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夜暗入書箱,被抬入黨魁後舍。言盡即走,未做停留。未能悉知詳情。


    曲水流觴,乃出曹操之謀。


    上巳盛會,萬眾矚目。更加二宮太皇,並少帝親臨。焉能暗行苟且之事。且董驃騎、何車騎,早有準備。內披軟甲,外裹錦衣。親隨死士,形影不離。更加羽林衛,早將杜康村圍成鐵壁銅牆,刺客焉能近身。


    若大開殺戒,何車騎隻需一支鳴鏑射空,或燃狼煙起。屯於周遭聚落之亡胡突騎,便會蜂擁而至。鐵蹄所過,血流成河。此處,三山環抱,一溪旁流。乃死地也。兵荒馬亂,刀劍無眼。又裹挾大量與會眾人,如何能獨善其身。


    故,智者不為。


    曹孟德所出奇謀,必出眾人所料。


    莫非……下毒?


    劉平自行搖頭。若行下毒,必有所指。曲水流觴,漫無目的,更無跡可尋。焉知毒酒,必送至何董二人榻前。萬一被他人截取,飲入腹中,死於非命。則事敗矣。


    苦思無所得。劉平遂飲盡杯中殘酒。


    數日前。


    金水湯館,後院精舍。


    車騎將軍長史許攸,如約到訪。


    “孟德別來無恙乎。”


    “許久未見,子遠可安好。”曹操引入內室敘話。


    “金水小市,乃薊王家業。孟德屢次赴京,皆居此地。當真,無備乎?”許攸笑問。


    “薊王磊落。且與我莫逆之交。若非情急,焉會如此行事。”曹操笑答。所謂“燈下黑”。薊王焉能事事躬親。十裏函園,四十萬民,早已牽扯麾下人馬,太多精力。


    “孟德深知薊王矣。”許攸這便落座。


    曹操遂問道:“衣帶詔之事,子遠知否?”


    許攸眼中精光畢露:“孟德亦知也。”


    “京中還有人不知否?”曹操搖頭苦笑:“‘機事不密,禍倚入門’。黨魁自尋死路矣。”


    “我看未必。”許攸笑中別有深意:“你我皆知,張儉此來,必有所圖。先與大將軍何進,霞樓盟誓,共誅黃門。累及大將軍身首異處,黃門式微。才有二戚相爭。今又奉太皇衣帶詔,欲誅外戚,以清君側。試想,若二戚伏誅,又當如何?”


    經許攸點撥,曹操順其言道:“那時,黨人獨霸朝堂,黨魁一言九鼎。隻需薊王就國,當執掌朝政,秉筆江山。”


    許攸搖頭一笑:“此言,若出旁人之口,倒也罷了。孟德,焉能如此‘膚淺’。”


    “哦?”曹操一愣。


    許攸附耳言道:“孟德莫非忘了王芬之事。”


    “嘶……”曹操如何還能不醒悟:“莫非,張儉此來,亦為‘合肥侯’乎?”


    “然也。”許攸嘿聲一笑:“如今看來,王芬不過是行‘投石問路’。如薊王所言‘拋磚引玉’耳。王芬、張儉,舍生忘死。所求,必是改朝換代,三興炎漢。黨人已認主矣。”


    “黨人認主。”曹操驚問:“黨人當真,甘為‘合肥侯’驅策?”


    “孟德往來洛陽,逢休沐,必參黨魁平樂會。席間,又見過合肥相幾次?”


    “次次得見。”曹操略作思量,這便醒悟。


    “合肥侯相,胡毋班,與王芬同列八廚。先前,經他之手,偽造我等往來書信,方令禁中鷹犬,信以為真。皆以為,王芬所謀,乃欲廢先帝而立合肥侯。故二宮太皇,才不予深究。若非兄弟鬩牆,宗室內亂。孟德以為,單憑《拒王芬辭》,能獨善其身乎?”


    “子遠深謀遠慮。我,不及也。”曹操拜服。


    許攸麵露得色,坦然受之:“孟德今為外鎮,政務繁多。不知京中內情,情有可原。先前,袁術與何車騎相約小酌。醉酒失言,泄衣帶詔之密。料想,董驃騎,亦知矣。此乃袁紹之謀,反行欲蓋彌彰之計也。”


    曹操輕輕頷首:“所謂‘授人以柄’。知事敗必死。奉詔之人,逼不得已,唯齊心勠力,放手一搏。置之死地而後生。”


    許攸欣然一笑:“黨魁之謀,為孟德所窺也。”


    “莫非,黨魁亦泄密。”曹操驚問。


    “先前,名士孔融,逢會必到。然自衣帶詔外泄後,再不見孔融赴會。料想,必是從黨魁處得知隱情,後告知董驃騎。於是,孔文舉再無顏麵赴會。”言及此處,許攸嗤鼻一笑:“袁紹泄密,不過為挾詔自重。首鼠兩端,待價而沽也。”


    “原來如此。”曹操歎服。許子遠,智計百出。非常人也。卻不知,比神鬼奇謀賈文和,何如?


    見曹操麵露欽佩,許攸洋洋得意:“此詔必出薊王授意。”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黨魁亦如此說。”


    “果不其然。”許攸眼中精光一閃:“可有物證?”


    “並無物證。”


    “可有人證?”


    “亦無人證。”


    “人證物證皆無……”略作思量,許攸言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料想,不日必見分曉。”


    曹操遂問:“若證據確鑿,又當如何。”


    “若有鐵證,可證此詔乃出薊王。除何、董二戚,則非為黨人牟利。乃為亂天下也。”許攸一語中的。


    “主弱臣強,諸侯並起。”曹操亦醒悟。


    “然也。”許攸笑道:“薊王賜加黃鉞。攻無道而伐不義。試問,關東諸侯,如何能敵。兵鋒所指,所向披靡。待一統九州,問鼎中原。黨魁必上表,請少帝退位禪讓。薊王登基,再立宗廟。三興炎漢,指日可待。”


    言畢,見曹操沉默不語。許攸又笑:“孟德切莫做小女兒姿態。為天下黎庶計,薊王如此行事,自無可厚非。”


    曹操齜牙一笑。遂以密情相告:“黨魁將趁月末朝會上疏,欲在三月上已日,大會賓客,宴於洛水。請少帝並三宮帝後,攜文武百官出席。”


    “此言當真?”許攸猛然起身。


    “千真萬確。”曹操輕輕頷首。


    “黨魁欲行衣帶詔也!”略作思量,許攸斷然搖頭:“如此行事,二戚必有防備。且洛水瀕臨城下,行事諸多不便。”


    “依子遠之見,該當如何。”


    “三月上已……”許攸智機百轉,靈光一現:“孟德故人,成皋呂伯奢。可還在牛山釀酒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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