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要先禮而後兵。


    隻因名義上,三韓亦是漢藩。薊王仁義之君,當“師出有名”。


    光武,建武二十年,韓人“廉斯(邑名)人”,蘇馬諟等,詣樂浪貢獻。光武封蘇馬諟為“漢廉斯邑君”,使屬樂浪郡,四時朝謁(四時向樂浪郡朝貢)。


    然,前漢昭帝始元五年,卻罷真番郡,以北部七縣入樂浪郡,隸屬於南部都尉。霅縣及其南部七縣,皆沒於辰韓,後入馬韓。


    換言之。半島“漢四郡”之所以自前漢時,便罷除二郡,郡治步步後退,不斷西遷。正因三韓壯大,時起兵亂。蠶食漢土,裹挾漢民。正如長城外幽並邊郡,因鮮卑年年寇邊,而不斷廢棄。一斑無二。


    韓、濊並盛,郡縣已不能製。


    然,三韓七十八國,並非鐵板一塊。心向漢者,大有人在。


    兩漢之交,天下板蕩。時有廉斯鑡(chuo),為辰韓右渠帥,聞樂浪土地美,人民饒樂,亡欲來降。出其邑落,見田中驅雀男子一人,其語非韓人。問之,男子曰:“我等漢人,名‘戶來(外來奴戶)’,我等輩千五百人伐材木,為韓所擊得,皆斷發為奴,積三年矣。”


    鑡曰:“我當降漢樂浪,汝欲去否?“


    戶來曰:“可。“


    鑡因將戶來,出詣含資縣,縣言郡,郡即以為譯(廉斯鑡將辰韓王,捕捉漢人為奴的消息,上報郡縣),(廉斯鑡)從芩中乘大船入辰韓,逆取戶來。降伴輩尚得千人,其五百人已死(奴隸中,五百人已死)。


    鑡時曉謂辰王:“汝還五百人。若不者,樂浪當遣萬兵乘船來擊汝。“


    辰王曰:“五百人已死,我當出贖直耳。“乃出辰韓萬五千人,弁韓布萬五千匹,鑡收取直還。郡表鑡功義,賜冠幘、田宅,子孫數世。至安帝延光四年時,故受複除(又被免除了賦役)。


    溫故而知新。重讀這段曆史,收獲有三:


    聯盟自上而下,皆有人降漢,是其一。三韓不敢與大漢剛正麵,是其二。漢人金貴無比,為其三。


    五百漢奴被害。辰王“乃出辰韓萬五千人,弁韓布萬五千匹”,用來贖抵。


    一言蔽之。一漢人=三十韓人+三十匹布。


    這便是我,煌煌天漢。


    後世皇朝,還見此等式否。


    在劉備心中,韓人與羌人類同。尚未完全漢化,隻畏強權,不通情理。一戰而勝後,再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以求徐徐蛻變。


    先令其畏服,再令其敬服,進而心悅誠服。


    漢有三高,必有三服。


    貲庫馬車,列隊入園。清點畢,遂傾入銷金窟。陛下久已不聞“落銅如雨”。再次得聞,不由龍顏大悅。即命掖庭令畢嵐,擇園中處子佳人侍寢。


    此名曰“禦幸之禮”。


    “掖庭令晝漏未盡八刻,廬監以茵(茵褥)次上婕妤以下至後庭,訪白錄所錄,所推當禦見。刻盡,去簪珥,蒙被入禁中,五刻罷,即留。女禦長入,扶以出。禦幸賜銀鐶。”


    案:《太平禦覽:服用部》引作“宮人禦幸賜銀環”。《北堂書鈔:儀飾部》引“環”上有“指”字。令書得環數,計月日無子,罷廢不得複禦。


    皇後逢沐休,行“上食禮”,可與陛下同宿。


    位在婕妤以下的妃嬪,無此待遇。日漏未盡八刻時,由“廬監”驅來永巷後庭,列隊齊整。翻閱《禁中起居注》上侍寢記錄,推薦今日“最宜受孕”之妃嬪名錄,呈給陛下禦覽。當八刻盡,去除簪珥(發簪和耳飾),裹著被褥送入陛下寢宮。侍寢後,由女禦長扶出。“賜銀環”,乃為讓掖庭令便於計算,是否為陛下受孕。如不孕,將被剝奪再幸之可能。


    換言之。采女入宮後,或隻有一次機會。若不能一發而中,則從此鬱鬱終老。不複得幸。


    陛下即便有虎狼之藥助興,奈何僧多粥少。萬餘采女,一夜九妃,亦需三年。


    更何況,陛下隻幸:年十四到十八之佳麗。一次不中,當再無下次了。


    《禮記》、《周禮》,皆有子立後、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禦妻的記載。卻未曾紀錄“禦幸之法”。


    鄭玄注《禮記·昏義》時言:天子禦幸之法,乃是將八十一女嬪分作九夜,二十七世婦分作三夜,九嬪合為一夜,三夫人合作一夜,再加上皇後一夜,共十五夜。上半月先卑後尊,下半月先尊後卑,一月各輪兩次。


    正因陛下“一夜九嬪”。故薊王,即便強橫如斯,亦恪守“一夜七妃”。不敢僭越。


    然,此一注疏,卻引來了後世無數質疑及詬罵。


    宋代魏了翁,於《古今考》中憤而駁斥。君王一夜要幸九女禦、世婦或嬪,恐“金石之軀,不足支也”。


    唉。


    劉備一聲長歎。以己度人,以“後世反推先人”之蠢儒,何其多也。


    漢唐之後,重文輕武。世間皆文弱書生,“手無扶雞之力”。先天不足,又後天虧空。自娛自樂,尚且艱難。如何能再幸九女。


    前有霸王舉鼎,時人生裂虎豹。倒拖牛尾,逐虎過澗。何其多也。


    “厲王有材力,力能扛鼎。”“胥壯大,好倡樂逸遊,力扛鼎,空手搏熊彘猛獸。”“及長,力能扛鼎,材武絕倫。”


    見慣不怪,有何稀奇。


    無論朝堂疆場,床幃內外。人前人後,上上下下。切莫以己度人,以今觀昔。


    切記,切記。


    不活在當下。如何能知曉漢人之強。


    言歸正傳。


    三韓化為野民,與我何幹。便是薊王盡數抄掠,又有何所惜。再者說來,三韓之地,並非漢治,無法賣官鬻爵,棄之不惜。然薊王樂意,陛下又何樂而不為。即便三韓之地,皆成薊土。然薊王宮中,孕者已有數十近百人。


    多大的國土,才能夠分?


    朝中內外,陛下、皇後及文武百官,皆心安理得,拭目以待。


    十一月中,薊國,南港。


    趁勃海尚未冰封,數艘明輪海船,一字排開。旌旗蔽日,檣桅毗連。皆是新式三千石大舡。


    從頭到尾。一身華服的邪馬台國使梯秀,矗立前甲板,與趕來送行的薊國宿吏,灑淚而別。


    自己孤身到此。連一根禮輕情重的鴻毛,亦未帶來。然船內載滿薊王回禮,價值不可盡數。如此情深義重,果然是煌煌天漢,宇內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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