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都護?”


    看到前方的吐蕃將主忽然殺了個回馬槍,賈崇瓘看向了身旁程千裏,這沒廬瓊保氏身邊的親衛俱是其族中的家生子,乃是比之尋常牙兵更為精銳的戰士。


    那白大蟲和南八就是再驍勇善戰,一旦陷入重圍,遲早也會因為力竭而亡,他們就這般坐視不管,沈郎那兒麵上需不好看。


    “莫急,你看,沈郎不是來了嗎?”


    程千裏知道賈崇瓘心思,這個撥換城守捉倒不是想爭功,隻是怕白孝德和南霽雲被那吐蕃將主壞了性命,不過如今沈郎親自來了,卻是毋需他們出手,且在邊上觀戰就好。


    說起來,程千裏也是聽說過沈光的勇名,突厥殘部大軍圍了伊吾軍事,便是其率部出營,以寡擊眾,打崩了突厥人的氣勢,他今日正好看看這傳聞是真是假。


    順著程千裏馬鞭所指,賈崇瓘也看到了碎葉軍那赤紅耀眼的軍旗,還有那杆用銀線所繡的沈字帥旗,頓時便放下心來。


    “程都護,咱們不如上前,也好看個明白。”


    程千裏聽後略微遲疑了下,便點頭道,“好。”一來他也是想看看沈郎的武勇是否真如傳說中那般,二來也是有個萬一,他們也好接應。


    於是兩人隻領了十餘騎牙親衛,離了大陣朝前方而去,這時候已然掉頭的讚巴絲毫沒有在意身後,他如今隻想和後麵追殺而來的百騎唐軍拚個高下,另外還要殺了那兩個叫他狼狽不堪的唐將。


    白孝德縱然再自負,遇到拚死而來的沒廬瓊保氏的精銳,也沒有再繼續單打獨鬥,他和南霽雲兩人並騎擋住了前方衝來的騎士後,自將兩翼和側後交給了牙兵們。


    一時間雙方僵持起來,馬匹在原地走馬燈似地騰挪輾轉,白孝德在馬上靠著腰力和腿力操縱馬匹,手中那杆雙頭矛格擋刺擊,一個人就擋下前方三四騎,而南霽雲在邊上則是提著馬矟,尋機刺出。


    不過短短片刻間,兩人一個防,一個攻,便先後刺殺了前方的五六騎吐蕃騎兵,不過兩人身邊的牙兵這時候卻也死得隻剩兩人,還被逼下了馬,眼看兩人就要陷圍攻中,後方傳來了如雷的馬蹄聲,隨後便是響起的利嘯聲。


    沈光身旁,擅長騎射的牙兵們在馬上開弓踏弩,頓時便讓白孝德和南霽雲逃出了包圍圈,然後雙方便迎頭撞了上去。


    兩邊的騎兵們呼嘯著交錯而過,這馬上的衝鋒生死勝負隻在瞬息間,沈光手持精鋼長矛,當先便將前方的吐蕃騎兵給當胸刺穿,隨後反手拔矛,踏馬而去。


    在不遠處觀陣的程千裏和賈崇瓘也不由看了為之叫好,沈郎這衝陣真是幹脆利落,那刺矛收矛的動作簡直如同行雲流水,不見絲毫阻滯,沒有十多年的功夫可做不到這般。


    兩人並不知道沈光手持的精鋼長矛乃是後世的特種粉末鋼所製,放在這個時代,什麽神兵寶甲遇上了都要跪,沈光看似反手收矛輕鬆無比,卻是占了兵器的便宜。


    這時候雙方騎陣交錯而過,亦是有不少人紛紛落馬,誰的甲胄更堅固就能活,而沈光對於手下向來大方,更不必說是貼身的牙兵親軍,像王神圓他們俱是在長安城裏鳥槍換炮,人手一身部件齊全的全身明光甲。


    雖說穿戴極為複雜,可是這防禦力卻也強得離譜,沒廬瓊保氏的精銳氏族騎兵在吐蕃國中的武備已經算是頂級,可他們的長矛仍舊沒法破開這等明光甲的防禦,反倒是他們身上穿得鐵劄甲被牙兵們手上的各式兵器或是打穿,或是打得凹凸。


    等到雙方互相撥馬而回,讚巴隻發現自己身邊還隻剩下五十騎不到,其餘的不是死了,就是落馬後被那些好似鐵猛獸似的落馬唐軍追著砍殺。


    白孝德和南霽雲這時候已經歸陣到了沈光身旁,兩人都掛了彩,雖說隻是被那些吐蕃騎兵圍攻了片刻,要不是仗著身上甲胄堅固,兩人便不是區區皮肉傷那麽簡單。


    “來的是大唐哪位將軍,我乃大蕃沒廬瓊保氏的讚巴,便是死也請讓我等做個明白鬼,好知道咱們是輸給了誰!”


    讚巴看著對麵百騎還剩下七十餘騎,那兩個驍勇鍵銳的唐將更是一左一右護衛在那身著黑甲的唐軍主將身旁,忍不住大聲喊了起來,他乃是大蕃的貴種,可不是悉諾邏氏那等泥腿子出身的新貴,哪怕死到領頭,卻依然還保持著風度。


    沈光聽那些吐蕃俘虜說過,這個讚巴沒廬瓊保氏沒有多讚悉諾邏那般殘暴,甚至曾經還約束軍紀,不讓士卒去侵擾附近的小勃律人,隻不過後來還是沒能抵得住時間長久,將士皆怨,最後聽之任之,每日酗酒打獵,失了最初的雄心壯誌。


    “某乃大唐安西碎葉軍鎮守使沈光。”


    沈光見那讚巴單人獨騎出陣,亦是撥動胯下的紅玉輦出陣道,他這匹馬乃是李隆基禦賜,本是拔汗那也就是俗稱的大宛國進貢的汗血寶馬,本喚做紅叱撥,乃是匹通體毛色赤紅,沒有半根雜毛的高大駿馬。


    看著前方出陣的唐將,身披玄甲,胯下赤馬,年輕英武,卻是叫讚巴也不由覺得輸給此等人物倒也不算冤枉,“敗軍之將,本不該言勇,但是我少年習武,在國中亦曾自負驍勇,但是我沒廬瓊保氏為讚普厭棄,我才在這小勃律國中蹉跎十年歲月,今日得遇沈將軍,還請沈將軍與我一戰。”


    “大膽。”


    聽到這吐蕃將主居然還要向主君挑戰,南霽雲和白孝德都是大怒,一個將死之人,也敢口出妄言。


    “我隻求能死於沈將軍之手,還請沈將軍成全!”


    讚巴下了馬,然後回頭朝身後群集激動的氏族親兵們用吐蕃語大吼了起來,隨後這些忠誠的氏族親兵們皆是下馬,然後拔刀斬殺了自己的戰馬,這一幕看得沈光身後眾人都是麵露愕然之色。


    他們沒想到這吐蕃將主並非為了求活而故意出言搦戰,瞧其人的架勢分明是要借主君之手求個解脫,雖說份屬敵國,但是就連白孝德和南霽雲也都難免生出幾分佩服來,這個吐蕃將主倒是有幾分光明磊落的英雄氣。


    不遠處觀戰的程千裏和賈崇瓘雖然聽不清楚那沒廬瓊保氏的搦戰之語,可是見到其人斥退部下,那些沒廬瓊保氏的精騎又斬殺了馬匹,也猜到了他想要做什麽。


    說起來,大唐和吐蕃打了這麽多年的仗,彼此間也有互相鬥將的傳統,沈光那位身兼四鎮節度使的老丈人王忠嗣年輕時便曾經在兩軍陣前打殺過不少吐蕃猛將,因此威名赫赫。


    眼下所有人都看向了沈光,不知道他會不會答應這沒廬瓊保氏最後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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