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八千


    駝峰村是一個非常偏僻的地方,屬於楊市東海省城下的一個小村莊,四九開了車到村口就進不去了,路太窄了,比芙蓉茶莊的路還窄,他下了車,走了好遠的路都看不見一個人。


    這裏像是被人拋棄的村莊,沒有人煙,人跡罕至,就連小孩都沒看見一個。


    他穿過一片荒地,終於看見一個老頭在地裏農作,走近了,才看見老頭在挖地瓜,地頭的布袋上堆著形形狀狀的地瓜,剝了泥,露出紫紅色的皮衣。


    “大爺,請問,這兒有沒有一個神醫?叫夏元祥?”


    老頭大概耳背,沒聽見,手裏動作不停,繼續勞作,四九不得已又問了一遍,“大爺,請問,這兒有一個神醫叫夏元祥嗎?”


    老頭毫無反應。


    四九估摸著這人大概聾了,索性走到了別處,打算看看有沒有別的人家。


    然而,他穿過整個村子,沒發現半個人,這些房屋處處都透著許久沒人住的冷清和詭異,有些房門鎖了,有些沒鎖,但是牆頭十分的矮仄,四九輕輕一躍就進了一家,可以看出堂屋裏東西搬得幹幹淨淨,連凳子都擺放得很整齊。


    不像是被打劫,不知道這個村子遭遇了什麽,村裏的人全走了,臨走還把房間各個地方收拾得很幹淨。


    四九出來後,又走向那片地,天已經是正午了,他從市區開車過來就花了好幾個小時,到這居然一無所獲,他有些急躁,身上熱出了一身汗,地裏老頭還在忙活。


    四九撥了電話給江栩,“沒找到,村裏沒人,就一個老大爺,可能耳聾,我問什麽都聽不見,這個村莊好像是荒廢了,沒人住。”


    江栩問他,“老大爺年紀多大?有沒有九十歲?”


    四九凝神觀察著那個老頭,“看著不像九十歲,頂多七十,隻是頭發全白,他身體還很康健,剛剛幹那麽久農活,也沒停下來歇一會,邊上也沒放水杯。”


    “去幫他幹農活。”江栩說。


    四九遲疑地問,“二小姐你的意思是他就是……?”


    “不確定,但是你不是說,神醫性格古怪嗎?說不準他聽見了故意裝作沒聽見,可能不想理會外麵的人。”


    四九覺得很有道理,於是掛了電話,就脫了外套下了地。


    “大爺,您歇著,我來幫你。”他搶過老頭手裏的鐵鍁,輕輕地鏟地。


    老頭沒理他,又去捧自己挖出來的地瓜,一個個徒手清理幹淨泥土,裝進布袋裏,隨後提溜到肩上,轉身走了。


    四九趕緊把鏟出來的幾個地瓜拿外套兜著跟上,隻見老頭七拐八繞,走進了裏麵一個紅磚紅瓦的小房子,三間屋,有個不大的院子,院子裏種了各種各樣的草,和不知名的樹,門口也長滿了草,隻是這草頗怪異,明明快冬天了,卻不見萎縮。


    這個房子連扇門都沒有,老頭徑直走進去,把布袋裏的地瓜倒出來放在地上,隨後進屋提了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喝。


    四九把外套裏捧著的地瓜也放在地上,抖了抖外套重新穿上了,他木訥,也不知道該如何討老人歡心,隻是站在那,像一個木樁子似的守護著這個院子。


    老頭隨便吃了點東西,午睡了,等他睡醒了,外麵那個木樁子還保持著之前看見的站姿一動不動地站在那。


    老頭把布袋拿上,又去了地頭,準備農作。


    四九繼續搶過鐵鍁幫他鏟地瓜,這個老人居然種了一畝地的地瓜,他從下午一直幹到黃昏,老頭拿布袋裝了地瓜就走。


    四九也跟上,勞作那麽久,他身上汗流浹背,老頭自顧自給自己倒水喝,四九也不敢叨擾他,自己在外麵打了井水,洗了手之後,給廚房裏的桶滿上之後,他才用手捧了水喝進嘴裏,隨後簡單洗了臉。


    老頭開始做晚飯,地瓜湯,熬了一鍋。


    四九午飯沒吃,早就餓得不行,看著這鍋地瓜湯,雖然看著就不太好吃,但是他還是餓了,忍不住問,“大爺,我能不能吃一點?”


    老頭沒理他,吃完就進了屋,準備歇下了。


    四九記得村子最裏麵有個魚塘,他想了想轉身走了出去,到了那個魚塘,手機打著燈照在外麵,他把衣服和鞋脫了,下了水。


    五分鍾後,他用衣服兜著兩條魚,就近找了一戶沒關門的人家,打了水清理魚,找了棍插上,又搭了幾根棍,隨後找了幹紙,用兩個石頭打出一道火花,把魚架在架子上燒火銬起來。


    等魚烤好了,他吃了一條,剩下一條拿了回去,放在了老頭門口。


    十一月底的天,夜裏風涼,四九就著冰冷的井水洗澡,順便把衣服洗了,晾在繩上,隨後自己光著做俯臥撐,鍛煉出汗,不一會身上熱乎乎。


    第二天老頭出來,目不斜視地繞過門口凳子上那條烤好的魚,隨後又拿了布袋下地,四九昨晚倚著牆睡的,聽見動靜立馬睜開眼,他身上隻披著外套,看見老頭拿了布袋出去後,幾分鍾就換好衣服跟上了。


    老頭農作了一小時後,回來喝口茶吃點東西,繼續去地裏勞作。


    四九沒東西吃,他消耗量大,飯量也大,昨天吃的就很少,今天餓得胃有點泛疼,胃酸隱約上湧,他抓起地上的地瓜啃了幾口,味道挺甜的,連吃了兩個,老頭看也沒看他,權當他是個隱形人似的。


    四九偶爾開口問他一句,老頭依然耳聾狀態,什麽都聽不見,繼續勞作。


    就這樣,又一天消耗在地裏,老頭依舊對他視而不見。


    四九手機快沒電了,給江栩撥了電話,匯報了昨天和今天,老頭對他的態度,以及老頭每天的日常。


    江栩說,“回來吧。”


    四九應聲,然而臨走前還是烤了一條魚放在老頭門口的凳子上。


    他開車離開時,老頭搬了凳子坐在外麵看月亮,餘光掃過凳子上的那條魚,依舊沒動。


    ——


    江栩把證件交給韓菲兒之後,就老老實實窩在房間裏看書畫畫,直到第二天傍晚,四九那通電話告訴她,沒有用,老頭依舊不搭理他。


    她才放下手裏的畫筆,站了起來。


    她想,她應該明白長安的意思了,可又不願意動用這一層關係。


    臨到頭了,卻又不得不用……


    果然她猜得沒錯,夏娜娜,夏元祥,爺孫關係,隻是不知為什麽,一個隱居在毫無人煙的小村莊,而一個成了塵世中被流言蜚語抨擊在頂端的明星。


    江栩拿出手機,看著網上那群似乎永遠不會停止的謾罵,她皺著眉,想了想,還是拿了手機出去,走到韓菲兒的房間,敲了敲門。


    韓菲兒這幾天為了出門行動正在做準備,房間開著暖氣,她身上隻穿了件薄薄的貼身毛衣,勾出凹凸有致的身形,開了門問,“怎麽了?”


    江栩把手機裏的新聞給她看,等她看完才問,“這種情況應該怎麽處理?”


    “我以為你無所不能,”韓菲兒衝她笑了一下,很友好的那種笑,“還好你不是這樣,不然就真的是個怪物了。”


    “……”


    韓菲兒拿出一台筆電打開,輸入夏娜娜的名字,不知道她是怎麽做到的,總之翻出了許多江栩不知道的內幕,也就是夏娜娜被誣陷的種種內幕,而她的前男友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吸讀約p操粉各種各樣的黑曆史像雪花一樣漫天飛。


    “過去一個月了啊,這家娛樂公司的公關不行啊,一個月了沒把這事處理幹淨,到現在還噴著呢,你看這些網上噴子,仗著沒有實名認證注冊,扛著鍵盤到處噴……”韓菲兒在電腦上翻頁,好幾頁過去,都是噴子發的那些謾罵。


    “有辦法幫她嗎?”江栩問。


    韓菲兒也不問她是她什麽人,為什麽要幫她,隻是思索片刻,才道,“可以啊,有錢能使鬼推磨。”


    江栩聽懂了,衝她道,“我每個月會給你和韓東延發工資,底薪八千。”


    韓菲兒:“……”


    她愣了片刻,“我們又沒做什麽,你發什麽工資給我們?”


    江栩指著電腦,“從今天開始,你就要做些什麽了。”


    “……”


    韓菲兒有些懷疑,江栩是不是故意裝作不會解決然後來找她幫忙的。


    “你不用發工資給我,到時候需要多少,你給我就行了。”韓菲兒指著電腦,意思是夏娜娜的事情,一碼歸一碼。


    江栩點點頭,也不知道究竟聽懂沒。


    總之,等她出來後,韓菲兒和韓東延的手機上都不約而同地收到了到賬信息,八千。


    韓菲兒看著手機上的到賬信息有些感慨,雖然明明自己在做自己該做的,可不知怎地就有種自己在給江栩打工的既視感。


    而且……八千也不夠啊!


    江栩覺得夏娜娜的事算是有人解決了,便先放到一邊,隨後進了畫室,調色準備畫畫,結果又接到一個電話,是陌生的電話。


    “喂,是我。”那頭說。


    江栩愣了會兒,“誰?”


    “……”


    “梁嘉。”那頭似乎歎了口氣,“我的聲音這麽沒有辨識度?”


    江栩恍然,“啊,是你,有事嗎?”


    梁嘉問,“約你明天晚上出來嗨,敢不敢?”


    “……”


    “酒吧玩過嗎?”


    “……”


    沒聽到江栩的回應,以為她是被嚇住了,可能收服大冰塊那樣的人怎麽可能會被這種事嚇到,梁嘉簡單解釋,“我過兩天就走了,打算走之前和你們再好好玩一次。”


    江栩並不是被嚇到,而是自認為並沒有和對方很要好,完全還不屬於可以被邀請去參加好友聚會的那一類,乍然接到這樣的邀請,她有些茫然和無措,但聽到梁嘉的解釋後,她瞬間拋下了所有的猶豫和顧慮,“好。”


    “那說定了啊。”


    “好。”


    掛了電話後,江栩想起了民宿那個夜晚,一群人坐在大廳裏,燭火閃爍,映著桌上幾人的臉撲朔朦朧,帶著迷離的色彩,可氛圍卻十分溫馨,像一家子人。


    她調色的筆霍然伸到了水桶裏,洗幹淨筆之後,重新調了色,這一次,腦子裏想的都是那間民宿,那樣熱鬧的一群人,那一張張的笑臉。


    她閉上眼,再睜開時,眼睛裏華光溢彩,亮得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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