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府晚宴上發生的事情,自然瞞不過有心人,更何況那些胡商也都是精明之輩,他們雖然願意花錢買鏢旗換太平,可不代表他們就真的全信了沈光的話。


    於是不過短短兩三日,這長安城裏街頭巷尾都在談論鏢行這個新奇的行當,這個時代往來於絲綢之路的商人們最多也就是結伴而行,各家都養著健仆家奴做護衛,安西境內那些商隊往往還會私藏些違禁的兵器。


    眼下鏢行這專職護衛商隊的行當,對於長安城的人們來說倒是新鮮得很,甚至還有不少俠少和外地士子跑去石府毛遂自薦。


    長安城裏可從來不缺這些敢於冒險的年輕人,畢竟大唐的科舉也就那麽回事,就算是考上進士,沒有門路關係,也未必能在選官時得個好職司,也得去窮山惡水的地方熬資曆,那就更別提那些考不上的士子。


    這也是如今不少士子往邊地將帥幕府投效的緣故,沈光這鏢行到底是幹什麽的,那些嗅覺敏銳的士子未必能搞明白,但是他們隻需要知道沈光的鏢行和安西都護府關係匪淺就行,說不定他們能把鏢行當跳板,然後去安西都護府裏混個一官半職,以後若是遇到戰事,積累功勞再遷回關內,不比在長安漂著看不到希望強。


    於是一時間石堅府邸前是門庭若市,隻不過沈光正忙著給高仙芝造沙盤,哪有功夫理會這些士子俠少,到最後全是封常清出麵接待。


    這些來長安的士子俠少,放在家鄉全是大戶子弟,最差的也是小地主出身,哪怕在長安城漂著,可大多數人仍舊有著眼高手低的壞毛病,再加上封常清又不表明身份,最後被封常清記錄在案的也不過寥寥幾十人,但光是這樣也足以讓封常清歡欣鼓舞了。


    要知道他在安西都護府的時候,手下能幹的屬吏不過幾人罷了,而且還比不上這些士子,這些人有意去安西,自然是天大的喜事。


    懷遠坊前,李隆基看著石堅府邸前那些逗留的俠少士子,忍不住朝身旁的高力士道,“這些都是奔著沈郎那鏢行來自薦的?”


    “前兩日人才多呢,不過大都叫那位封判官給嚇跑了?”


    “封判官,就是沈郎口中那個‘鳳雛’封常清?”


    “正是那位封判官,其人雖然貌醜跛足,不過老奴與他交談過,確實有些真才實學。”


    高力士收了高仙芝那麽多好處,自然不介意幫封常清說幾句好話,當然這位封判官很快就會是封長史了。


    “有意思。”


    李隆基說話間,自是往石府而去,高力士沒有跟上去,石堅雖然在西市官署,可是高仙芝和封常清俱在,兩人都是認識他的。


    石府側門裏,灑掃幹淨的院落裏,封常清坐在桌案前,問著麵前來投士子的籍貫生年,然後道,“你可想清楚了,入了鏢行,你我雙方就得立下契約,至少得在安西幹滿三年,要是中途就撂挑子不幹,你可是要陪咱們一大筆錢。”


    “某來之前,早就打聽清楚了,不必廢話,且拿文書來,某簽了就是。”


    “不急不急,咱們鏢行雖然缺人,可也不是什麽人都收的,這些卷子麻煩先做了吧?”


    看著麵前一副落魄相的士子滿臉急不可耐,封常清沒有立馬答應下來,這三日裏來了不少騙安家費的,拿了錢便去平康坊花了個精光,隻不過封常清在延城的時候就是黑·白兩道通吃,在他跟前耍這種把戲自是毫無用處。


    這兩日老兵和漢兒們可是在平康坊抓了好幾個試圖跑路的士子,直接帶回石府關了起來,等把人湊齊了便送去安西。


    那落魄士子領了卷子,便去邊上作答,實在是那位沈大家給的安家費不少,不少在長安城盤纏用盡的士子在聽說後都動了心,再說隻是三年罷了,三年以後就算不能在安西混出個名堂來,至少也能賺些錢衣錦還鄉吧!


    “請問閣下是?”


    石府門前,李隆基自是被攔了下來,因為他看著像是四五十的年紀,和邊上那圈年輕士子截然不同。


    “老夫姓馮,和沈郎有舊,你且去通報一聲就是。”


    李隆基雖然身著便服,可他身材高大,雖然老了但是依舊一副風流倜儻的模樣,看著便不像是尋常人,那門倌不敢怠慢,將李隆基迎進門後,自喚人去知會沈郎君,他自己則是在邊上作陪。


    像他這等門倌,平時迎來送往的,這眼力自然不差,李隆基雖然沒有表明身份,可是言談舉止間自有氣度,看著便像是貴人,自然叫這門倌小心伺候。


    側門內裏的小院,作答的士子有好幾人,李隆基踱步過去看了看,隻見幾個士子都愁眉苦臉,於是忍不住拿了一名士子案上的卷子翻看起來,然後就皺起了眉頭。


    “你……”


    那被拿了卷子的士子本待要發火,可是久在長安廝混的他還算有些眼力,發覺這個突然出現的老者身後石府的門倌甚是恭敬,再加上其人麵色紅潤白皙,手指修長,一看就是非富即貴,於是立馬沒了聲音。


    “這位是?”


    看到有外人過來,封常清也頗為訝異地從桌前站了起來,看向那門倌問道。


    “這位馮翁自稱是沈郎君的故友,小的已經讓人去知會郎君了。”


    聽到門倌的回答,封常清差點把持不住,沈光回來後就把他和高力士還有聖人相交的事情如實相告,他自然知道高力士化名馮翁,而聖人則是假扮李龜年,但他見過高力士,那眼前這位馮翁到底是誰自是不言而喻。


    封常清幾乎是立馬便壓住了心中狂喜,隻是麵上淡淡道,“在下封常清,是沈郎在安西的友人,這幾日早就聽沈郎說他在長安城認識位博學敦厚的長者,不想竟是足下。”


    雖然被誤認是高力士扮做的馮翁,不過李隆基也不惱怒,反倒是頗覺有趣,“哦,沈郎是如此評價老夫的,那不知沈郎可還有提過其他人。”


    封常清自然清楚眼前聖人的心思,他故作遲疑了下後才道,“說起來沈郎倒是提過在馮翁府上結交了位知己,隻是卻不願告訴某其人姓名,不知馮翁可否為在下解惑?”


    “哦,沈郎沒說那人是何人?”


    “沒有,沈郎和某可是過命的交情,向來都是知無不言,隻是這回不知何故,卻是不願提那位知己姓名,所以在下才很好奇。”


    看著彬彬有禮的封常清,李隆基忽然覺得此人倒是沒有那麽醜了,於是他淡淡道,“既然沈郎不願提,想來必有他的考量,老夫也不好說了。


    “無妨,馮翁請坐。”


    封常清做出副遺憾的樣子後,請李隆基坐了下來,然後兩人才聊起那卷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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