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節度使府內,隨著李白的到來,也熱鬧了起來,被聖人賜金放還的李白雖然仕途受挫,可是在民間卻成了家喻戶曉的詩仙、謫仙,要不然他也不可能浪遊天下,到處都有願意慷慨解囊的朋友。


    “沈郎,有酒乎?”


    這是李白見到沈光後的第一句話,沈光聞言大笑,“李兄來了,豈能無酒。”


    說話間,沈光拉著李白便席地而坐,接著白阿俏便親自開了酒封,為兩人斟酒。


    “不知這位小娘子是?”


    李白好美酒美人,他見這斟酒的小娘子明眸皓齒,那股精氣神渾不似尋常胡姬少女,隻是唯獨胸前平平,頗為不美,不由問道。


    “賤妾沈白氏,見過詩仙。”


    白阿俏朝李白一禮,這位詩仙出生於碎葉鎮,在安西算得上是傳奇人物,她那位阿耶用夫君的話來說便是這位詩仙的腦殘粉,故而她始終都想親眼看看這位詩仙。


    “原來是龜茲王女,難怪生得如此絕色!”


    李白幼時便跟著父親回了蜀中老家,不過少年浪蕩江湖時,雖不曾再去過碎葉鎮,可是卻去過延城,安西四鎮裏,白氏女向來以姿容著稱,他也曾見識過白氏女的風情萬種,惹下了不少情債。


    “真是好酒啊!”


    拿起酒盞,李白飲了一口後,眼神亮了起來,就是這個味,比起長安城內喝的安西燒春來,沈郎這兒的更加醇厚綿柔。


    “這是延城老窖的窖藏老酒,也是我當初親手釀的頭酒,如今可是喝一壇少一壇的珍品。”


    便是當著李白的麵,沈光照樣是該吹照樣吹,安西燒春如今就兩處釀酒坊,分別在火燒城和長安城,延城沈園的酒窖就成了沈光口中的老窖珍藏,裏麵窖藏的酒便成了薛定諤的安西燒春,他說有多少便是多少。


    李白的眼神越發亮了起來,他目光灼熱地看向那壇開封的安西燒春,“沈郎,這壇酒?”


    “這本就是為李兄準備的禮物,李兄拿去慢慢喝就是。”


    “沈郎果然大方。”


    看著李白這位詩仙活脫脫嗜酒如命的酒鬼模樣,白阿俏不由想起了以前在延城西市那些胡姬酒肆裏聽說的傳聞,她本就是跳脫活潑的性子,一時間不由起了捉弄的心思。


    當李白正自歡喜地抱著酒壇,接著拿起那斟酒的木勺直接從壇裏沽酒要喝時,隻聽得那位龜茲王女忽地在邊上道,“詩仙可還記得大明湖畔的白如玉……”


    “大明湖畔,什麽鬼?”


    李白疑惑地抬起頭,然後隻見這位龜茲王女臉紅了紅,煞是可愛地擺手道,“哎呀,最近聽夫君講故事都記錯了,詩仙可還記得延城的白如玉?”


    “延城,白如玉?”


    沈光如何不清楚自己這位小妻是在捉弄人,本想開口澄清,隻是看著拿著酒勺忽然皺眉回憶的李白,他覺得搞不好這位詩仙說不定當年在延城還真有個叫白如玉的相好。


    “如玉是你什麽人?”


    李白看向了麵前的龜茲王女,眉頭緊皺,當年他在延城時,正是少年多金又英俊瀟灑的年紀,流連於西市的胡姬酒肆,喝遍了西域的蒲桃釀,嚐盡了美人滋味,這其中自也有曾讓他午夜夢回,念念不忘的舊愛。


    見自己聽聞的傳言果然是真,當年那位曾經豔冠一時的胡姬花魁和這位詩仙有過段風花雪月的歡愉時光,白阿俏故作低沉道,“詩仙不知,那位如玉阿姊按輩分算是我的堂姐呢,您當年離開延城後,阿姊因為思念過度而形銷骨立,最後黯然歸家嫁做商人婦……”


    “如玉是你阿姊……”


    李白有些狐疑地看著胸前平平無奇的龜茲王女,想當初那位美人膚若凝脂,雙峰如玉,雙手不可環抱,他才為其取名叫如玉,這一姓姐妹差距簡直宛如天壤之別。


    “阿妮,莫要和李兄玩笑了。”


    沈光喊住了似乎要發毛的白阿俏,這個小妻自從見識過了王蘊秀的波濤如怒後,便對身材格外敏感。


    “雖是玩笑,可那位如玉娘當年確實為詩仙不辭而別而傷心欲絕,最後孤老終身,並未再待客嫁人。”


    白阿俏瞪著李白道,這位詩仙雖是自家阿耶的偶像,可是在她眼裏這位流連花叢卻從不負責的詩仙委實就是個拔吊無情的渣男。


    李白手中的長勺放了下來,想到自己過往的輕狂放縱,這位詩仙歎了口氣,“某過去浪蕩無羈,自以為半生瀟灑,實則害苦了不少人,如今想來,悔恨莫及,不知如玉娘如今何在,等某到了延城,自當去看她。”


    若不是在長安城和楊國忠學了三個月的沈學,隨後又跟著稅務司跑遍了大半個關中地方,李白這段時日經常思考自己半生所行諸事,原本被他引以為傲的風流事跡,如今仔細想想確實多有負心之舉。


    白阿俏愣了愣,她沒想到這位詩仙會認錯,要知道這個世上除了自家夫君外,其餘男子可不會覺得這位詩仙的舉動有什麽錯,反倒是豔羨至極,甚至誇讚不已。


    “阿妮,你且回去,我和李兄好好聊聊。”


    “嗯。”


    白阿俏點了點頭,隨即她看著有些黯然神傷的李白道,“如玉娘說過,她這輩子沒後悔過,我方才說的話還請不要放在心上。”


    “李兄,往事不可追,多想無益,不如飲酒!”


    等白阿俏離去,沈光親自為李白斟酒道,楊國忠的信中也和他說過李白在長安城的不少事,這位詩仙確實變化很大,至少能耐著性子和稅務司那些吏員一起算賬查案,放在以前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如今這位詩仙才真正有了幾分洗盡鉛華,不慕人間富貴的出塵仙氣,要知道他回到長安城後,便連永王幾次三番相邀都推卻了,哪怕楊國忠願意舉薦他為朝臣,他也依然堅持西去。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抑揚頓挫的低沉男聲有著莫名的磁性和魅力,沈光忽然明白為何詩聖會如此推崇這位詩仙,他聽過岑參吟誦北國風雪的豪邁無雙,也聽過高適慷慨激昂的燕趙悲歌,但是都不如詩仙這開口的隨意低吟。


    “沈郎說得對,往事不可追,且飲之!”


    李白舉杯,接著便一飲而盡,沈光作陪,也是酒到杯幹。


    “好酒、好對手!今日當盡興矣!”


    “今日不醉無歸!”


    “不醉無歸!”


    大笑聲中,沈光和李白推杯換盞,一杯接著一杯,男人之間的交情,有時候不需要那麽多話,隻要有酒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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