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用兵之法,十則圍之。”


    注曰:“我十倍勝於敵人,是以十對一,可以圍之,無令越逸也。”


    換言之,曹孟德需遣十倍於我之大軍,方能圍困楚都壽春。壽春,城高牆厚,內外環渠,今非昔比,固若金湯。便是蓋海艦隊,亦斷難長驅直入。謂“困獸猶鬥”。壽春被圍,城中軍民必“置之死地而後生”。更有甚者,淮南乃江東門戶。若失淮南,長江天塹,為敵我共有。合肥侯固能偏安一隅,然再無力過江,逆襲關東。難有寸進,是其一。天下三分,必令薊王得利,為其二。待天時地利人和,三才匯聚。萬裏江山,薊王傳檄可定矣。


    時不我待,歲不我與。叔侄三人,皆知三興在即,大限將至。故無所不用其極。


    叔侄相爭,南北棋峙。淮南、荊襄並漢中,乃兵家必爭之地。此三地,從東至西,綿延數千裏,猶如常山蛇勢。於是乎,“自古天下裂為南北,其得失皆在淮南”。


    謂“臨淮通海”。董侯若得此地,可飲馬長江,兵鋒直指建業,令合肥侯,如鯁在喉,寢食難安。今為袁術竊據,江東之地,悉數保全,且據兩淮沃地,屯田養士,北伐中原,圍獵河洛,一統關東,指日可待。


    一言蔽之,於叔侄雙方而言,淮南皆是必爭之地。袁術素驕豪。置身萬眾矚目,生死攸關之戰略要衝。背水弄險,於存亡之際,談笑自若,睨視天下英雄。


    縱四麵楚歌,大軍壓境。諸君且與我,共浮一大白。


    一言蔽之,出人意表,敢為人先。“誌大言浮,離經叛道”。語不驚人死不休,便是袁術內心寫照。見我百般不爽,又奈我何?


    襄陽,鎮南將軍兼領荊州牧,劉表府邸。


    “司徒手書,當作何解?”劉表居高下問。


    王允殉節,王黨離散。前王黨首席,今三公之司徒,不其侯伏完,遣人投書。命劉表兵出江夏,與廣陵徐州水軍,並長塗二龍,合四家之力,攻滅袁術。茲事體大,劉表遂開府議。


    見長史蒯良,別駕蒯越,群僚之首,仍端坐無言,明哲保身。


    “謂‘此一時,彼一時也’。”便有從事中郎韓嵩,起身答曰:“司徒非太師。恐難與曹司空敵。”單從“曹司空”之尊稱,便可知韓嵩,心向何人。尤其《求賢令》,遍傳關東。士林無不拍手稱快。譬如韓嵩,亦多有親朋摯友,入都甄求官。將心比心,若他日時局有變。曹孟德一統關東,得親友舉薦,我等亦有退路矣。


    劉表雖未能入列六雄之中。然亦稱人傑。韓嵩心思,焉能不知。於是,不置可否:“軍師,以為如何?”


    “明公當聽命。”軍師祭酒禰衡,起身答曰。名士風流,舉重若輕。


    治中劉先,素仰禰衡。這便代主求問:“請軍師,見教。”


    “《禮》曰:‘進退必敬,如親聽命。’《易(《焦氏易林》)》曰:‘俯伏聽命,不敢動搖。’太師殉節,王黨北投。曹黨再無掣肘。然,如不其侯伏完、尚書令桓典,王黨席首,皆得以保全。”軍師祭酒禰衡,循循善誘:“何也?”


    治中劉先,試答曰:“莫非,乃天子有意為之。”


    “然也。”禰衡笑破天機:“司徒投書,乃出天子之意也。”


    “原來如此。”治中劉先,灌頂醍醐。再深思,曹黨專權,把持朝政,欲挾天子以令諸侯。必為天子所忌。為求自保,故力全王允黨羽,欲製衡曹黨之心,足見一斑。


    “然,王黨四散,十去八九。伏完、桓典,孤立無援,必敗矣。”從事中郎韓嵩所言,亦是堂中百官所慮。且禰衡與曹孟德之間隙甚深。此時進言,未嚐不出私心。


    不料,禰衡一語驚醒夢中人:“黨人四散,還有外戚。天子元服,伏貴人立後。不其侯,可為上公。另有車騎大將軍董重,安集將軍董承,結為朋黨。關東群雄,引為外援。今漢權臣,無出外戚。勝負幾何,未可知也。”


    先前,王允、曹嵩,上公之爭。


    如今,權臣、外戚,明爭暗鬥。


    更加黨人銷聲,黃門匿跡。天子身側,已無人可用。


    唯恐曹孟德擅權篡國,天子必竭力扶植外戚以製衡。


    見堂中屬吏,互相耳語,皆心領神會。


    劉表居高下問:“長史,何意。”


    “卑下竊以為,軍師所言極是。”長史蒯良,從善如流。


    “主簿,何意。”劉表又問。


    “卑下,附議。”別駕蒯越,肅容奏對。


    正如曹氏父子,本就出關東豪族。而朝廷都甄,洛陽勳貴伴駕東來。然畢竟外來,不易交心。與關東名門望族,貌合神離,亦是情理之中。究其原因,無非名利二字。


    熙熙攘攘,利來利往;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此乃亙古不變之真理也。


    甄都如此。荊州八郡,又何嚐不如此?


    劉表單馬入宜城,與蒯良、蒯越及蔡瑁等,共謀大略。所倚仗,無不出身,荊州大族。如今,剪滅宗賊,穩坐大位。更加天下名流,爭相來投。劉表又何嚐無有,製衡荊襄本地勢力之心。畢竟,劉表亦是“外人”。


    禰衡風頭正盛,除外州官吏,爭相附和。亦是荊州牧劉表,有意為之。


    如長史蒯良,別駕蒯越,雖位居群僚之首,卻紛紛避其鋒芒,不敢先言。因受荊州時局所限也。


    “善。”劉表這便定計:“擇日出兵,共擊袁術。”


    稍後,徐州下邳,呂布府邸。


    得甄都密報,陳公台撫掌笑道:“四家擊袁之勢,成矣。”


    此時,如主簿張邈,別駕麋竺,皆已返回。堂中人才濟濟。


    呂布居高下問:“何時發兵。”


    “待曹孟德守喪畢。”陳宮答曰。


    “善。”呂布亦知,禮不伐喪。


    主簿張邈,東平長者:“公台妙計,需防文若。”


    “孟卓,所言是也。”陳宮笑中,別有深意。


    雖轉瞬即逝,仍被別駕麋竺所窺。麋竺世代豪商。察言觀色,自幼耳濡目染。陳宮一笑而過,旁人必不在意。然卻足可令,麋竺心疑。


    府議畢。


    麋竺馬不停蹄,奔赴廣陵。與廣陵太守,陳元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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