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完,沉深有大度。乃大司徒伏湛七世孫,襲爵“不其侯”,官拜太仆。娶桓帝長女陽安長公主劉華為妻,生六子一女。六子:德、雅、均、尊、朗、典,一女:壽。


    出身勳貴之家。熟宮闈內情,曉朝野辛密。接人待物,自有心得。言曹氏父子,絕非善類。可謂,一語中的。


    二黨之爭,不出朝堂。雙方各抒己見,各執一詞。終歸,公道自在人心。然曹氏父子,卻勾結弄臣,蠱惑少年天子。此等行徑,與宦官何異。士人與宦官,生死大敵,勢不兩立。二次黨錮之禍,殘害士人無數。筆筆血淚,罄竹難書。宦官之禍,尚未除根。不料又出弄臣。王允黨徒,心中惡劣,可想而知。


    如曹氏父子這般,不行人臣正道。曲意逢迎,阿諛天子。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正是士人清流所不恥。一言蔽之,壞了規矩。


    更有甚者,慮及曹氏父子(閹宦)出身。不其侯伏完等人,焉能不萬分警惕。


    兩黨之爭,斷難苟全。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如何能掉以輕心。


    《荀子·臣道》:“朋黨比周,以環主圖私為務,是篡臣者也。”《韓非子·孤憤》:“朋黨比周,以弊主。”


    《漢書·中山靖王勝傳》亦有:“夫眾煦漂山,聚蟁成雷,朋黨執虎,十夫撓椎,是以文王拘於牖裏,孔子厄於陳蔡。”


    更有前漢劉向,在其著作《說苑·臣術》中,將“私門成黨,以富其家”者,稱為“賊臣”;將“朋黨比周,以蔽明主”者,稱為“亡國之臣”。


    毋論“朋黨比周”,亦或是“朋黨執虎”。皆逃不過“結黨營私”。


    先前,不其侯伏完以為,曹氏父子,“私門成黨,以富其家”,不過“賊臣”耳。如今竟“朋黨比周,以蔽明主”,曹氏父子,幾成“亡國之臣”。


    賊臣當道,尚可除;亡國之臣,悔不及!


    我等身家性命,皆係於太師門下。豈能坐視曹氏父子,蔽主亡國!


    王太師正襟危坐,閉目養神。


    座下群僚,早已同仇敵愾,誓不罷休。


    少頃。聞太傅楊彪,車駕入裏道。王太師起身相迎。


    群僚跟隨。


    中門大開,王太師廊下立足。


    安車院中停穩。楊太傅,下車相見。


    “拜見太傅。”不其侯伏完,引群僚下拜。


    楊彪上前,與王允見禮:“太師相邀,所為何事。”


    “且入堂中一敘。”王允下階相邀。


    “請。”二人並肩入廊,邁步中堂。玄樓白院,曲徑通幽。二人勝似閑庭信步。身後不其侯伏完,攜一眾僚屬,亦步亦趨,愁雲密布。


    “中堂,南北之中也。”中堂議事,居中持重。


    太傅亦是上公。居西席之首。與太師,並榻而坐。


    眾僚屬,依次入席。


    “太傅且看。”王允取天子詔書相示。


    楊彪不疑有他。細觀之後,神色凝重:“乃天子手書。”


    楊彪乃天子之師。傳道、授業、解惑,風雨無阻。董侯日有精進。太傅楊彪居功至偉。


    “乃出曹太保之意,董驃騎入宮說(shui)天子為之。”王允言簡意賅。


    “董驃騎,何其不智。”楊彪乃先帝名臣,太尉楊賜之子。出身弘農楊氏,曾祖楊震、祖楊秉、父楊賜,皆官居太尉,以忠直聞名。且世代研習《歐陽尚書》。與汝南袁氏,並為名門大族。焉能不知,天子行事不妥。


    畢竟,尚未元服。若此詔有失,引天下嘩然。天子縱有過,亦罪不加身。然太傅卻要代為受過。若殃及社稷,便是托孤輔政重臣,亦難辭其咎。甚至以死謝罪。


    王允請楊彪入府相商。可謂直指時弊。


    “天子此詔,乃為劉表正名。本無不妥。”王允言道:“然鎮南將軍位,自漢以來,卻無此例。有鎮南,必有四鎮。今,天下三分,群雄割據。妄自增封,廣授兵權,恐至放濫之禍。”


    “太師所言極是。”楊彪如何能不知,放濫兵權之禍。


    “天子年少聰叡,有周成之質。”王允言道:“望太傅,循循善誘。博之以文,約之以禮,輔之以德,修成明主,中興漢室。”


    “敢不從命。”王允言外之深意,楊彪心領神會。


    朝臣相爭,兩黨對峙。幼主當秉持中立,而善其身。此時站隊,有百害而無一利。


    王允請楊彪入府相商。便是請其,勸諫天子。正如王允所言,董侯聰叡,有明主之姿。隻需悉知其中利害,必當警醒。未及元服親政前,當不會再行此事。以免為奸臣所乘。


    送楊彪車駕出府。王太師遂言道:“四鎮不可同授,驃騎不可稱大。”


    “喏!”群僚聞之,無不振奮。


    略作思量,伏完幡然醒悟。王太師言下之意:“四鎮不同授”,唯授劉表鎮南;“驃騎不稱大”,董重徒勞無功也。勞而無獲,何必徒勞。且隻顧諂媚曹氏,不惜與王太師為敵。於朝堂之上,亦舉步維艱,一無所得。待此事作罷,董重自當警策。


    謂“防微杜漸”。天子被董重蠱惑。一時不察,無傷大雅。若一而再,再而三。屢禁不止。才是彌天大禍。


    “亡羊補牢,未為遲也。”


    群僚各自心安,這便紛紛散去。


    與伏完同車而返。觀其憂色未消,桓典這便勸道:“曹氏所圖,乃為引劉表為外援也。先前曹孟德上疏,言呂車騎並四國相之事。太師雖敕令警策,呂布亦閉門思過。然曹氏必難相安。今不惜結好董重,行弄臣之事。亦為自保也。”


    桓典言下之意。畢竟,不其侯等人,與呂布及四國相背後所謀,並未被窺破。雙方各有外援。均勢亦未被打破。


    “劉景升,坐擁七郡,披甲十萬。呂車騎,不過區區一萬兵馬。四國相,皆無兵權。麾下郡國兵卒,不過數千之眾。如何能與十萬荊州兵與敵。”不其侯伏完言道:“我觀太師,似有未盡之言。”


    “何以知之?”桓典忙問。


    “此乃連環計也。”伏完恨聲道:“先有荀彧上書,為食母呂貴封君。而後董重入宮讒言,說天子下詔。才有我等,今日之危。”


    見桓典無語。


    伏完口出誅心之言:“太師亦善連環。豈不識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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