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河後的撥換軍和疏勒軍徑直在岸邊的高地上就地駐紮,烤得熱乎乎的胡餅配上鮮美的肉湯,讓這些一連啃了數日肉幹和幹糧的騎兵們都是吃得心滿意足,不少人都生出了幹脆等兵役期滿後,索性去投奔碎葉軍。


    安西軍中如今兩萬四千漢兵,幾乎絕大多數都是募兵,而且大都是超期服役,說穿了便是當慣了職業兵,除了殺人便不會別的,雖說安西四鎮也有屯田,可也未必能輪到他們這些底下的士卒。


    再說安西軍那麽多將領裏,也就沈光這位碎葉鎮守使是仗義疏財,義薄雲天的好漢,開辦鏢局,招募漢兒老兵,出錢奉養那些傷殘老軍,換了其他將領,誰願意舍得這些錢財。


    “掌勺的,能再給俺來碗麽?”


    有吃完 後尚未飽的疏勒軍士兵朝那些火燒得正旺的大鍋前的火頭軍喊道,大軍出發兩個多月,誰都清楚碎葉軍裏規矩多,而且特別講究公平二字,火頭軍在其餘軍中大都是被取樂恥笑的,唯獨碎葉軍裏沒人能拿這些火頭軍開玩笑,要不然就得挨軍棍。


    “去那邊排隊,吃不完 得挨罰。”


    那正自給麵前士兵碗裏盛著肉湯的火頭軍頭也不抬地說道,那問話的士兵自是連忙去了不遠處的隊伍裏排隊,那邊都是和他一樣沒吃飽的大肚漢。


    賈崇瓘和趙崇玭在全軍人馬都過河後,見到戰馬都有專門的奴隸照料,才徹底放下心來,然後和底下士兵一起吃了胡餅肉湯,感覺著口中濃鬱的胡椒味,兩人也對沈光的奢遮有了新的認識。


    兩人在各自的駐地時都聽那些往來長安的胡商們說沈光乃是財神爺轉世,兩人本以為是以訛傳訛的誇大之詞,直到這次大軍出征,見識到了碎葉軍的武備和隨軍的後勤輜重,才曉得傳言非虛。


    要知道大唐軍中,甲胄自然以明光甲為最,隻不過大部分士卒都是穿戴劄甲,通常也隻有火長以上的軍官和主將身邊的牙兵精銳才會自備明光甲,可是碎葉軍中但凡正軍士卒都是穿戴明光甲,雖說隻是在劄甲上加配了護心鏡,可就連那劄甲都是精鍛的甲葉,不是尋常劄甲能比,這就足以讓人羨慕得雙眼發紅了。


    可偏偏這些都是沈光自己出錢給手下士卒配齊的? 他們就是再羨慕也沒辦法,匆匆吃過填了肚子後,賈崇瓘和趙崇玭也不管底下老兵大都生出投奔碎葉軍的心思? 便直接乘坐吊籃進了連雲堡。


    兩人渡河後? 天色已經昏暗? 雖說岸邊點了篝火,可是仍舊看不清連雲堡的全貌,直到站在吊籃裏? 在邊上士兵打著的火把光芒下? 才看清楚這連雲堡依山而建,除了這朝北的城牆有尚算寬闊的山坡可供攀爬仰攻外,其餘三麵都是山崖峭壁和羊腸小道? 心裏最後那點自負也都去了。


    人家沈郎能拿下這連雲堡是有真本事的? 換成他們來未必就能驅使士兵奮勇效死登城? 比不了? 真的比不了? 想到自家給士卒發餉還是用的帛幣? 人家碎葉軍用的不是開元通寶就是金銀,兩人連連苦笑起來。


    再想到這位沈郎不但得聖人寵愛,更是王忠嗣的乘龍快婿,賈崇瓘和趙崇玭都難免生出些別的心思來,高大都護始終都是高麗遺族出身? 如何比得上這位沈郎? 更何況按著他們先前聽程副都護所言? 高大都護隻怕用不了幾年便能去長安當宰相。


    今後這安西說不準便是這位沈郎說了算? 那他們可是要趁如今這大好機會和這位沈郎親近親近,一路上賈崇瓘和趙崇玭都想了個明白,就他們還和沈光爭什麽功? 就是爭到了又有什麽用,人家在朝中那是有聖人和王大將軍做靠山的,他們又有啥。


    於是到了城中守將府時,兩人一改原先的自傲,見到沈光和程千裏時,都已是一副謙和的下屬姿態,算起來兩人都是守捉使,比起沈光的鎮守使還是差了官銜的,以下屬自居自然沒毛病。


    於是原本向兩人問詢,便成了沈光說,兩人頻頻點頭稱是,程千裏雖然有些驚訝,但也不是很奇怪,反倒是覺得這兩人能想通這其中關節自是最好,要知道就連他自己都放棄了對安西大都護這個位子的想法。


    就算高仙芝他日去長安,這大都護也未必輪得到他,倒不如交好沈郎,謀一謀那北庭大都護的位子。


    賈崇瓘和趙崇玭離開時,對沈光越發服氣了,他們本來就做好了這次給碎葉軍當陪襯的打算,卻沒想到沈光竟然表示碎葉軍拿下了連雲堡的軍功已經足夠,這賊軍大寨的功勞便讓於他們了。


    “都說沈郎乃謙謙君子,真是誠不欺我,今後誰若是敢說沈郎不是,某必定撕了他的嘴巴。”


    聽到賈崇瓘的感歎聲,趙崇玭亦是不由點頭,以往軍中為了爭功,什麽狗屁倒灶的事情沒有,像是這般拿下賊軍大寨的功勞足以叫人打出狗腦子來,可沈郎說讓就讓,沒有半點含糊,光是這份心胸氣魄他們這輩子都比不上。


    這一晚,從北穀道進軍而來的撥換城和疏勒鎮的三千精騎在婆夷水邊睡了個安穩覺,直到翌日太陽高升方才睡醒,然後讓全軍上下振奮不已的是,他們居然還能有熱湯沐浴,要知道此時雖然才剛剛七月,雖說天氣還未轉冷,可也談不上多暖和。


    “直娘賊的,早知道碎葉軍這般奢遮,俺說什麽也不該再服兩年兵役。”


    “可不是嗎,那些蕃兵都成了沈郎君手下正卒,咱們還得熬兩年……”


    熱汽彌漫的帳篷裏,撥換城和疏勒鎮的士兵們光著膀子互相搓澡議論,好些個剛剛服完 三年又三年戍期後又在守住府裏續了兵役的老卒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如此他們就不貪圖這次出征小勃律的所謂重賞,便是去沈郎君的鏢局當個鏢師不也強過在這裏當兵。


    全軍沐浴過後,又吃了個飽後,程千裏自領著士氣高昂的三千騎兵跟隨蔥嶺的斥候們去了離著連雲堡大約十裏不到的山嶺鑽林子去了,他這時候自然是誌得意滿,昨晚他留在連雲堡內,可算是和沈郎同榻抵足而眠,兩人聊了大半夜,他自覺這回出征小勃律回去後,怕是真有機會爭一爭那北庭大都護的位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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