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積雪覆蓋的冰原山區,四周都是陡峭的懸崖,當我跟隨大唐軍隊翻越薩雷闊勒嶺時,我才意識到這是一次何等偉大的遠征……”


    放下手中的筆,福卡斯看著四周白茫茫的雪山高原,覺得當年漢尼拔翻越阿爾卑斯山也不過如此,他們進入迷宮般的薩雷闊勒嶺已經有三天時間,他已經完全無法判斷行軍方向。


    “主君,喝碗湯暖暖身子。”


    奧盧斯將熱氣騰騰的肉湯送到了主人身邊,他如今是碎葉軍的蕃兵校尉,麾下除了原本從君士坦丁堡跟隨主人的二十多軍團老兵以外,過去大半年裏他們還征募了不少途經火燒城商隊裏的羅馬護衛。


    這些人裏不少都是來自亞美尼亞軍區和安納托利亞軍區的軍團士兵,有些是被阿拉伯人俘虜以後成為那些粟特商人的奴隸,也有一些則是為了發財的退伍老兵。


    福卡斯幾乎花掉了近半的錢財征募到了這百餘人的軍隊交給奧盧斯,他可不想在沈光這位他已經宣誓效忠的主君手底下成為無足輕重的邊緣人。


    喝下肉湯後,福卡斯長舒了口氣,這回要不是軍輜裏多了主君要求必須帶上的炭餅和煤爐,他估計現在軍隊就會出現非戰鬥減員的情況了。


    誰能想到離開塔什庫爾幹地區後,進入薩雷闊勒嶺後不過兩三天功夫,氣溫就陡然驟降,有時候自山穀裏吹來的陰冷大風簡直能把人凍僵。


    “奧盧斯,咱們的士兵士氣如何?”


    “補給充足,士氣高昂,不過主君怕是很難留住這些士兵。”


    忠心耿耿的百夫長無奈地說道,雖然他們這支蕃兵都是由主人出錢征募,但是卻是由沈將軍發放軍俸,而且自從沈將軍回到火燒城,帶上他們一起出征小勃律後,隊伍裏不管是正宗羅馬人出身的軍團士兵還是亞美尼亞和安納托利亞的土著士兵,大都沒再打算回羅馬帝國,而是想在沈將軍麾下立下功勞,轉入碎葉軍的軍籍,然後娶個美貌的胡姬得到授田。


    “這個我知道,見識過了大唐的富庶和強大,誰又會留戀帝國呢?”


    福卡斯歎氣道,這時候的帝國並不能算弱? 隻是仍舊沒法和大唐相比,就算他自己若不是心底裏有著他日衣錦還鄉回到君士坦丁堡好好顯擺的執念,他都不想再回帝國去了。


    奧盧斯沉默不語? 若不是這位主人對他有恩? 他很高興成為碎葉軍的校尉? 並且向沈將軍效忠。


    ……


    夜幕下,軍帳裏點著的牛油蠟燭下,沈光和高仙芝在拚裝起來的沙盤前對著地圖再次確認著行軍路線。


    沈光很清楚? 他們自從離開蔥嶺守捉城後? 便進入了後世中國和塔吉克斯坦交界的高山薩雷闊勒嶺,然後向塔吉克斯坦巴達赫尚州的阿裏楚爾河穀也就是此時的播密川進軍。


    這段地區的平均海拔高達四千米,尤其是薩雷闊勒嶺有很多個山口? 就跟迷宮一樣? 雖然這段路程隻有六十公裏? 但是直到後世也沒有修通公路。


    如今走了三天? 沈光仔細確認了地形之後? 發現他們前進了不到十公裏? 想要完全通過這片堪稱死亡峽穀的高山冰原,至少得半個月時間。


    “沈郎,這炭餅果然好用,這回要不是有你,隻怕大軍行至此地? 便要折損人手了。”


    高仙芝感慨道? 如今他帳篷裏有煤爐燒著炭餅? 暖和得很? 就連喝的水也是燒開的雪水,大軍如今征程過半,也就掉隊了百餘人? 全軍上下至今還沒有出現因為水土不服或是疫病減員的情況,他打仗那麽多年,這還是頭回能這麽省心,簡直就是個奇跡。


    “這也是封兄的功勞。”


    當初沈光在火燒城外開采出煤礦以後,做成了煤爐和炭餅就立刻派人送去延城給封常清演示,然後封常清二話不說便讓人在龜茲境內尋找開采煤礦,並且讓鐵匠鋪打造煤爐,囤積炭餅,要不然光靠他火燒城的存貨,可不夠整個大軍用的。


    “都護,接下來的道路更加難行,還是得曉諭各軍,務必不能大意。”


    沈光麵色凝重地說道,進入這片高山冰原區後,實際上各軍已經開始出現了減員,因為這裏的山路從來沒有大軍行軍經過,很多地方踩下去很可能就是冰層斷裂,連人帶馬都要摔下去。


    “某知道了,接下來沈郎你要辛苦了。”


    如今碎葉軍仍舊是大軍先鋒,在前探路,饒是沈光再小心,這三天裏也有五名士兵摔下山穀,屍骨無存,要不是他善撫士卒,士氣難免會受影響。


    ……


    漆黑的夜幕中,張熬曹帶著沈光讓火燒城的婦人們所製的狗皮帽,像是幽鬼似的在各處值守的崗哨間穿梭,遇到打瞌睡偷懶的就是一巴掌糊臉上,這是他們這些老軍校在枯燥的行軍旅途中位數不多的樂趣。


    連挨了兩巴掌,那犯困的龍武軍士兵方自醒過來,原本口中要罵罵咧咧的話語再看到麵前昏暗火光下顯得無比滲人的麻子臉後,便瞬間縮了脖子,然後反手又抽了自己一巴掌,“張耶耶,是小的不該打瞌睡。”


    “睡得跟死豬一樣,叫賊軍摸到營門前都不知道,某若是將軍,早砍了你們這些懶鬼。”


    張熬曹口中罵著,不過卻是沒再動手,丟下句,“再讓耶耶逮著,仔細你的屁股。”後便消失在了昏暗的火光中。


    那抽了自己一巴掌的龍武軍士兵,看向身邊幾個同伴,喝罵道,“笑什麽笑,都給某真大眼睛,再讓這張麻子摸到咱們跟前,仔細你們的皮。”


    ……


    “麻子,過來喝口。”


    巡視完營地的張熬曹剛回到軍帳,便見到接替他的魯雄丟了酒壺過來,他接過後連忙喝起來,悶下一大口安西燒春後,他長舒了口氣,“舒坦。”


    “給你。”


    將酒壺丟還給魯雄,張熬曹道,“這些小兔崽子一點警覺性都沒有,以為在這等地方便絕無敵軍偷襲……”


    “少囉嗦,要不是為了這巡營的燒春配額,你會……”


    魯雄拿過酒壺,很是鄙夷地看了眼張熬曹,這見鬼的地方是真正的鳥不拉屎,撒泡尿都把人凍得抖哆嗦,能有個屁的敵軍偷襲。


    “光頭,你不懂兵法……”


    “滾,莫挨老子,老子要去巡營了。”


    魯雄推開張熬曹,拎著酒壺自出了營地閑逛起來,隻不過他走了圈,隻見各營崗哨都機警得很,看起來沒少被張麻子禍害。


    “將軍。”


    魯雄怎麽也沒想到,這大半夜的居然遇到了沈光領著親兵,給那些守夜的士兵送熱湯食。


    “魯校尉,這半夜巡營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再辛苦也沒有將軍辛苦。”


    魯雄搓著手,然後接過那盛滿羊肉得大碗,呲溜地吃了起來,他吃完後看著那些滿臉感動的士兵,便知道自家這位主君是得了名將真髓,這般體恤士兵,哪個敢不效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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