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吾縣中,自甘露川快馬趕回的沈光,難掩疲憊之色,蒲類海邊他可是親自領著伊吾軍的具裝甲騎將那些突厥貴族全都殺了個幹淨,所有的屍體補刀後丟入湖中,那些財貨也全都轉給了伊吾軍,算是完成了他和李守忠的交易。


    “沈郎,今後可不能再這般行險了。”


    驛站內,白孝節看著平安歸來的沈光,心有餘悸地說道,雖說如今伊吾縣裏傳開的消息說是回紇人和葛邏祿人犯邊,伊吾軍大勝,斬首四千餘,可他不是那些沒見識的胡商和豪強,當然窺視出幾分貓膩來。


    不過沈光是他屬意的駙馬,他也不會去打聽那些不該打聽的事,隻是想勸沈光今後不要再做這種太過風險的事情,打打殺殺自交給那些軍漢去做就是,像沈光這樣的才華,長安城才是他始終的舞台。


    “大王厚愛,沈光心領。”


    看到沈光明顯是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白孝節也不由歎息一聲,但是他也不好說沈光真的做錯了,就像是沈光說得那般,“既為大唐人,複為大唐軍,怎麽能坐視賊寇犯邊,置之不理呢!”


    起碼如今伊吾縣裏,沈光的聲望已然不低,這幾日隨著伊吾軍大勝的消息傳來,伊吾縣解除了城禁,驛站裏那些滯留的官吏往返安西長安之間,沈光的名聲隻會越傳越遠,越傳越響亮。


    “你好好休息吧,咱們明日就出發,往玉門關去了。”


    聽到白孝節這般說,沈光自是默默退下,然後回到廂房倒頭大睡起來,因為他的緣故,白孝節確實在伊吾縣耽擱了太久,接下來他們要橫渡大沙漠,說不準就會天降大雪,到時候這路途更加不好走。


    第二日清晨,當沈光離開驛站時,卻發覺那位伊吾縣的杜縣令居然身著便裝前來相送,讓他大為意外。


    “恨不能與沈郎早日相識,沈郎此去長安,一路多珍重。”


    被杜縣令握著雙手,沈光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自問和這位杜縣令間似乎也沒太多交集,隻不過這個時代唐人的感情便是這般直接奔放,隻要看對眼,那就立馬能引為知己,就像是那位知交遍天下的李太白,走到那裏都不會缺少朋友。


    沈光如今在安西和北庭之地,名聲已經不弱於當年初出茅廬的李太白,更何況他的音樂同樣更能打動人心,隻是幾首曲子就已經讓這位杜縣令把他引為知己了。


    “杜縣令,江湖路遠,咱們就此別過,他日有緣再會。”


    沈光抽手而去,走得倒也瀟灑,讓那位杜縣令頗有些悵然若失,而他身旁的兩個遊學士子頗為羨慕地看著遠去的沈光,他們知道像沈光這樣的人去了長安城,才是真正的風雲兒,那幾首煌煌雅樂,足以橫壓半個天下。


    聖人跟前,那位李大家怕是再難獨寵!隻恨自己不能有這等才華,否則他們何必遠赴萬裏塞外,隻求個幕府小吏職位,以求他日恩主舉薦。


    出了伊吾縣,浩浩蕩蕩的隊伍沿著官道前行,這回白孝節沒有再坐馬車,而是同樣騎乘駱駝,因此速度快了不少。


    直到大沙漠的邊緣,沿途都有驛站提供補給,因此當沈光置身沙海邊緣時,隊伍補充了大量的水囊和草料,然後便在積年的向導下進入了大沙漠。


    這時候天氣已經一日比一日寒涼,剛進入大沙漠第二天,天邊就開始飄起了鵝毛般大小的雪片,紛紛揚揚地從天際直落而下。


    感受著那天地間的嚴寒,沈光才能體會到老兵們口中,當年大唐軍隊在冬季千裏遠征,奇襲碎葉和怛羅斯的艱辛和不易。


    冷風似刀,打在臉上木得厲害,好在沈光離開伊吾軍時,李守忠送了他不少獺油,抹在臉上能夠防止凍傷,就是油膩了些。


    這一路上,沈光都是跟在那向導身邊,學習如何在雪地裏辨別方位,他手下那些龜茲良家子和漢兒們也是頂風冒雪地跟在他身邊,沒有絲毫的鬆懈。


    摸出酒壺,沈光輕輕抿了口,感受著燒酒入喉後湧起的那股暖意,他覺得這回讓白孝節帶上了第一批窖藏的安西燒春,真是帶對了。


    他們在伊州和玉門關之間的沙漠裏行走已有五日,幸虧有這安西燒酒在,每日例行的配給,才讓隊伍仍舊能夠保持著高昂的士氣,速度沒有慢上太多。


    “郎君真是天人,我活了這麽多年,還是頭回見到咱們這貨物能在雪地裏跑那麽快!”


    和沈光說話的向導是伊州本地人,祖上曾是高昌國的官員,可惜後來高昌王猖狂無禮,得罪了大唐,被太宗皇帝派兵滅之,自那以後他家裏家道中落,到他這一輩的時候當起了引路的向導。


    二十多年下來,這向導不是沒有在冬季帶著商隊橫穿大沙漠,可是都沒有如今這般愜意。就在兩日前,這位沈郎君見到積雪深厚,卻是命人做了滑撬,將貨物橫置其上,然後用駱駝和馬匹拖曳,卻是比單純的馱著速度快了許多。


    再加上那安西燒春,這冬日的嚴寒似乎也沒那麽折磨人了,如今他每日裏最期待的就是分酒的時候,給自己的壺裏灌滿,足夠他細細品上半天,就是等到了玉門關,再也喝不到這等美酒,著實是叫他悵然若失。


    沈光倒是沒覺得什麽,不過他身邊那些老兵卻是忍不住附和起來,“那是自然,咱家郎君那是天上的謫仙,隻可惜郎君不能早生幾十年,要不然咱們當年打那些蠻子的時候,冬天可沒這麽難熬!”


    對那些老兵來說,這雪橇在冬季是足以節省大量畜力的神物,原本幾匹馬駝得物資,隻需一匹馬就能拉著跑,而且還能載人,隻可惜他們隊伍裏木板不夠,不然全都乘坐雪橇,可比騎馬還快。


    到了傍晚時分,隊伍開始安營紮寨,按著向導的話,他們這一路行來比起夏秋時還快了不少,最多三天就能抵達玉門關,這也讓隊伍裏眾人都是越發振奮,連日在雪地裏行走,已經讓他們都是極為不耐煩了。


    “沈郎,等到了玉門關,你帶咱們去滑雪撬去。”


    從白駱駝上跳下來,白阿俏朝著沈光說道,在她身邊是同樣穿得鼓鼓囊囊的史娘子,沈光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這兩人居然化敵為友了,女人的心思果真是叫人難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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