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五年前。


    西北,大漠黃沙,戈壁露營。


    他們確定關係後第一次出遠門。


    入夜後,她跟變戲法似的,拿出兩瓶‘酒’,兩個酒杯。


    燒刀子難以下咽,辣得嗓子疼,如同火燒,再有酒量的都得悠著喝。然,她卻一杯接一杯地灌,眼都不帶眨一下的,自稱‘千杯不倒’。


    事實上——


    兩人各自喝完一瓶酒,他醉得頭昏腦漲、不省人事,而司笙……不見半分醉意,清醒自若、冷靜如初。


    淩西澤眸色一沉:“所以那晚的酒——”


    “兩個酒瓶,”司笙又扔了顆花生到嘴裏,慢悠悠地說,“一瓶燒刀子,你的;一瓶白開水,我的。”


    果然!


    淩西澤眯縫了下眼。


    似是想到什麽,司笙微歪了下頭,問:“你不記仇吧?”


    “……”


    不。他小心眼,很記仇。


    手拿兩聽啤酒,往司笙跟前一放,淩西澤挑眉:“喝完了事。”


    司笙微怔,“不至於吧?”


    淩西澤肯定道:“至於。”


    手指拎著啤酒罐兩側,輕輕晃了晃,司笙頗為無奈,“都過去這麽久了。”


    沒有據理力爭,淩西澤輕描淡寫地問:“誰說陪我喝的?”


    沉吟片刻,司笙也不糾結,眉一挑,就爽快地做了決定。


    “行。”


    話音落。


    提著啤酒罐的手一揚,遞到唇邊,司笙微仰起頭,大口大口將啤酒往下灌。


    幾秒的功夫,她喝完,紅唇輕勾,啤酒罐在她手裏往上一拋,調轉個個兒,她拿著晃悠一下,一滴酒未落。


    挑釁地看他,司笙笑道:“該你了。”


    淩西澤也沒磨蹭,拿起一聽新的啤酒,打開,仰頭,一飲而盡。


    慢吞吞將一聽新的拿手裏的司笙,往後窩在沙發裏,無意間見他的動作,視線一頓,從他眉眼、鼻梁、薄唇滑落,順著蔓延到下巴、喉結……


    喉結在動。


    不過喝個啤酒,舉手投足間,都透著優雅矜貴。


    不知想到什麽,司笙笑了一下。


    這時,淩西澤已經喝完一聽啤酒,手掌把玩,將其往上一拋,同司笙一樣掉了個個兒,繼而揚眉朝她看來。


    如法炮製。


    你一聽,我一聽。


    不一會兒功夫,司笙跟前擺放著三個空的易拉罐。


    猛然下肚的啤酒,短時間內還未發揮威力,但司笙能明顯感覺到——


    這量,超標了。


    “怎麽樣?”


    見她臉頰微微泛紅,淩西澤問。


    平靜而淡定地看他一眼,司笙說:“馬上醉。”


    ?


    這酒量……


    眸色沉沉地看她,淩西澤驀地勾勾唇,張口。


    “三。”


    “二。”


    “一。”


    “……”


    一記裹著殺氣的白眼,伴隨著抱枕扔向淩西澤。


    司笙瞪過去,又好氣又好笑,“誰說三秒了?”


    接過抱枕,淩西澤笑笑,“你可以配合一下。”


    司笙無語道:“我喝醉了,還得哄你開心?”


    “你們江湖人,不是講義氣嗎?”


    醉意很快上來,司笙暈乎乎的,咕噥道:“什麽江湖人?還不都一個樣兒。”


    淩西澤一怔。


    手指輕捏眉心,司笙眼瞼微微垂下來,問:“心情好點了?”


    “嗯。”


    “……哦。”


    慢吞吞地出聲,司笙已經拿起另一個抱枕,側身直接倒在沙發上。


    沒來得及細想她的話,淩西澤就見她倒下的動作,頗為愕然。


    真,醉了?


    淩西澤欲要起身看她,結果還未有動作,就見司笙眯起眼,眼眸微微睜開,黑漆漆的瞳仁盯向這邊,又閃亮又攝人。


    她一字一頓地說:“還剩一聽,喝了。”


    淩西澤無奈,“那也醉不了。”


    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司笙就吐出一個字,“喝。”


    “……”


    還命令上了!


    僵持兩秒,淩西澤認命地拿起最後一聽啤酒。


    拉開易拉環時,他問了句,“你醉了會發酒瘋嗎?”


    “不會,又不是喝斷片。”


    淩西澤‘嗯’了一聲。


    交流起來確實沒問題。


    在司笙的注視下,淩西澤沒有磨蹭,輕皺眉頭,把整聽啤酒一飲而盡。


    末了,還特地倒過來,給司笙看——一滴不剩。


    “嗯。”司笙滿意了,將抱枕往上推了推,擋住大半張臉,嘟囔了一句,“眯會兒。”


    她聲音很輕,略帶一點啞。


    淩西澤問:“難受嗎?”


    “……”


    司笙沒吭聲。


    不知是睡著了沒聽到,還是醉糊塗了,不想搭話。


    輕歎一聲,淩西澤給魯管家去了條消息,詢問醒酒湯的做法。


    自作自受。


    萬萬沒想到……她酒量差到這種地步。


    *


    在廚房裏折騰半天,淩西澤端著醒酒湯出來時,被客廳的場景驚了驚。


    司笙盤腿坐在沙發和茶幾的間隙,左手拿著兩根筷子,以並不標準的姿勢,去夾盤子裏的花生米,一粒一粒的,沒夾住就滑跑了,她也不急不惱,盯著花生盤繼續夾,專注又認真。


    安安靜靜的。


    若不是知道她平時什麽情況的話,真會覺得她現在沒有醉。


    走過去,淩西澤垂眼瞧她,把醒酒湯遞過去,“喝了。”


    “不喝。”


    司笙眼皮都沒抬一下。


    “甜的。”


    “不喝。”


    “說什麽都不喝?”


    “不喝。”


    淩西澤低啞的嗓音裏透著火,“司笙……”


    “我上午去見老易了。”筷子終於夾起一粒花生米,司笙動作一頓,聲音低低的,“他說你常去看他,陪他說話。”


    淩西澤一頓。


    司笙微抬起頭,淡然清淺的眸子裏,倏地有笑意散開,一圈圈地往外蕩漾,泛起了漣漪。


    她說:“謝謝啊。”


    輕飄飄的三個字,卻令人一顆心沉溺,又酸又脹。


    所有乖戾、張揚、鋒芒,悉數斂盡,化作成熟、豁達、柔和。


    淩西澤一時失神。


    熟悉而陌生。


    熟悉的是她的外在、脾性,陌生的是她的成長、經曆,這些年她去過哪裏、做過什麽,得到哪些、失去哪些,五年時光賦予了她怎樣的閱曆和經驗,又如何一點點改造了她。


    熟悉的她,會在你心情差時陪喝。


    陌生的她,從不如此真誠地道謝。


    手指剛一抬起,筷子微動,夾住的花生米便掉落。


    司笙擰起眉頭,不爽地轉移注意力,重新用左手跟花生米較上勁。


    淩西澤脾氣全無,把醒酒湯放茶幾上。


    傾身時,無意間瞥她一眼,視線頓住。


    她褪下外套,裏麵穿著件緊身高領毛衣,兩隻衣袖被往上推了推,露出一小截如藕白皙的小手臂。


    左手挨著手肘那塊,露出淡青色的紋身。


    “end”的字母,連成一筆,線條很細,左上和右下,各一隻展翅的大雁,角度不同,往外飛,乍一看很漂亮。


    上次一晃而過,沒有細看,這一次,淩西澤定定地看了幾秒,心中微動。


    他出聲,問:“你手上的紋身怎麽回事?”


    ------題外話------


    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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