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地瓜


    ——


    正月初二。


    江栩今天沒有去公司,而是在江遠山出門後,和四九開車到了一個地方。


    是個離楊市很遠的地方,坐了整整四個小時的車,終於在下午車子悠悠抵達目的地停了下來。


    郊外的房子有一點好處,四周幽靜,空氣清新,沒人打擾,環境美得像個世外桃源。


    下車後,江栩沿著長長的小路往前走,即將到達一處小棟別墅前,看見那邊停了一輛轎車,她停了下來。


    當年那件事鬧得不可開交,母親再也沒有回過這兒,但江遠山卻一直沒有把這個房子賣掉,直到幾個月前公司麵臨倒閉,為了籌錢,他將這兒狠心賣了出去。


    看來,是買房的那家人。


    江栩沒有再往前走,而是在外麵徘徊走了幾步。


    她的童年是在這度過的,一踏進這兒,她就想起母親帶著她在小路上奔跑,她們一起種花一起追蝴蝶,一起放風箏,偶爾爸爸過來,一家三口坐在車上跑到樹林裏野餐,說是野餐,不過是離開這棟房子不到三百米的地方。


    但她們卻十分滿足,似乎住在這樣一個沒有人煙的地方就是莫大的幸福。


    可幸福總是短暫的,謊言的泡泡被戳破之後,所有的所有都不複存在。


    她記得那天那場大雨,記得母親撕心裂肺的哭喊,記得父親發紅的眼眶,記得滿室狼藉,她也記得自己哭著哭著昏昏沉沉陷入黑暗。


    是夢吧。


    睡醒了就好了。


    可她醒來後已經變了天地,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陌生的家,陌生的女人,陌生的房間。


    “應該是受到一定程度的打擊和創傷,所以一時不能接受現狀,她這個階段是發育的時期,不能亂吃藥,我覺得還是定期帶她來做心理檢查比較好。”心理醫生透過冰冷的眼鏡看著她說。


    七歲的孩子默默地流眼淚,她害怕得身體痙攣,幾乎要抽搐。


    江遠山把她抱在懷裏,聽她幾乎用氣音說,“不要……回家……回家……我要……回家……”


    他旋即抱著她起身,禮貌地說,“不了,我帶她回家,她會好的,謝謝你了,醫生。”


    “這個時期的孩子如果受到心理創傷,很難走出來的,有可能一輩子都活在心理陰影下,我建議你還是……”心理醫生還想再說什麽,江遠山卻是頭也不回地抱著她走了。


    “我會陪著她走出來的。”他喃喃地說。


    “二小姐,要進去嗎?”四九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過來,低聲問,“我可以進去問問。”


    江栩搖搖頭,“不用了。”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她轉身沿著來時的路往前走,空氣清新得和小時候聞到的一個樣,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輕得像是呢喃:


    “媽媽,你現在在哪兒呢?”


    “外麵有人?”獨棟別墅裏傳來說話聲,一個麵容蒼白的女人站到了窗前,她年約四十上下,沒有化妝的臉雖素淡,可五官卻很耐看,看得出年輕時是個極美的人,她抬頭看向窗外,隻看見一個黑色的車尾緩緩向外離去。


    “不知道,可能是遊玩的。”中年男人從廚房那邊走了過來,他手裏端著一杯兌好的溫水,另一隻手裏拿著兩顆藥丸,“把藥吃了。”


    “嗯。”她先拿藥塞進嘴裏,隨後接過水喝了兩口。


    等放下杯子後,她看著男人的方向說,“走吧,以後不來了。”


    男人麵上辨不出喜怒,隻是問,“確定?那我把這賣了。”


    “確定。”


    都過去了。


    她拿起桌上一張相框,裏麵一個五歲大的女孩依偎在一個女人麵前,兩人對著鏡頭笑得開心。


    耳邊仿佛還聽得見女孩歡快的聲音在喊,“爸爸!快跟媽媽站在一起,我幫你們拍照!我們拍一張全家福!”


    她憐愛地撫著照片上的女孩,眼裏微微有了濕意。


    “走吧。”她放下照片,什麽都沒有帶,一如她十年前離開這裏的時候。


    ——


    燕廷梟第二次藥浴,江栩依然陪同。


    夏老爺子養的那隻蠍子不知道是不是餓得狠了,小肚子癟癟的,他用小夾子捏出來的時候,揮手讓江栩出去。


    江栩聽話地關門,門關上的最後一刻,隱約看見夏老爺子好像把那隻蠍子放在了梟爺腿上……


    腿上?


    一定是她看錯了。


    夏娜娜趁著年假還沒結束,又來往了幾趟,幾乎把所有能搬來的東西都堆滿了這裏的房間,大到床墊沙發,小到枕頭鞋襪,應有盡有。


    還偷偷把夏老爺子舊的不能再舊的粗布衫塞進了垃圾袋裏,隨後拿出自己新買的衣服,放在地上踩了踩,隨後丟進竹簍裏。


    看傻了邊上的四九,“……”


    “怎麽?”夏娜娜扭頭看了他一眼。


    “為什麽要放地上踩?”四九不懂就問。


    “看起來舊一點啊。”夏娜娜一副理所當然。


    “……”


    四九忍了片刻,終於沒忍住糾正,“你這樣隻會讓它看起來髒一點,並沒有舊。”


    夏娜娜愣住了,“咦,真的嗎?”


    “……”


    江栩指著堆不下而扔在院子裏的一堆東西問,“你買的都什麽啊,怎麽這麽多?”她走過去,拿起一個抖開來瞧了瞧,“這什麽?室內高爾夫?你覺得你爺爺會打這個嗎?”


    “這個一學就會啊。”夏娜娜解釋,“有說明書。”


    江栩:“……”


    四九低聲說,“二小姐的意思是,你爺爺不可能會去玩這個。”


    “啊,這個意思啊,我沒想那麽多,就覺得他一個人應該挺無聊的,就想到什麽就買了一些回來……”夏娜娜說著拿起一根網球拍,“這個有點沉啊,是我太久沒鍛煉了嗎?”她自言自語地放下網球拍又拿起一根羽毛球拍,“還是這個輕一點,不過,爺爺他一個人跟誰打啊?”


    她終於意識到這個問題了。


    有些沮喪地垂著頭,看著四九,又看向江栩,隨後看向一邊又在吃著不知名果子的馬超,問,“你們誰會打羽毛球?”


    “……”


    夏娜娜無聊了片刻,隨後拿了靠枕倚在躺椅上看劇本去了。


    片刻後,四九走到她跟前問,“夏小姐,你的腰是不是受傷了?”


    “你看出來了?”夏娜娜有些詫異,“隻是扭傷。”


    “還是去醫院看看吧,我隻是看你手臂似乎沒力氣,你走路姿勢也有點怪異,不像是簡單的扭傷。”


    “你,你是醫生嗎?怎麽這麽懂。”夏娜娜驚奇地看著他。


    四九依舊木訥著一張臉,“我隻是受傷比較多,有經驗了。”


    “哦,那你知道怎麽治扭傷嗎?”


    四九看穿她的意圖,搖頭,“不會。”又指了指還在一旁吃著另一個不知名的果子的馬超說,“他應該會。”


    馬超“噗”的一聲把嘴裏的東西吐出來,舉手做投降狀,“我錯了,放過我,我什麽都不會,我就是個打雜的。”


    “……”


    江栩走到夏娜娜麵前問,“你哪兒傷了?拍戲不用替身的嗎?”


    “有幾個鏡頭不能用替身,而且也不是武打戲,是我被抓,然後男主出現救我,把我反手一抓,塞到身後……就這麽個鏡頭,我不知道怎麽回事,扭了一下腰,貼了膏藥,第二天洗了兩遍澡才把膏藥味衝散……”夏娜娜站了起來,掀開自己的衣服,露出一節腰。


    四九和馬超都立馬背過身。


    江栩則是趕緊把她衣服拉下來。


    夏娜娜愣了下笑了,“我隻是想讓你看一下我貼的膏藥,都貼出印子了。”


    “四九。”江栩回頭問,“你會不會治扭傷?”


    四九皺著眉沒說話。


    夏娜娜卻是“噢”了一聲,“他騙我,他分明會,還故意說不會。”她幾步走到四九跟前,湊過去看他的臉,因為跟江栩熟悉,連帶著對她的人都帶著幾分善意的調侃,“怎麽?不好意思?我都沒不好意思,你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四九悶悶地說,“我試試。”


    夏老爺子隔壁的房間早就收拾出來,放了張超大號的床,地板上鋪著意國造的毛絨毯子,壁櫥裏掛著幾套女士衣服,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


    桌上隨意丟著幾樣奢侈的戒指和耳墜手表。


    她隨意坐在椅子上,回頭問,“需要我怎麽配合?”


    “掀開衣服。”四九木著臉吩咐。


    夏娜娜好笑地看著他,“你確定要看?”


    這句話是調侃,四九雖然木訥,卻聽得出調侃和調情的區別,他抬頭看著夏娜娜,突然伸手撩開自己的衣服下擺,麥色的腹肌結實有力,鼓鼓地像放進烤箱的麵包,一節一節塊狀均勻。


    夏娜娜詫異地看著他,不明所以。


    “你看過我了。”四九說。


    夏娜娜:“?”


    “接下來,我看了你,咱倆扯平。”四九看著她說。


    “……”


    這人怎麽這麽實在呢。


    夏娜娜有些想笑,但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四九大手按在她的腰上,太痛了,她咬著齒關沒有發出聲音,可他每按一下,她都忍不住哼出一聲,那種若有若無的哼聲在這個房間裏更加顯得詭異。


    江栩在房門口,剛想問問情況,就聽見這個聲音,腦子裏不知怎麽地忽然想起之前在單身天堂的洗手間裏看見的那一幕……


    她甩了甩腦袋,不行了,再聽下去絕對要想歪。


    江栩選擇離得遠遠地,然後打開手機給段木央發消息。


    回頭瞥了眼馬超,這人居然不知什麽時候戴了耳機,又開始吃著不知名的果子。


    她想問問段木央,大哥那邊怎麽樣。


    江逸城沒有聯係她,其實她知道他心裏在意什麽,她也知道,他其實等著她打電話給他,但她心裏總是想著上一世江柔說的那些話。


    不願意在這個時候過度關心他,導致他心裏的念想更重。


    隻是,她很擔心他,江逸城對她很好,兩人畢竟同一個屋簷下相處那麽多年,她由衷地把他當做生命裏最親近的人,現在這個親近的人,近乎身無分文走出家門,即便有了錢,外麵的嘲諷和議論也會壓垮他的自尊心。


    她實在擔心。


    段木央沒有回短信,而是打了電話過來,“放心啦,我昨天送了餃子,也跟房東那邊都打點好了,別擔心,工作的話,他找了個小公司,雖然工資少點,但沒什麽人認識他。”


    她把江栩考慮到的問題全都想到了。


    江栩很感激,“謝謝你,你有什麽願望,我可以幫你達成,如果我能做到的話。”


    “我的願望就是……當富婆哈哈,買自己的大房子,然後一人一狗,從此過上皇弟的生活。”段木央笑著開玩笑。


    “我下午讓四九給你打錢。”江栩說。


    “嗯?要做什麽?”段木央聽到有事要做,立馬嚴肅了起來。


    “大房子。”


    “嗯?”有點耳熟。


    “你的大房子,我替你買下。”江栩的聲音很平靜,不像是玩笑。


    “……”


    段木央愣住了,不是吧,就幫她照顧一下她哥而已,報酬這麽大?


    “別,我……”


    不等段木央出口拒絕,江栩就說,“當做是合作的分紅。”


    茶種子才開始下地兩個多月啊,哪來的什麽分紅啊!


    “別拒絕,你需要的恰恰我有,我願意給你,段木央,我當你是好友,或許,以後會當你是親密的親人。”


    因為你曾在上一世那樣幫助過我們。


    段木央那頭沒說話,良久後,她笑著說,“那我不客氣了,我要買特別大的房子,讓他們都知道,我們段家有的是錢,買得起房!”


    段家在走下坡路,藥店越來越多,同行競爭激烈,段家家風雅正,又做不來那些勾心鬥角,隻能推崇自己的責任心和使命感,可當今社會,誰會買一個人的責任心?


    標簽的時代,大家隻買最貴的最好的最有名的。


    段家早就從最好的時代裏落幕了,隻是段家人沒一個願意承認。


    空有美名,一旦接近哪個大富人家,就會被傳是為了人家的錢,段家的姐妹都受到過這種侮辱,可沒人反抗,也反抗不了。


    這種輿論隻會對女人產生名聲損害,而女人的地位在這個時代又是那樣卑微,像是男人的附屬品一樣無足輕重。


    段木央知道錢的好,江栩也知道,她毫不吝嗇對段木央的給予,幾乎傾盡自己所有的一切,段木央看在眼裏,作為回報,當晚又送了一遍餃子給江逸城。


    隻是房東的理由說得實在蹩腳,“昨天包的餃子有點多了,沒吃完,剩了點端來送你。”


    江逸城:“……謝謝。”


    江栩掛掉電話後,四九已經從房間裏走了出來,他一頭的汗,出來後,先去洗了手,頓了頓,又洗了把臉。


    江栩走近,剛想問他,突然想起之前房間裏的那些聲音,頓時又有些不好意思再問下去。


    等了片刻,夏娜娜都沒從房間裏出來,江栩忍不住敲了敲門,聽到一聲微弱的“請進”,這才推門進來。


    夏娜娜渾身是汗的躺在床上,濕發濕漉漉黏在脖子臉頰額頭,她半趴著,腰上的膏藥已經撕開了,露出幾塊方形的白皮膚。


    “你,還好嗎?”江栩有些後悔進來了。


    夏娜娜“嗯”了一聲,“麻煩你,能不能給我倒杯水。”


    “好。”江栩倒了水給她。


    夏娜娜緩了好一會,才坐起身喝了一幹二淨,隨後仰著臉躺在床上說,“你別說,他還是有兩下子的,我之前去做過推拿,因為頸椎比較疼,但醫生做完,我還是沒什麽感覺,但他剛剛按了幾個穴位,那一刻疼得要死,可現在,慢慢緩過來之後,居然覺得渾身都很舒暢的感覺,就特別奇妙!真的,有機會你也一定要試試!”


    “……”江栩覺得夏娜娜現在像個賣保健品搞推銷的。


    午飯是在這兒吃的,馬超和四九兩人輪番上陣,江栩不會做飯,夏娜娜傷了腰,暫時不便進出廚房。


    於是,燕廷梟出來時,就看見八條魚放在架子上烤著,邊上是一溜的烤地瓜,地瓜幹,地瓜米飯,地瓜稀飯,地瓜炒菜……


    “……”


    夏老爺子倒是吃得很香,幾個年輕人不好矯情,坐下就吃了。


    夏娜娜買了燒烤架,調料也豐富,還帶了昂貴的紅酒,所以,這次烤出來的魚非常香,隱約冒著股酒香,一群人吃得雖然簡單,氣氛卻挺好,夏娜娜提議下次大家一起來這邊吃火鍋。


    沒人舉手同意。


    “……”


    臨走前,四九走到夏娜娜麵前,突然伸出手,把她一把抓到身後。


    夏娜娜驚魂未定地向後看,“怎麽了?”


    四九問,“看清了嗎?”


    夏娜娜:“?”


    四九皺著眉,似乎不理解這個明星領悟力怎麽這麽差勁,但還是忍耐著又做了一遍剛才的動作,“下次有人拍戲做這個動作,你微微側身,順力站到他身後,腰就不會受傷。”


    原來搞半天是為了這個?


    夏娜娜笑了,“謝謝,我會的。”其實那部分已經拍完了。


    但眼前這個人太實在了,還很有趣,她不忍心潑冷水。


    燕廷梟下午要回公司,江栩在大路上就下車坐到了四九的車上,兩人回到江家已經是下午四點。


    江遠山一般要晚上六點才到家,宋媽看見江栩回來,立馬端了牛奶,端了一盤新鮮草莓過來,“不敢給你太多,隻有六個,吃了應該不會鬧肚子。”


    “謝謝。”江栩接過,踩著樓梯走上去。


    管家和宋媽兩人在樓下大廳目送著她上去,片刻後,管家問,“你有沒有覺得,二小姐現在變得很不一樣?”


    “你之前就說過了。”宋媽說。


    “不是,我那時候是覺得吧,她就是……我也說不上來。”管家語無倫次了。


    “那你現在說什麽?”宋媽看他一眼,又看了眼樓梯的方向,露出欣慰的笑容,“我覺得現在二小姐變得開朗許多,這樣就很好。”


    “……”管家忽然笑笑,“也是。”


    進了房間後,江栩端著草莓徑直走到桌前,頓了頓,她停住,微微後退看向自己的抽屜,抽屜鎖是個兔子叼著蘿卜的小玩偶,江栩幾乎不用這把鎖,隻是象征性地掛在上麵,她喜歡把小兔子叼著蘿卜的方向擺正。


    此刻,這隻蘿卜是反著的。


    她拉開抽屜,裏麵裝著幾幅小型的畫紙。


    她拿出那幾張畫紙,這是早前畫的,她自己不滿意便裝在了抽屜裏,她靜靜看了會,隨後出了房門走到江柔的房間門口。


    門把扭開,屋子裏空無一人。


    “姐姐不在房間。”江栩下樓看著宋媽說。


    管家在一旁聽見了,回話說,“大小姐今天去給先生送飯了。”他看了眼手表,“喲,都過去快三小時了,估計被先生留在那邊了。”


    “送飯?”江栩看著他問,“沒有拿別的東西?”


    “什麽東西?”管家不明所以,卻很快發現一個問題,二小姐她……怎麽看起來變了個人一樣?!


    怎麽變得和正常人一樣?!


    “我知道了。”江栩說完上樓了。


    宋媽還在思索,“大小姐確實好像拿了個什麽,像是一張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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