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赤水,在經過希望又失望的等待後,心緒終於恢複了平靜,也或者是麻木。


    體力稍有恢複後,立即起身,就近選擇了一個位置,先布下防護大陣。


    與此同時,她也在不停地梳理本體,靈力不斷供給,再加上之前未能消化完的藥力,力圖最大化地修複之前所受的損傷。


    絲絲汙血被排出體表,傷勢肉眼可見地好轉。


    這速度已然很快了。


    要知道,她之前所服用的丹藥,均是頂級品質的,但這還遠遠不夠。


    就見上空,劫雲濃黑似墨,浩浩蕩蕩,翻覆之間,一道仿若打雷一般的轟然鳴響,吐出一道烏黑的閃電狀劫雷,直奔赤水而來。


    赤水嚴陣以待。


    在進鏡心塔之前,她就提前吸收了一絲鳴烏雷。


    沒錯,就是望歸島鳴烏塔開啟時,可以從中捕獲的那些光針,隻不過這次她並沒有再入鳴烏塔,而是在其開啟後,用現有資源換來的。


    因此,她其實對鳴烏雷並不陌生。


    但是,當她看清這第一道鳴烏雷時,仍是怔了下。


    她之前吸收的那絲鳴烏雷,似光針,因為蘊含著巨大的能量,又在迅速散溢的過程中,通體發亮,帶著光暈,在透明圓球中穿梭,就似毛線團一般。


    而這劫雷卻不一樣。


    其通體烏黑,卻含而不露,仿若烏金一般,似乎凝結成了固體,隻隱約反射上出一絲微光。


    在赤水的感知當中,這道劫雷就像是一柄墨黑的巨劍,攜巨大之勢從上而下往她刺來。


    她瞬間本身繃緊,好不容易才壓抑住了本能要逃跑的欲望。


    她從未曾有過這種感受。


    這劫雷,仿佛印證出了她內心潛意識裏最深層的恐懼。


    赤水這才發現,相比她將靈魂護得滴水不漏狀,反倒是她一直以為強橫的本體,相較之下反而成為了弱點。


    就算她從未間斷過用丹火淬體,也然。


    也或許,是因為她丹火的品質一直未有提升,逐漸無法滿足她現在的需要了?


    這不由又讓她想到了那糟心的玄陰火靈。


    打住。


    她看似想了很多,其實心念電轉,不過一瞬而已。


    在這一刻,她的汗毛根根豎起,感知放大到極限,似乎連天賦神通都已經啟動,就見那道劫雷從上而下,近了,更近了。


    仿若是臨刑前最後一刻的那種煎熬。


    赤水的五個元神都在尖叫。


    這是本能的反應,無法阻止。


    僅有的一絲理智,全都用在壓抑住自己的本體之上。


    都說生死之間有大恐怖,赤水此時無比認同這一點。


    在那道劫雷之劍刺破她的天靈蓋,成慢動作往她的腦海推進之時,腦漿崩裂,鮮血飛濺,赤水當真有種她立馬就會死掉的錯覺。


    然而並沒有。


    腦袋被貫穿,如何能夠不死?


    赤水的世界觀再度被打破,認知又升了一級。


    不是她心大,而是因為她能感知到一切,痛感如潮般刺激著她每一道神經,再牽連到每個絲靈魂芥質,兩相夾擊,竟比當初斬魂,還要駭人至極。


    難怪師尊等人,從來不同她們說起渡劫的詳細情況。


    換成是她,她也不願回想這樣恐怖的經曆。


    但就算如此,她仍然能夠感知到,那道劫雷已經插入了她的身體。


    她用丹火淬煉而就的本體,在其麵前沒有任何作用,脆弱得就仿若……一張紙?


    劫雷如若無阻般肆虐而過。


    穿過心髒,穿過丹口,如入無人之境。


    這可都是她防護最為嚴密,也是修者最重要的部位,她就仿若又死了兩回。


    前麵說了生死之間有大恐怖。


    這還真說不準,她的意識認為自己死了,她說不定就當真死了?


    所以這一切並沒有見到的那麽簡單。


    赤水仿若費盡了所有的力氣,才從那黑暗的深淵拔離抽身出來,立即就大抽了一口冷氣,全身都在發抖。


    好歹感知到劫雷已過,自己的本體依然完好如初,又顫抖著用手確認了一遍,這才終於有了一絲真實感。


    太恐怖了!


    赤水的瞳孔還呈放射狀擴大,久久無法收回。


    這劫雷,絕對是窺探到了她內心,針對她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破綻,一擊中的。


    如斯可怕!


    然而詭異地,她本體沒有一絲細汗沁出,隻覺全身冰涼,就仿若不是她自己的了?


    赤水就又低頭確認了一遍。


    她終於發現了不同之處。


    原本,在她的感知當中,她的元神,丹田和脈絡,以及本體,是處於三個不同的平麵之上,然而就在這一道劫雷之後,情況發生了非常神奇的改變。


    這三個平麵,逐漸開始融合了?


    不是直接重疊的那種融合。


    赤水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就仿似之前那道劫雷,啟發了這三者,讓它們找到了具體的方法和規則,逐漸揉合在了一起?


    雖然僅是一點點?


    但這卻在她的意識之下,又迅速分開,仿若之前所感知到的一切,都僅是她的錯覺?


    這是如何做到的?


    赤水丈二摸不著頭腦,但她清楚,這必然是關鍵所在。


    隻不過在劫雷肆虐之時,她的感知全被滿溢的痛感占據,無從察覺到劫雷之力。


    想到此,她又瑟縮了一下,甚至都不敢抬頭往上看。


    恐怖仍然盤踞在她心頭。


    自踏上修途以來,她雖也常在生死邊緣徘徊,但真正受重傷的時候不多,最為嚴重的,也就是在還未到此界之前,在蒼洲大陸共同抗魔時,所受的全身骨頭寸斷之痛。


    但就算那時,她的靈魂完好,修途未斷,隻是受了些苦而已。


    相比之下,這劫雷卻似是要將她之前未受之痛,全都奉還給她?抑或者說,是將她之前未曾曆練經曆的,以劫雷的方式讓她全都體會一遍?


    可以的,這天道當真考慮周到細致!


    赤水已然無話可說。


    誰讓她是修者呢?


    但是,想到接下來還有八道劫雷,她就頭皮發麻,想要逃避,不肯麵對。


    但這可能嗎?


    就是她自己,都不允許她這樣做啊!


    直到這時,赤水才真正意識到,所謂的修者無歸途,是什麽意思。


    修者,就像是一個逆向往上滾動的雪球,沒有任何退路,一朝失足,就是跌落穀底,粉身碎骨的下場。


    她鼓足了一口氣,羽睫輕顫了顫,視線這才飄忽著往上。


    烏雲濃厚,黑壓壓一片,像是一大團厚重的魔氣,但其又神奇地,沒有任何邪惡汙穢之氣,隻覺剛正嚴明和森嚴。


    它還在醞釀著,尚算安靜。


    赤水略鬆了一口氣,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之前那道劫雷,並沒有對她的本體,造成任何的實際傷害?


    ???


    她一臉懵,甚至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


    那是否意味著,她之前的傷勢,並不會拖她的後腿,影響到她渡劫?


    這簡直……太好了有沒有?


    赤水整個人又興奮起來,隻恨不得手舞足蹈一番。


    然而,接下來的經曆,才讓她知道,她之前的想法是何等的天真?


    在繼被巨劍貫穿之後,她又經曆了被巨輪絞殺,被噬魂獸吞吸靈魂,被煉製成仙丹等等。


    連渡了六劫,赤水卻感覺自己,像是去十八重地獄裏輪番體驗了一番,最為關鍵的是,她的感知告訴她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她是真死了那麽多回。


    這一切仿似沒有盡頭似的。


    赤水並不知道,每一次渡劫,都在消磨掉她一層意誌之力。


    她隻是在堅持著。


    她的本體和靈魂都未受到實質傷害,但是,每一次渡劫,都讓她的精神與本體之間,出現了一種認知上的偏差。


    明明沒傷,但在她的認知當中,無論是本體,還是靈魂,早已經傷痕累累。


    她甚至能清晰地指出,這裏曾受過什麽傷,是什麽樣極致的痛感?


    這種認知上的偏差,甚至比之如潮水般的痛感更為可怕,因為赤水就發現,她的意識,似乎已經從本體內抽離。


    她無法動彈了。


    而她尚有最後,也是威力最大的三道雷劫未渡。


    難道就這樣等死了?


    或許是已經死過了無數回,她忽然就生出了一種勇氣,意識掙紮著,就往自己的本體撲去。


    她要回去!


    她還要渡劫!


    已然被消磨得快失去抵抗之力的意誌,忽又增強。


    赤水倏地回到了本體中。


    她頗費了些勁兒,抬起手看了看,其上還有著似被熾焰焚燒一般的幻痛,但她已經不太在意了。


    因為她忽然發現,在她的麵前,橫空多出了一個玉瓶?


    她似在所悟。


    沒有任何猶豫,便探手摘取,倒出裏麵的丹丸,甚至都沒有細看,就一吞而沒。


    同時,內心安定下來。


    外麵有人,且對她抱有善意。


    她現在沒有精力去想這人是誰,有何目的?她隻清楚一點,至少,她無需再考慮善後問題了,隻專心應劫即可。


    第七道變形的劫雷倏忽而至。


    較之先前,威力更大。


    但此時的赤水,心境已然發生了改變。


    沒有了對未知的恐懼,不就是多死幾回嗎?不就是忍受疼痛的煎熬嗎?


    但換一種想法,這何嚐又不是一種曆練呢?


    不要將之視作磨難,而要將之視作是天道對她的考驗?


    已然沉寂不知多久的鬥誌,終於燃起。


    赤水的眸中,再無懼怕,她緊鎖住上空,暗道,這一次,她不會再被動受罪了,她必將找出破解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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