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睡了好久。


    夢裏一片桃夭灼灼, 身上的衣裳都沾染了馥鬱的香氣。


    是死了嗎?


    未央伸出手, 接過飄落的花瓣。


    掌心裏是一抹奪目的紅。


    美麗、鮮豔。


    像極了她裙擺的顏色。


    這樣也好。


    男人閉上了眼, 意識逐漸模糊。


    “未央!”


    他陡然驚醒過來。


    眼前的視線還未清晰, 柔軟的身體便貼了上來,脖子上淌過的是她溫熱的眼淚。


    “你這笨蛋, 幹嘛跟過來,我以為你再也醒過來了……”


    她哭著說。


    因為舍不得。


    舍不得讓你一個人。


    他張了張嘴,發現喉嚨痛得厲害, 隻好勉強扯了扯嘴角, 示意自己無事,不用擔心。


    劫後餘生,他突然覺得一切事情都變得沒那麽重要了。


    隻有眼前這個人, 能讓他念著疼著。


    幸好,她還好好的。


    他緊緊抱著琳琅,對著那晚救她上來的人無比感激。


    緩過神後, 未央特地上門,將自己帶過來的一半盤纏當作酬禮,並且表示再三感謝, 倒把那個壯實的鐵匠漢子誇得滿臉通紅。


    他向來視人命如草芥,也從不在意他人的生死, 可此時此刻,他卻無比珍惜這脆弱的生命。


    未央開始收斂了自己的獠牙。


    在外人麵前, 他是一個溫和可靠的丈夫, 妥帖細心打理著路途中的瑣事, 琳琅隻要跟著他就好。


    而私底下,他更喜歡同妻子撒嬌,像一個長不大的小孩,經常吵著讓她摸摸抱抱。


    這個殺人如麻的男人用自己的笨拙方式向琳琅求愛。


    半年來,他們遊曆了不少的名山大川。


    琳琅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多。


    她在看風景。


    而他總是在看她。


    “你能不能不要像變態一樣盯著我看?”


    琳琅有時候很無奈,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男人細長的睫毛如蟬翼般顫動著,唇若塗朱,美得極了。


    他的胸膛伴隨著笑意起伏著,鮮紅的舌尖輕繞著,有一股魅惑的味道,“變態麽?我喜歡呢。”


    “既然夫人都這麽說了,為夫便不客氣了。”


    他捉住了對方纖細如柳的腰肢,彎下腰做出一副要親吻她的架勢,在這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公然要耍流氓。


    對方比他想象中要害羞,尖叫一聲,連名帶姓喊他的名字。


    “祝未央,你還要不要臉了?”


    琳琅氣鼓鼓擰著男人胸膛前的紅梅。


    嗯,公然襲胸。


    明明就是她更流氓好麽?


    不過男人已經很淡定了,還順手撩撥了她一把,“夫人,幹掐著多沒意思,不如我們回去,我脫了衣服,讓你趴著隨便咬?”


    “真乃卑鄙無恥下流之小人。”琳琅斜睨了他一眼。


    “多謝誇獎。”他笑著說,“夫人放心,為夫雖然是小人,但尺寸與寬度必還是令夫人滿意的。”


    猝不及防的,琳琅又被他逮住親了一口。


    這個人還特別喜歡用雙掌捧著琳琅的臉來索吻。


    他的手,是專門拿劍的,殺過人,染過血,叫人顫栗恐懼,冰冷得不能再冰冷了。


    如今,他卻用在了百般溫柔上。


    替她畫眉、梳發、穿衣。


    那些小女兒家的玩意兒,他也從來是不屑一顧的,可為了討人歡心,他每次出去都得去那些首飾店、胭脂鋪逛幾圈,要不了多久,都成行家了。


    “這是新出的胭脂,是比較獨特的蕉紅,還有一股兒梔子花的香味呢。”他用尾指沾了些,輕輕抹到她的唇上,漸漸暈染開來。琳琅的唇形本就纖薄,再襯上著紅潤鮮美的顏色,像蔦蘿花,格外誘人。


    男人看了,禁不住意動。


    他湊過頭,又偷吻。


    唇上的胭脂都被他吃進肚子裏了。


    “哎呀,這顏色怎麽就掉了呢,我再給你塗一次。”


    他還這樣假惺惺地說。


    琳琅一把推開他,“別鬧了,快到家了。”


    說話之間,馬車停下了。


    未央率先跳下去。


    琳琅彎著腰下去,以為他會搭把手過來,手剛伸過去,男人直接將人給抱了起來。為了穩住身子,琳琅隻好抓住他胸前的衣襟。


    他衝著她露出了一個得逞的微笑。


    這人真是無時無刻都想著要跟她秀恩愛,幼稚到了極點。


    琳琅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不過這樣也好,還可以挑起她管家小哥哥的妒火。


    管家低垂著眉眼,“廚房已經準備了,主子是要去前廳用膳嗎?”


    興許是未央太過放心跟在他身邊多年的管家,他竟然沒有察覺到對方的情緒過於冷漠,隨口應了一聲,就去撩撥他的小夫人去了。


    他給琳琅講了笑話。


    懷裏的人笑得花枝亂顫,眼眸盈著水波,流轉著顧盼生輝。


    管家微微捏緊了拳頭。


    幾天後,在一個下午,未央出去辦事了,琳琅在花房裏修剪著花枝。丫鬟知曉她有這個習慣,便在外頭的走廊裏候著,偶爾困了就打個盹兒。


    突然間,有人從身後捂住了她的嘴。


    琳琅知道來人是誰,但還是要故作驚慌掙紮一下,緊接著就被對方蠻橫拖走。


    他將人帶到一處僻靜的角落裏,壓著她的肩膀,抵在灰白的牆壁前,一雙幽黑如夜的眼死死盯著她,那裏麵有太多的複雜情緒,最終換成一種冷冰冰的態度。


    “怎麽,出去半年,你又跟祝無央好上了?”


    鎖骨上還殘留著他人的痕跡。


    需要假戲真做到這個地步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她眼神閃爍,就想推開他往外走,“他快回來了,看不到我會著急的,有什麽話改天再說吧。”


    “改天?改天是什麽時候?該不是後會無期吧?”他冷笑著抓住對方的纖腰,迫使她貼著自己的胸口,他想要好好看清這個人,看她究竟還有沒有心。


    “你明明對他動心了,還想騙我?”


    眼前,這雙眼睛依然美麗得令人怦然心動,可現在卻在欺騙他!


    “我、我沒有……”


    她咬了咬唇。


    這副心虛的模樣卻激怒了管家,他血液上湧,粗暴扯開她的衣裳。


    “你要做什麽?”


    對方嚇壞了,拚命拽著自己的衣帶,可她的力氣怎麽敵得過一個素有習武的成年男性?


    “做什麽?”


    他壓在她的身上,墨發披散著,顯得陰魅,“夫人,你不懂麽?通奸啊。”


    “你瘋了,我們會死的!”


    “死了也好,起碼在一起。”


    琳琅心想,這娃還是太純情了,就一點的曖昧就刺激得要發狂。


    表麵上她還得做出一副不堪受辱的樣子,從一開始的震驚到最後的絕望。


    這具身體在顫抖著,那麽柔弱。


    他沉默了。


    “你以為,那個男人是真的喜歡你?娶你進門,也不過是為了續他妹妹的命!”


    琳琅愕然看著他,“你、你說什麽?什麽叫續他妹妹的命?”


    管家幽幽地說,“你也知道,他妹妹身體虛弱,生孩子的時候更是差點就活不下來了,可是這個人卻在半年前突然痊愈,像個正常人一樣,不奇怪嗎?”


    她結結巴巴地說,“那跟未央有什麽關係?”


    “嗬,你還聽不懂嗎?他們兄妹倆把我們的孩子做成了藥引!”


    女人怔了好半天。


    然後在某個瞬間突然崩潰。


    “孩子?藥引?這是怎麽回事?!孩子,我們的孩子怎麽了?他不是病死的嗎?”她死死抓住他的衣領,眼眶泛紅,不可置信看著他。


    “你在騙我的對吧?未央他、他怎麽會……”


    她大受打擊,身體搖搖欲墜。


    管家扶住了她,麵無表情,“既然你不相信,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一個知道全部真相的混蛋。


    他一直都安排著人手看著她們母子倆,可是他沒有防住未央,虎毒不食子,他壓根沒想到對方從頭到尾都在騙琳琅!


    這一切,都是冷血的圈套!


    他本來想將這件事告訴琳琅,可是自從失去福兒以後,這人的身體每況愈下,眼看熬不過幾年,要是知道她的丈夫一直都在算計她,還拿了孩子當血引,她怎麽能受得住?


    管家帶著琳琅去見了一個道士,麵白無須,身體微微發胖,他被五花大綁捆在椅子上,神情帶了些驚恐。


    男人粗魯扯下了塞住嘴巴的白布,冷漠地說,“把你知道的,都原原本本說出來,不然,你知道後果的。”


    道士的身體抖得跟篩糠似的,“兩年前,我在街上偶爾見到了祝小姐……為了賺上一筆,就跟城主說,取至親之人的心頭肉方能治愈令……祝小姐不願意,兩人還爭執起來……後來我知道城主是純陽之體,於是又換了個說法,隻要與一個八字純陰的女子生下至親骨肉……”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麵前的美貌女子低低笑了起來。


    笑聲中帶著一股兒悲涼與怨恨。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我被騙了啊,徹徹底底騙了……”


    管家輕輕將人摟著。


    聽見她輕飄飄地說。


    “我要讓他……替我孩兒償命……”


    她轉過身,仰著臉,“你會幫我的吧?”


    “……好。”


    他溫柔拭幹她的眼淚。


    琳琅將臉埋在他的胸口,嘴角微微勾出笑容。


    這就是,借刀殺人呢。


    她啊,從頭到尾,都是最無辜的人。


    誰也不會懷疑到她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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