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赤水相反,三個徒弟卻是極為好奇,如果不是知道太過危險,他們恨不得探出頭,引頸而望。


    赤水的心情有點複雜。


    這越接近中心,反而越好走了。


    在一個拐折過後,一個極為寬闊的、封閉式的空間,出現在了眾人麵前。


    所有人都下意識往最中心望去。


    就見眼前方,猶如疊羅漢一樣,無數修者層層疊疊,形成一個約似樹狀的結構,緊追著最前端的一個存在不放。


    而那個存在又太強大,抬手間就湮滅了一大片。


    一大波修者殞落,其位置又迅速被後麵的修者補上,前赴後繼,激烈的術法爭鋒,無數法則之力衝撞,殞命前的默默無聞,再有一眾悲壯而又豪壯的神情,所形成的畫麵,太過衝擊著所有人的眼球。


    視域根本無法容納如此大範圍的畫麵,就算是感知係統,也有目不暇接,顧此失彼之感。


    偏偏讓所有人都驚奇的是,如此多的修者,按理應該非常混亂才對,可事實卻不是如此。


    雖然各處都有這樣那樣的意外,但是大體上,他們的行動都是散而不亂,看似形如散沙,卻又能瞬間凝聚成想要的陣形,以致於最前端那個存在,遲遲無法擺脫他們的掌控。


    “這…這……”實在難以形容眼前這一幕帶給大家的衝擊,反正赤水三個徒弟是完全沒音了。


    就算是赤水早有所料,也沒有想到真實情景會是這般……難以言喻。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實力比不過,就用數量湊,也就是真實意義上的……圍毆!


    如若是平常,肯定早有人跳出來,大喊這些人簡直太不要臉了。


    但是,看清楚他們圍毆的對象——尊者滅。


    估計沒有人會想給他打抱不平?


    跟在赤水身後的幾位修者,見之也是神情激奮,他們衝赤水示意後,就迫不急待地加入了戰局。


    赤水與別人又不相同,別人看過就算,而她所看到的畫麵,又自動轉化為各種不同的信息,按照重要程度,再進行重排分列。


    “師傅,我們怎麽辦?”鍾英小聲問道。


    她的聲音中也帶著一絲茫然和無助。


    眼前所見的,不僅是衝擊著她的眼球,也直擊她的世界觀,竟讓她不由生出了“這個世界究竟怎麽了?”的無限滄桑之感。


    他們一直以來,追求的都是實力至上,最為看重的,卻是公平。


    所以,眼前的情景,本能地就引起他們的反感和不適。


    尤以夏航最為明顯,似乎,就連一直以來所堅持的信念都有所動搖?


    星菊也是麵色複雜。


    但是,他們圍毆的那人是誰?是尊者滅,是個暴戾根本不顧及大局的存在,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這過分嗎?


    早就受赤水思想影響的鍾英,更加清楚,這隻是上位者一個戰略決策罷了。


    與人生觀無關,與公平無關,甚至也與是非和真相無關,他們所要的,惟有結果。


    這一戰,太重要了!


    鍾英此刻無比真實地體會到了這一點。


    這也是赤水之前猶豫著不肯提前告訴他們的原因所在,上位者花費巨大的代價,設出如此龐大的一個局中局,甚至不惜拋棄臉麵,這決心不可謂不大。


    所以此次隻能勝,不能敗,沒有萬一。


    “這個世界是複雜的,也總有東西會超出規則而存在,我們修者就是最明顯的例子。”


    赤水回過頭,眸光柔和,寬解他們道:“就算這一切再不合理,你們要做的,唯有正視它們,分析它們存在的原因,將它們納入自己的係統體係……”


    “……隻有這樣,你們才能夠成長,才能夠去直麵更加險峻的未來。”說到最後,赤水也不無感慨。


    三個徒弟各有所悟。


    因為他們發覺,他們師傅一直以來,也就是這樣做的。


    師傅無論是在修煉上,還是在心境上,都是他們學習的榜樣,師傅都能做到的事情,沒道理他們就做不到。


    這樣一想,他們瞬間就精神了。


    “那我們也要加入嗎?”夏航躍躍欲試道。


    赤水:“……我們就別去添亂了!”


    開玩笑,就他們這點微末的道行,去送菜,估計別人都嫌不夠塞牙縫的?


    或許是她的聲音透著那麽一絲嫌棄,忽就有人噗嗤笑出聲來。


    赤水幾人尋聲望去,就見上前方,屈門仙尊現出身形來,衝他們幾人招了招手。


    赤水眼睛一亮,當下帶著幾個徒弟就上前去,還未行禮,就聽屈門仙尊道:“就知道你們會找來,真是這無雙煉獄都攔不住你們。”


    這話語義不明,也不知是褒是貶。


    赤水神色尷尬,道:“給大家添亂了!”


    屈門仙尊如何不知道這就是個客套話,也不在意,而是下頜微揚,示意前方問道:“可看出什麽來了?”


    赤水掃了前方一眼,斂眉問道:“尊者滅為何走不掉?”


    這是她心中最大的疑問。


    按理,明知中計,第一個想法應該是先走為上,從長計議,而如尊者滅這般強械的存在,按理沒有人可以攔得下他。


    屈門仙尊就道:“當然是因為……所有修者都不想讓他走。”


    赤水就道:“這就是所謂的‘犯了眾怒’?”


    “可以這樣說。”屈門仙尊覺得這個詞非常貼切,但他緊接著,話鋒一轉,又道:“世道變了,人啊,就該有自知之明,別像滅一樣,到最後就算想後悔,也是悔之晚矣!”


    赤水眉心一跳,聽說了弦外之音,不由就往屈門仙尊目光的方向飄去。


    在他們側旁,更高的位置,尊者絕麵色微沉,坐在幻化出來的大榻之上,斜眸問下首的淩飛道:“淩色,他這話是說給我聽的?”


    這就是明知故問了。


    色,“絕”的一部分。


    淩飛垂眸,隱去對這個名字的不喜,答道:“是這樣沒錯。”


    尊者絕就被氣笑了,道:“這世道果然是變了,如今,蚍蜉都能撼動大樹,螻蟻也敢口出狂言了。”


    說蚍蜉撼樹,自然是指眼前這一幕,而螻蟻所指是誰,自不用明說了。


    屈門仙尊“哼”了聲,寒冰城位處魔域外圍,常年與淩色打交道,若論最了解尊者絕的人,無疑非他莫屬。


    因此,他怡然不懼,還有心情笑著對赤水道:“沒知識,沒常識的人真可怕,隻看得見別人,卻看不見別人眼中的自己,往往作出不理智的行動,想想也挺可悲的。”


    赤水:“……”


    作為充當臨時道具的她,此時內心也是一串亂碼,如果可以,她都想提腳離開了?


    就算是加入戰局,也比在這裏,承受遠處射來的堪比淩遲的視線,要來得強。


    不過她也算是看明白了,屈門仙尊,這明顯是殺雞儆猴,借眼前這一幕警告尊者絕呢?


    與此同時,她也算是看清楚了上位者們的真實打算。


    這是要快刀斬亂麻麽?


    抓住三位魔尊者中,發展最不順利的尊者滅,不惜臉麵,不惜代價將之拿下,順帶著也震懾另外兩位魔尊者。


    尤其是屈門仙尊那句“世道變了”的感歎,看著眼前這一幕,修者前赴後繼,不畏生死……


    可不就是世道變了嗎?


    可是,為什麽修者可以不畏生死呢?


    因為這並不是真正的死亡,這是他們新塑造出的生命,並且,猶如在第三世界一般,他們也是可以複生的。


    赤水內心的震動無以言喻。


    無論是這個大手筆的局中局,還是這個有著子珩坐鎮的堪稱煉獄,也似囚籠的世界裏,一種新生的戰鬥方式誕生了!


    尊者絕說的“蚍蜉撼樹”?


    眼前一眾修者,與尊者絕相對比,可不就是蚍蜉與參天大樹的差距麽?


    然而她所看到的,是一眾修者不畏死的行動,一點一點地消耗尊者滅的能量。


    一眾修者似無窮盡,而尊者滅所掌握的、能調動的能量再多,那也是有限的。


    凡俗有話說“雙拳難敵四手”,這到了修真界自然不再適用,但到了這時,又充分的證明了這一句話所蘊含的真理。


    別說是強如尊者滅,就算是作為三位魔尊者中排名最首的尊者絕,麵臨這種局麵,也要抓瞎。


    因此,尊者絕本尊內心的震動,絕不壓於赤水,隻是不顯而已。


    這也是他麵對屈門仙尊的挑釁,沒有立即暴起,而隻是反諷回去的原因。


    他想,他終於有些明白了,之前淩色勸他的話是什麽意思了。


    世道是變了,這不是……他認知中的世界。


    所以,根植於他血脈傳承中的那一套強者理論,明顯不適用於現在。


    那麽,問題來了。


    他的血脈傳承是經過亙古的考驗和積累凝煉,自是不用質疑,那又是什麽東西,改變了這個世界?


    幾乎不用考慮,他瞬間就聯想到了星網。


    立即,他的眸光就投向了赤水,終於將這個不起眼的女子,屈門仙尊臨時招來的道具,與和他通過話的悟星仙子聯係起來。


    他的雙眸頓時就微眯了下。


    那是一種看到了獵物一樣的眼神。


    赤水下意識就瑟縮了下,屈門仙尊就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揚眉示意。


    她抬眸,就見在她們這個邊緣,上下各處,接連不斷有強大的氣息溢出,似是一種無聲的警告?


    也相當於是變相對她的一種維護?


    赤水心下一定,複將目光投向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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