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那邊


    意國,高級單人病房。


    燕俊堂正在削蘋果,一把瑞士軍刀在手裏耍得飛快,果皮被均勻切割連成一根,底部已經穩穩地落進垃圾桶裏,他頭也不抬地問,“哥,你該不會是為了把那些生意都推給我,所以才故意受傷的吧?”


    看似漫不經心,實則他削皮的速度都稍稍慢了下來。


    前後不到一天時間,燕家已經知道了燕廷梟在意國中槍的事情,得知他傷得挺重,暫時不能處理公務,於是按照他的要求,把意國的事項全部轉交給了燕俊堂。


    十幾年前,在燕俊堂還是個半大孩子的時候,燕廷梟已經當了族長,他雖不服氣,卻對這個堂哥有種本能的害怕和恐懼,燕廷梟的眸子裏沒有少年人的單純和無害,漆黑的眼珠子盯著一個人看時,像禿鷲鎖住了一具死屍,令人心生膽寒畏懼之心。


    燕俊堂成年後就再也不敢肖想族長的位置,他知道這個位置底下流了多少鮮血,他不願也不想,再看見第二次手足間自相殘殺。


    所以,他一直以來安分又本分地聽從族內安排,也一直做著自己分內的事,因為他在國外留學,所以燕廷梟直接點了他去意國一點一點接手家族內部生意,這一接手,就是整整三年,意國的合作事項一直都由他出麵做主,似乎在意國合作夥伴們的麵前,他比燕廷梟更得人心,可他知道,隻要燕廷梟存在一天,意國的生意隨時會回到他手裏,而他燕俊堂充其量不過是個替堂哥打雜的,隨時都有丟飯碗的危險。


    堂哥跟他的關係說近不近說親不親,因為自始至終都是燕俊堂一個人自作多情地對堂哥好,偶爾撒個嬌賣個萌活躍一下氣氛,燕廷梟太冷淡了,不管是對誰,都過於冷漠,燕俊堂看不穿他的想法。


    他不懂,堂哥把他丟在意國這麽個地方,難道就不怕他生出逆心想除掉他嗎?


    甚至家裏父母都隱晦地提過他幾次:


    “堂兒你有這個能力,母親支持你,如果你想……我和你父親會做好準備。”


    什麽準備?


    殺了堂哥?


    就為了那個族長的位置?


    燕俊堂在意國這麽多年,意國的合作夥伴將他當做上賓招待,他深切地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權利地位才能給人帶來最大的利益。這幾年,他遊弋在意國的眾多生意場地,明裏暗裏接觸了不少大小老板,有些是家族生意,為了利益死傷無數,每個人都像是在脖子上懸了一把刀,時刻等著它落下那一刻。


    他甚至有些時候不可思議地想,堂哥會不會是為了專門曆練他,所以把他扔在這種地方不聞不問好幾年……


    “很閑?”燕廷梟涼涼掀起眼皮。


    燕俊堂回過神,手裏的果皮因為刀鋒用力而斷開,他低頭看著還殘留的那塊紅色果皮,隻覺得礙眼又突兀,他飛快把那果皮削掉,這才抬頭笑道,“不是,多少年來沒看你受過傷,這一來就掛彩,我這心裏有點怕,萬一族裏多想了……”


    他適時停頓,又衝燕廷梟眨了眨眼,頗有幾分討好的意味——他擔心族裏的人把燕廷梟受傷這件事怪罪到他身上。


    燕廷梟抬眼看著他,良久沒有開口說話。


    燕俊堂和他對視,氣勢上不自覺就矮了他一頭,兩人對視片刻,燕俊堂慢慢地收了笑容。


    燕廷梟這才不鹹不淡地說,“這三年,你在意國做得很好,這次即便我不來,你也會處理好。”頓了頓,他接過燕俊堂手裏那把瑞士軍刀,放在手裏把玩,嗓音沉沉的,“在我麵前,不必耍那些心機,你知道我不喜歡。”


    燕俊堂歎了口氣,“早知道你會受傷,我也不耍心機讓你來這一趟了。”


    每年他都會為了表忠心,將分明能完成的任務硬是表現得十分艱難,像是費了好大一番勁才完成,甚至每年都會找一個事由讓燕廷梟來一趟,好讓他親眼目睹整個意國還在他的掌握之中,包括他燕俊堂本人。


    燕廷梟聽出他聲音裏的自責,隻是把手裏的瑞士軍刀丟給他,語氣淡然地說,“去收拾準備回家吧。”


    燕俊堂看了眼腕表,“還早呢。”


    燕廷梟幾不可察地勾唇,“我讓馬超給你訂了機票。”


    燕俊堂詫異地看著燕廷梟,“你是說回家?回……我,我自己的家?”


    燕廷梟點頭。


    “哇!我要回家啦!”燕俊堂大笑起來,有浮誇的成分,當然也有自己真心實意的部分,他俯身抱了抱病床上的燕廷梟,可能這個姿勢別扭也根本沒法抱,所以他隻是象征性地低頭用頭發蹭了蹭堂哥的臉頰,隨後站起身說,“哥,謝謝你。”


    燕家族內其他同齡男孩子,早在十幾歲就背井離鄉遠去他國,不是求學就是被家族挑選去那邊學習冷門事業,旁支裏有不少孩子因為去的地方太遠,從小的時候就被送走,一直等成年才回來。


    而燕俊堂無疑是幸運的,他在國外留學後就呆在意國,並沒有半點不適應,堂哥雖然寡言少語,但是遇到難題,他也會出麵替你解決,讓你心安,其他孩子自然享受不到這種待遇,隻能在外靠自己謀出一條血路。


    而燕家本係裏幾個孩子雖然也出國留學,卻沒有受到燕廷梟重用,在族內的地位也無足輕重,甚至族內會議,他們的父母也不好意思出席參加。


    燕俊堂父母每次參加族內會議,回來都會跟燕俊堂打電話告訴他:


    “你堂哥今天一進來,就先問我們身體如何,最後才問你幾個叔伯……”


    “他還記得我們喜歡喝什麽茶,他邊上那個助理挺有眼力見的,堂兒你也可以培養一個。”


    “你四叔伯昨天動手打孩子,今天就被族長單獨留下來了,不知道說了什麽,出來的時候臉上居然還挺高興……”


    “我一直覺得他還小,可現在,連我跟你父親都看不懂他在想什麽了,才二十幾歲,那雙眼睛像狼一樣,堂兒你什麽時候能成他這樣?”


    “雖然他性子冷,但做事各方麵真的和老族長像極了,一樣的狠厲果決,就是有點太嚇人,不夠溫和,要是你來當這個族長就好了……”


    燕俊堂不用猜都知道,父母這些心思,燕廷梟是知道的,不僅知道,還對他們十分照顧,還在族內會議上給足了麵子。


    燕廷梟並不是個好相處的人,燕家族內剩下十幾個孩子,除了燕俊堂,其他人幾乎不敢靠近燕廷梟,逢年過節不過點頭算是招呼,轉頭就逃似地跑了,剩下尷尬的父母打圓場,“他他……那個突然有事……”


    燕廷梟卻是二十年如一日地保持著自己性冷淡的性格,加上那張冷漠臉,幾乎還沒等人靠近就把想靠近的人都給嚇退。


    好在燕俊堂和他認識這麽多年,多多少少摸清他的性子,這才敢時不時插科打諢賣個萌撒個嬌什麽的。


    他在意國呆了這麽幾年,確實有些想家,但一直不敢回,擔心自己想家的心思會讓堂哥誤會,接著轉手就把意國的工作交給旁人,所以他一直不敢回去。


    現在,燕廷梟已經正式把意國的事務全交給他,又允許他回家,燕俊堂的內心短暫地激動過後又冷靜下來。


    “哥,我暫時還不能回去,這邊的事情還沒處理完。”


    燕廷梟似乎知道他擔心的,點點頭,雲淡風輕地說,“剩下的我來。”


    燕俊堂雖然古怪地察覺到堂哥似乎是想打發自己離開,但也忍著沒有多問,隻是點頭說好。


    臨出門前,看見一個病房門外一個倩麗的背影,回頭笑道,“哥,那妹子誰啊?怎麽天天擱門口偷看你。”


    燕廷梟像是沒聽見似的,閉著眼假寐。


    燕俊堂聳聳肩出去了,門口的馬超衝他頷首,目送他離開,這才關上病房門走了進來。


    燕廷梟的眼睛沒有睜開,薄唇一開一合,出聲問,“怎麽了?”


    “四號發了消息過來。”馬超低著頭說,“江遠山突然昏倒了,正在醫院搶救。”


    “王雪華?”燕廷梟微微睜開眼,偏頭看過來,眉毛微微蹙著。


    “應該是。”馬超說。


    “找人盯著,必要時讓人暗中幫幫她。”


    這個她自然指的是小巨人。


    “是!”


    馬超等了會,沒有等到下一條指令,神情微妙地轉身離開,他以為爺聽見這個消息,應該迫不及待就要回去,沒想到這麽淡定。


    燕廷梟躺在病床上,摸出手機打開短信聊天界麵,看見了江栩發來的兩條消息,以及馬超替他回過去的倆個字:沒事。


    他單手摩挲著界麵,卻遲遲沒有打出一個字。


    子彈進入身體那一刻起,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這份感情強加在江栩身上,對她而言有多大的風險,他似乎身處風暴中心,隨時被卷進去落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這份感情於她而言,幾乎沒有任何保障。


    燕廷梟安靜想了片刻,又喊馬超進來,吩咐道,“給張強打電話。”


    張強是燕廷梟的私人律師。


    馬超惶惑地問,“爺,出什麽事了嗎?”


    燕廷梟淡淡道,“我要改遺囑。”


    馬超:“……”


    “訂後天的機票。”燕廷梟頭也不抬地說。


    馬超心想爺果然是想小巨人了,沒等這個想法落進肚子裏,就聽燕廷梟音色略低地說,“去那邊一趟。”


    那邊。


    馬超默了,果然,爺這次是故意受的傷——為的就是去【那邊】。


    ——


    楊市,市醫院。


    江逸城和江栩全部去了醫院,留下一大群員工麵麵相覷暗自躁動,還是江老爺子出麵安撫,又把年會完整地主持完畢,這才趕到醫院。


    江遠山已經移到了病房。


    邊上江栩和江柔都在,江逸城正在詢問醫生病情,王雪華則站在門口的位置,有護士遠遠推著車進來,看車上掛著的牌子寫著江遠山,是給他的藥水。


    王雪華往她走近一步,關切地問,“是給我老公的藥水嗎?”


    “是的。”小護士回。


    車上無菌盒裏兩袋藥水,邊上兩個小瓶子,一套一次性針管,一盒碘酒,一盒棉簽,車旁還掛著免洗手液,以及一套醫用手套。


    根本沒有下手的地方。


    王雪華笑著把護士迎了進來,江逸城麵色沉重地看了她一眼,王雪華做賊心虛,不自覺低了頭,江逸城隻當她把父親氣暈了所以心中有愧,沒有多想。


    江栩卻是盯著王雪華看了一眼,隨後又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


    護士推了車進來,站在病床邊開始兌藥,醫生走過來查看了下車裏的用藥,偏頭衝江逸城說,“有事按鈴。”


    隨後走了出去。


    護士替江遠山拍手背,隨後把細細的針頭刺了進去,又拿膠帶貼上。


    “餓不餓?我去買點吃的。”江逸城首先開口,看著江栩問,“你想吃什麽?”


    江栩搖搖頭。


    江逸城便沒再說話,問了江柔後就轉身出去了,直接忽視了王雪華。


    幾分鍾後,江老爺子也進來了,他拄著拐杖,身上還穿著正式的西服,隻是花白的頭發有些淩亂,他看見王雪華臉色有些不愉,擔心江遠山的身體遠比解決這個不知廉恥的兒媳要要緊得多,於是,他問江柔,“醫生怎麽說?”


    江柔隻聽隻言片語,沒聽全乎,但爺爺不喜歡人說話吞吞吐吐,她就將自己知道的說了,“醫生說怒急攻心,有中風的跡象,但不全是,可能是身體其他器官衰老,引起的功能什麽,什麽短暫失效……說等爸醒來就知道了。”


    江老爺子徐徐呼出一口氣,畢竟年紀大了,剛剛急急忙忙趕來,現在鬆了口氣才覺得渾身疲憊,他往邊上看了眼,就見江栩站到一邊,把椅子讓了出來。


    他坐了上去,拄著拐杖看著病床上的江遠山。


    王雪華看著江老爺子一副久留的樣子,有些急躁,自己是沒機會下手了。


    病房內的氣氛詭異地保持安靜,但沒安靜多久,門外傳來聲響,原本幾人以為是江逸城到了,沒想到,門一打開,兩個警察走了進來。


    “不好意思,請問哪位是王雪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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