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沈光睜開眼時,近在咫尺的嬌俏臉龐幾乎快貼著他的鼻尖。


    看著那雙淡定的眼睛,本來想嚇唬沈光的白阿俏反倒是被看得渾身發毛,然後像是受驚的小貓炸毛般跳到邊上。


    “阿妮,去打水,某要淨麵!”


    沈光如同往常那樣從床上起來,看著頗為沮喪的白阿俏吩咐道,這就是個中二少女罷了,他沈老師以前在學校時專治中二病。


    “是,郎君。”


    白阿俏愣了愣,然後用小鹿般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沈光,可等來的卻是有些不耐煩的訓斥聲,“還不快去,愣著幹什麽!”


    出了帳篷,沈光看著端著水盆的白阿俏,很自然地洗臉,接著便脫起衣服來,然後天不怕地不怕的白阿俏嚇得臉都發白了,長這麽大還從來沒有男人對她這般無禮過!


    光著膀子的沈光很自然地和過來的牙兵們打著招呼,然後開始了每日例行的晨跑,這時候白阿俏才發現不止沈光一個,那些牙兵全都赤裸著上半身,但個個都是傻大黑粗,不像沈光那般白皙修長。


    牙兵們沒有穿甲,如今已是夏季,要是還像先前那般穿著甲胄跑圈,沒人撐得下來。


    夏日清晨的陽光溫和,微風涼爽,閑著沒事做的白阿俏猶豫了下,最後還是看起沈光和牙兵們跑圈,當然她的目光始終都落在沈光身上。


    當沈光和牙兵們停下來時,白阿俏才發現自己居然就那麽癡癡地看了小半個時辰,不過看到沈光那白皙的皮膚在汗水和陽光下熠熠生輝時,她莫名地覺得臉頰有些發燙。


    這回白阿俏總算是學了乖,還沒等身邊的多聞提醒,她就端了水盆到了沈光跟前,“郎君,我來給你擦身子。”


    “不用了,某自己來。”


    沈光搶過白阿俏手裏的軟巾,沒有給這個中二少女任何染指自己身體的機會。


    換過身幹淨衣服後,沈光打算出門,當他看到白阿俏打算跟著他一起時,停下了腳步,“阿布,你帶阿妮熟悉下沈園,然後找曹大去買幾個女奴回來交給阿妮管。”


    白阿俏很想反抗這個決定,可是當她被沈光那嚴厲的目光看著時,腦子裏一片空白,把什麽話都給忘了,等她回過神時,隻能看到沈光策馬遠去的背影。


    到了高府時,沈光隻覺得渾身輕鬆自在,不過他剛到後院,卻見到了許久不曾露麵的高四娘。


    “多謝沈郎君。”


    高四娘朝沈光躬身行禮道,沈光見狀便知道高仙芝怕是同意了高四娘的婚事,於是他笑道,“四娘子不必謝某,是都護讓某去的。”


    “若不是沈郎君,換了旁人去,阿耶未必會答應。”


    “四娘子若不嫌棄,某願意為你和大郎做個媒人。”


    “那便多謝沈郎君了。”


    高四娘笑得開心,心上人家裏縱是家財巨萬,可說到這身份,終究是人們眼中的胡商,沈郎君願意做這個媒人,真的是幫了大忙。


    “四娘子不必客氣,某覺得大郎是個有擔待的好男兒,四娘子的眼光不差。”


    想到當日麵對生死,到最後也沒有退縮的石榮,沈光也很欣賞,封常清說得沒錯,這樁婚事,誰都不虧。


    和高四娘道別後,沈光來到院中時,樂人們都已收拾好了行囊,看到沈光時,全都露出了欣喜的神情,自從知道能去沈園小住數日後,他們每個人都喜不自勝。


    “看起來大家都準備好了,那便出發吧!”


    沒有多餘的話語,沈光隻是朝身旁老管事道,“那就麻煩了。”


    “郎君客氣,能遇上郎君,是他們的福氣。”


    老管事看著樂人們,眼神裏有些羨慕,若不是郎君,他們或許會一輩子被困在這高府裏,就像籠中的金絲雀,沒有自由。


    可是如今,他們中大多數人有機會前往長安,運氣好的話,還能得個自由身。縱使去不了長安,能在沈郎君的樊樓當個樂工,也不失為更好的前程。


    “郎君仁德,為你們向主君求了這個機會,你們要記著郎君的恩情!”


    聽著老管事的話,樂人們都不約而同地看向沈光,他們當然清楚自家那位主君是個很霸道的人,沒有沈郎君,他們這輩子或許就隻能老死在高府。


    生而為人,向往自由是天性,沈光不否認大唐的偉大,可是他依然不喜歡這個時代的某些事物甚至是規則,但他如今隻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為這些樂人爭取到恢複自由身的機會。


    離開高府後,樂人們走在街道上,腳步都比平時輕快許多,沈光沒有騎馬,他同樣信手漫步,他能感受到樂人們的歡樂情緒。


    回到沈園時,樂人們看著那座樊樓,眼裏都露出了向往的神情,迫不及待想要進去演奏番,郎君可是說過在裏麵演奏時,樂曲會更動聽幾分。


    “某這兒屋子還沒蓋幾間,得委屈大夥住一段時間帳篷了。”


    “郎君哪裏話,能追隨郎君左右,便是幕天席地,咱們也能睡得踏實。”


    樂人裏有口齒伶俐地高聲說道,其餘人亦是紛紛附和起來,然後他們按著沈光為他們準備的分組進了所屬的帳篷,將換洗衣服什麽的行禮放好後,便魚貫出了帳篷。


    離封常清定下的日子還有五天,沈光自然打算讓樂人們提前在樊樓裏練習首場音樂會的排練,封常清那兒早就把錢給送來了,兩萬貫整整裝了兩大車,他可不想讓自己在大唐的這場首秀翻車。


    樊樓裏所有的牆麵都安上了菱形的木板裝飾,找來的匠人們正在上麵塗著各種紋飾的朱紅漆色,樂人們進來後頓時被那空曠的空間給吸引了,當他們開口說話時,立馬感受到了和在外麵截然不同的回音。


    用於演奏的木台上,擺放好了座椅和擺放曲譜的架子,不用沈光發話,見獵心喜的樂人們紛紛上台,按著分好的編組抱著樂器落座。


    沈光沒有上台指揮,而是讓最早向他拜師學習的於闐國樂工首領代為指揮,而他就靜靜地站在台下,等著這些大唐的學生演奏。


    很快,薩塔爾琴的悠揚琴聲響起,《九州同》那熟悉的前奏完美地呈現出來,讓沈光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古箏、笛子和二胡隨之響起,直到嗩呐聲劃破長空,沈光整個人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這是他迄今為止聽到的這些學生們最完美的演奏。


    “啪!啪!啪!……”


    看著台下鼓掌的沈光,樂人們都是有種想哭的衝動,這段時日郎君對他們很嚴厲,可是今天郎君終於認可他們了,沒有在他們演奏時打斷他們。


    更多的鼓掌聲響了起來,沈光回過頭,隻見不知何時到了的牙兵和漢兒們全都使勁地拍著手,至於那些原本正在幹活的匠人們則是傻了般呆愣愣地盯著台上的樂人們。


    “郎君。”


    漢兒們有些惶恐,他們方才見到郎君領著樂人們進了樊樓,好奇之下才跟著牙兵們進來,沒想到竟然聽到了如此美妙的樂曲。


    “既然來了,那便坐下聽吧!”


    這個時代,除了長安雒陽這樣的大城市,普通平民百姓或許終其一生,也隻能聽上寥寥幾回樂曲,即便是延城這座龜茲王都,號稱西域音樂的中心,又有多少底層百姓能有機會聽到王公貴族們宴席間習以為常的龜茲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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