨隻能將自己二人,甚至帶著整個清河集百姓都逃脫生天的主因,歸究於二者運氣確實不錯,能在那般現象環生的環境下,闖出一條生路。


    甚至整個清河集的百姓都因此幸免於難,都存活了下來。


    它昏迷之時,分明是篤定此次劫數必將波及整個清河集,讓這個集鎮所有生靈都蕩然無存,沒想到自己的推斷最終也被完全推翻。


    不過,這終究是個好結果。


    虛淨內心有一肚子困惑,隻能待到回去以後,將此事告知師父,請他老人家代為研判一二,或許能窺見甚麽端倪。


    白鵝師兄看向馬背上搖搖晃晃,有些怯弱怕生的瘦削女子,遲疑著向蘇塵問道:“你讓招娣與我們同回寺內,她可知道進入心佛寺將要麵臨什麽?


    山下日子雖然貧瘠窮苦一些,但日子總歸平坦如水。


    若是上了山,一切可都不一樣了。”


    “非是貧僧要讓招娣去山上,是她自己非要跟著來。”蘇塵歎息著搖了搖頭,看向馬背上的招娣,“你若是隻想求個溫飽,我們可以與你方便。


    何必要與我們一道上山?


    恰如師兄所說,山上的日子,可不是你想象裏的那麽好。”


    招娣雖然性格怯懦,對於上山一事卻甚為堅決:“招娣的丈夫、父母皆已亡故,在山下已經沒有什麽掛念了,不如隨大師一同上山去。


    心佛寺既然不禁女子拜入門下,我去山上,兩位大師也不能阻攔吧?”


    蘇塵聞言苦笑。


    虛淨亦是不再言語,踱著步子與蘇塵一同前行。


    它以為此時的招娣還與彼時一般無二。


    然而蘇塵卻比它看得更加清楚,‘金剛亥母’因為是取了他所融合的影子詭的一部分,承接真印而降臨,以至於他與金剛亥母之間,存在有至深關聯。


    如今的招娣,就是金剛亥母專門為祂自己凝聚的人間身。


    所以不能為她表麵弱不禁風的樣子迷惑了,這具人間身真正爆發開來,能發揮金剛亥母本尊至少五成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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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金剛亥母為什麽要專門凝聚出這具人間身,跟從在蘇塵身邊,執意要與他一同上山,這卻是蘇塵也想不明白的問題。


    雖然其成為神聖,過往種種皆不可追究。


    但祂這個‘金剛亥母’神聖尊位,畢竟得位不正,若就呆在心佛寺眼皮子底下,日積月累之下,未必不會露出馬腳。


    屆時,心佛寺可未必沒有手段剝去她的尊位真印。


    畢竟祂隻是一尊神聖,而心佛寺卻有數之不盡的護法神聖、菩薩金剛坐鎮。


    三者各懷心思,帶著一匹黃驃馬行在長堤之上。


    如此一路行去,未至河堤盡頭,便先見前方大霧漫漫,穿過那片濃鬱彌漫之地,立刻便能至心佛寺山門之前。


    常人沿著堤岸行走,一切則都如舊,哪怕走到長堤盡頭,也看不到大霧彌漫之景。


    不過蘇塵、虛淨乃是心佛寺弟子,他們出門之時,自有心佛寺頒下身份令牌,持有那一道令牌,沿著舊路回轉,自然能有種種神異加持,照見回歸山門的路。


    看到前方情景,三者並不遲疑,依舊牽馬走去。


    一入霧中,便是天地混成,顛倒日月。


    再回首時,三者已經置身於一片深林當中,正是當時虛淨、蘇塵離開心佛寺時走過的那片森林。


    ——


    回到山上。


    蘇塵依著山門的規矩,將招娣送到了俗家院。


    招娣是女子,所處俗家院與男子並非在一處,將她送到那裏安頓好以後,他專門喚來了俗家院主事叮囑一二。


    而今招娣上山,與他山上時麵臨的情形卻已經不一樣。


    畢竟招娣沒有被如虛雲那般的人記恨在心,甚至暗中出手加害於她。


    蘇塵真正擔心的,也非是誰會害了招娣,而是擔心有人惹到了她,反而被她隨手打發了,那樣把事情鬧大,就更加不好收場。


    與俗家院主事拜托一番,又叮囑招娣許久以後,蘇塵自回轉去續明院,向本覺師父問了好,與幾位師兄師姐見了麵,之後便說自己下山一番曆練,委實身心疲憊,要回去歇息一二。


    本覺師父準了他的請求,自讓他下去休息。


    虛淨師兄卻留在了正院裏。


    ——它家小都在此地,本就居住於此。


    不帶本覺法師詢問它什麽,它便先將山下種種離奇經曆竹筒倒豆子一般傾訴了出來,請求師父為自己解惑:“虛塵師弟後來說他自己因為在燈像魔光中待了太久,以至於走出去時耗盡力氣,隻點燃黑燭,便昏迷了過去。”


    “可他還說,他昏迷之前,分明發現那隻詭並未被轉運回鴉鳴國。”


    “如此情況下點燃黑燭,他與我豈不都是必死?”


    “可我們卻偏偏活下來了。


    這讓弟子百思不得其解,師父可能為弟子解惑?”


    虛淨對虛塵並無懷疑。


    畢竟這個師弟肉身屬實羸弱,幾乎沒有絲毫修為在身,縱然有操弄事實的機心,卻也沒有那個本事。


    更何況,虛塵給虛淨的印象很好,它打心底相信虛塵所言無有虛假。


    然而它卻不知道,蘇塵這次真正對它有所隱瞞。


    蘇塵對虛淨所言可以說句句屬實。


    包括豬臉詭為他們設套,讓虛雲作為幻覺,分出化身讓蘇塵以為這是豬臉詭的本體,將之代入燈像魔光之中,隻轉運去豬臉詭部分氣息。


    而它本體仍然等候在燈像魔光之外。


    可是,他卻隱瞞了其後的種種發展。


    因為之後一切事情,都是在他出手幹涉之下才得以完成。


    他即便能把謊言編織得再完美,可一旦吐露給虛淨,其中必然留存蛛絲馬跡,他又知虛淨有很大可能會將今次經曆告知於本覺師父。


    縱然虛淨不能看出謊言裏的痕跡,但是本覺師父一定能夠看出。


    既然如此,費心編織謊言終遭看破,不如推說自己‘之後的事情都不知道,都不記得了’,如此看似玩賴一樣的說辭,卻正正可以無懈可擊。


    即便以後被本覺師父發現端倪,也可以說一句屍龍鱗片或是自己身體裏的詭主宰了自身的意識,做出那些事的自己並不是真正的自己。


    不過,他覺得事情應該不會到那一步。


    畢竟眼下有更吸引本覺法師這個層次的大事件。


    聽過虛淨所言,本覺法師沉吟了片刻,開口說道:“老衲今時剛與‘大歡喜院’的性空法王吃了茶,從他那裏得到些消息。”


    師父與性空法王吃茶?


    虛淨低下頭顱,鵝嘴漫無目的地刨著泥土。


    他知本覺師父與心佛寺所有修行正院都不對付,沒有任何一位法王上師與自家師父交好。


    此種情況下,師父與性空法王吃茶,那能是真的吃茶嗎?


    隻希望沒有鬧出人命才好。


    “那性空法王吃茶吃得高興,方於我透露了一個隻在他們這些法王乃至更上層麵流傳的消息:金剛亥母,已在昨夜複蘇。”


    本覺法師神色平淡,不知喜悲:“再結合你當下所說的這些消息,不難猜出,清河集就是金剛亥母始降臨地。


    不過,其複蘇之後便無影蹤,隻留下住空法性存續於清河集,為心佛寺接引去。


    預備為此法性選好種子以承繼。


    所以在我看來,虛塵與你雙雙昏迷以後,或許金剛亥母正好在那個時機降臨,隻是可惜,那時發生的種種事情,你們未能見證。”


    其實本覺內心,未必沒有懷疑自己最後收入門的那個弟子-虛塵,可能在此中橫插一腳。


    畢竟這位弟子周身隱隱流散‘荒之氣’。


    他此次歸回,身上蘊含的荒之氣愈發濃鬱了,都讓本覺暗暗心驚。


    不過,本覺亦不覺得,對方能與金剛亥母降臨之事有任何推動之用。


    自己這個弟子,蘊含荒之氣是真的。


    但自身沒有半點修為,戰力約等於零那也是真的。


    “虛塵能處處回護百姓,卻是頗為難得。


    你們幾人,或為妖類、或為僵屍、或為異種,皆非凡人,非我族類,自不能與我族類共情。


    而虛雲能有此心,會心懷憐憫。


    這個徒弟終究是收對了的。”


    本覺麵孔上不知不覺間流露一抹笑意。


    他對於虛塵這個徒弟甚為喜歡,那也是真的。


    ……


    三妄院。


    主殿內,摩睺羅迦、地獄主降閻魔尊、密跡金剛三尊泥胎塑像立身於黑暗之中,即便此間燈火長明,亦難將殿宇內的陰暗驅散萬一。


    麵貌明豔,身段婀娜,披著佛袍的女子麵向正殿門口,端坐於蒲團之上。


    正是三妄院首座‘天蛇法王’。


    開悟了‘密跡金剛化相’之真種,得授上師位的虛真與‘天蛇法王’麵對麵,他跪在蒲團之上,雙手合十,垂著頭顱盯著地麵,默然不語。


    身前盤腿端坐的女子麵孔正像是瓷器一樣不斷龜裂。


    裸露在外的一條玉璧亦崩開了一道道血淋淋的傷口,頃刻之間,將這明豔女子渲染得如同地獄裏爬出來的厲詭。


    腥臭的氣味從她身上散發,彌漫整座殿宇。


    一條條蛇蟲自她崩開的傷口裏蠕動而出,逐漸在地麵上鋪展蜿蜒開來,圍繞於虛真蒲團的周圍。


    “摩睺羅迦吃了我的大半的性魂。


    性魂大半損毀,以至於我的雙臂不聽使喚,五髒近乎衰竭,這副肉身也承載不住真種的重量。”


    天蛇法王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動聽,有種讓人心旌搖曳的魅惑。


    如若不看她此時的形象,那麽一切似乎都很美好。


    虛真低垂著頭,皺眉聽著這位自己名義上的師尊言語。


    事實上,對方所言他已經聽了不下數百遍。


    然而每聽一次,他的心都愈寒冷一分。


    “幸而有你與虛雲在外替我搜尋適合我性魂拚圖的真種。


    我的一條手臂得以被拚湊上,具備了些微力量。”天蛇法王緩緩抬起一條手臂,她抬起的那條手臂相對於其身而言,顯得很是粗壯,像是條男人的手臂。


    那是剛被她賜名,即被她奪去真種,切割了性魂而死的虛凡的手臂。


    不過這條手臂如今與她結合無間,已經不會從她身上被分割了。


    粗壯、有些發黑的手臂上燃燒起熊熊黑色的火焰,仿佛地獄裏噴出的惡火,具有拷打性魂,威懾生靈的威能。


    “然而如今,虛雲卻死了……”


    天蛇法王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她垂下那條與自身極不相稱的手臂,整張麵龐都裂開來,語氣落寞,一雙蛇瞳裏卻滿是熾盛的貪欲:“你可知道,虛雲尋到了怎樣一隻詭?


    他尋得的那隻詭,依照獅陀嶺佛土的布置,蟄伏至今,終於等到契機成熟。


    與另一隻皆願力而演化的‘金剛亥母假身’詭,共同承接了‘真印’,化作了真正的金剛亥母!”


    虛真豁然抬頭,眼神不敢相信。


    如若知道虛雲尋到的詭類,最終竟有如此成就,能直接成就神聖,那他一定會代替虛雲下山去,將那隻詭牢牢控製在手裏,帶回三妄院!


    這隻詭最終會為天蛇法王所用,成為她拚圖的一部分。


    但是,成就了她,也就等於成就自己!


    “你而今已是‘蛻凡’頂點,聖覺將近了……


    你稟賦之出眾,在心佛寺中可排進百年之內的前三位。”天蛇法王看著虛真,口中誇讚著對方的天賦,眼神裏卻有深深的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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