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眼, 琳琅閉了閉眼。


    “九哥?”


    她溫聲喚著,像是春日旖旎裏的一抹柔風。


    身邊的人卻沒能給她半分回應。


    琳琅朝上伸出手, 指尖從他的下頜一直摸索到眼尾。


    “一路……走好。”


    輕不可聞的歎息消散了。


    琳琅喜歡鮮花,尤其是賞心悅目又馥鬱芳香的花兒。


    人們經常喜歡把美人比成花, 因緣際會, 衍生出了無數的花神與花仙。琳琅也隻是聽聽就罷了, 越是美麗的花就越容易凋零枯萎, 她倒是更願意做那個折花之人。


    所以,喜歡芙蓉的榮先生是注定等不到她了。


    殉情之前, 她早就服了解藥。


    邵清和倚在門框邊上, 看著躺下去的女人緩緩坐起來,她一頭錦緞般的黑發沾染了些許泥粒,並不減損她半分的美麗。


    “施小姐, 好手段。”邵清和淡淡地說。


    琳琅衝他一笑,檀口微張, 隱約露出細白的牙齒。


    “當然比不上邵先生的魄力,似琳琅這般任性又囂張的小人,邵先生也能容得下,實在是叫琳琅心服口服呢。”


    琳琅的旗袍裙裾微微漾起, 邵清和收回目光,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這場局卻是早有預謀的。


    早在出門之前, 琳琅就給邵清和透露了行蹤, 兩人目標一致——把榮家的主人留在永遠這片無名之地。


    待得事成, 兩人均分利益籌碼。


    原本是一對反目成仇的昔日戀人,卻因為這次的契機共同聯手,既荒唐又可怕。


    榮先生不會想到,其他人就更難以置信了,畢竟兩人在眾人麵前一直都是仇敵的狀態,琳琅憑借著榮先生的權力狐假虎威,賞了邵清和好幾頓鞭子,下手一次比一次重,非把人弄得生不如死。


    他們毫不懷疑,要不是榮先生在中間周旋,這兩位主兒恨不得當場手撕對方。


    琳琅聽見他的話,撫掌輕笑,“好一個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啊,為了自己的大業,不惜把女朋友送到對方的床榻上麽?”她斜著臉,眼尾處波光瀲灩,“那麽下一次,為了攀附更高的靠山時,邵先生是不是要親自上陣?”


    男主到底不是那個初出茅廬的小少年了,他在榮先生手底下磨練許多日子,心性與忍性遠非常人可比,他撩了撩眼皮,“你想激怒我?這對你有什麽好處?”他手指靈活旋轉著黑槍,麵色一如既往的沉靜。


    “別忘了,首先我是一個男人,其次才是你的合作者。”


    琳琅負著手,慢慢踱步朝他走去,她稍微偏著腦袋,一綹未收斂在耳邊的發鬆鬆墜在臉頰,她在外邊曬了一段時間,腮邊自然浮現淺淺的胭脂紅,“邵先生這話是什麽意思呢?”


    邵清和似笑非笑,“我什麽意思,施小姐豈會不懂?”


    “意思我當然懂,隻不過邵先生鐵石心腸,實在不會是為了區區美色而暈頭轉向的男人,不是麽?”


    他垂下眼簾。


    那可未必。


    “邵清和,我真是越來越中意你了。”


    “哦?”


    美人柔若無骨的手攀在他的胸口上,極為高興地說,“你這個人優點很多啊。比如說佛口蛇心,兩麵三刀,口蜜腹劍……”


    她有些苦惱皺了皺那對黛眉,“咦,還有什麽來著?”


    “還有人麵獸心、陰毒狠辣、作惡多端。”邵清和拂開了她的手,“這話你滿意了嗎?”


    琳琅嘻嘻笑了,花枝亂顫,“邵先生對自己看得很透嘛,真不愧是我瞎了兩隻眼睛看上的壞男人,有這樣的厚臉皮,走遍天下也不——”


    一隻手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腕,烙著灼人的熱度。


    邵清和的眸色深沉了些。


    “怎麽,戳到了痛楚,邵先生要惱羞成怒了嗎?”琳琅略揚起下巴看他,百樂門第一美人的眼睛是公認的漂亮,丹鳳眼嵌著星雲般的璀璨,美得獨特。


    “我不否認,我是個小人。”他說,“在事業與你之中,我的首選一定是前者,這些年來多謝你的付出與陪伴。你想要尋仇,隨時都可以,不過現在我們最好把心思放在榮九這件事上……”


    “事業?”


    她輕嘲,猛然甩開了人。


    “邵清和,你就是個混蛋!”


    邵清愕然瞧她。


    先前他們算計榮先生的時候,他可是知道琳琅的心是有多狠,不著痕跡將人誘至圈套中,從頭到尾,始終是理智得不像樣。


    然而現在……她卻崩潰了。


    邵清和想到了他們第一次的決裂。


    “你以為我現在做的一切是為了誰?”她雙眼含淚,又是隱忍著,眼眶紅得厲害,“我怎麽就這麽傻,放著那麽好、為我掏心掏肺的榮先生不要,偏偏要跟你合作暗算他?”


    青年陡然激靈。


    臉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你——”


    “是,我就是一個沒出息的人。”她哽咽著,“明知道那個人的心裏隻有權謀江山,明知道那個人心狠手辣非我良人,明知道那個人……”


    “我明明知道啊,怎麽就……就那麽沒出息……”


    她別過臉,似是不想讓他看見自己這番狼狽的樣子,邵清和依然捕捉到她微微顫抖的肩膀。


    他蹙起眉尖,心裏稍微有點兒難受。


    從清醒的角度來說,邵清和不太相信琳琅的話。


    但從情感的天平衡量,他已隱隱偏向一邊,有了觸動。


    他並不愛她,對她也隻有哥哥跟妹妹的愛惜之情,他之前一直是這麽想的,也必須說服自己這麽想。自從琳琅投入榮先生門下,兩人的身份地位發生了極大的差別,他本以為自己是一步登天,但琳琅的運氣比他更甚,直接成了榮先生手裏備受重視的情報麗姬。


    他看著她在周旋在一個又一個權貴身邊,看著她淺笑嫣然,看著她顛倒眾生。在那些男人麵前,那雙惑人的眼睛纏繞著縷縷的柔情蜜意,頃刻教人舍去心魂,成為她的裙下之臣。


    但對他,她的眼神總是寒冷的、惡劣的。


    她以捉弄他為樂,一點也不想見他好過。


    琳琅這樣的表現很正常,她恨他,無可厚非。隻是她有時又壞透了,仗著他不懂情/事肆意撩撥他。她留在身體上的傷早就愈合了,疤痕卻遲遲不肯脫落,邵清和摸到傷處時,浮現的是她那盛氣淩人的美麗麵孔,還有小狐狸般陰謀得逞的笑。


    在她的監視之下,邵清和的出錯次數越來越少,到了最後,辦的事讓別人完全挑不出錯處來。琳琅縱然想在雞蛋裏挑骨頭,可/榮先生考慮重臣的心思,沒有放任她一昧胡鬧。


    隨即而來的,是他說不明道不清的失落。


    邵清和覺得自己鬼上身,十分莫名其妙:難道他還有被人虐待的愛好?


    有一次心神恍惚,他的差事出了簍子。


    琳琅好不容易抓住了機會,特意撿了一件最漂亮妖嬈的茜色旗袍到他麵前耀武揚威,她耍起鞭子來虎虎生威,鮮活又耀眼,竟令他詭異升起一種美豔到不可方物的綺麗悸動。


    邵清和不動聲色按壓住了這份心思。


    從前的施琳琅讓他憐惜,而現在的施琳琅更符合邵清和的理想情人模樣。


    他會心動,也是理所應當。


    比起柔弱的名門閨秀,邵清和欣賞風情豔絕、霧一般難以捉摸的美人,他要的是棋逢對手,要的是不相上下,如果有一份真心輕易就能得到了,那還有什麽意思?說來這也算是男人的劣根性,不喜歡千依百順的,卻十分享受征服高嶺之花的快感。


    邵清和站在原地,腳尖沒有挪動,冷眼觀察著人。


    他跟琳琅過招也不是第一次了,她的花樣繁多,套路也出其不意,連榮九都栽在她騙死人不償命的甜言蜜語裏了。他夜路走多了,當然要謹慎堤防陰溝裏翻船。


    如今那個貪心不足蛇吞象的小叔叔被他弄下台了,洪幫也落入他手裏,進一步發展擴大。等他整理完榮家的勢力,下一步自然就是吞並淮幫,軍師諸葛徽是個聰明人物,他想到時候對方知道怎樣布局最好。


    邵清和的梟雄之象漸漸成形。


    再過不久,他將以另一番麵目出現在上海,與名動一方的霸主們平起平坐。


    不再是榮家邵先生,而是邵氏新君。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他的稱王之路,再無人能阻!


    邵清和深黯的目光掠過琳琅,她微微側著身子,倒是顯得那頸部的線條如柳條兒一般,柔嫩細長,淡青色的血管在烏發雪膚之下隱隱約約。這種半遮半掩的姿態最是誘人。


    獨占。


    他心裏突然冒出這個念頭,而且隨著她轉過頭,用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看他時,那異樣的念頭強烈得叫人窒息。


    “那麽……你要跟我?”


    他問了,而且問得毫不拖泥帶水。


    邵清和不知道她是做戲還是真情流露,但不管她目的如何,他始終有辦法應對。這是他對自己從不失手的自信。


    她如果想玩,那就玩好了。


    看看最後,鹿死誰手。


    琳琅也不說話,眼波粼粼瞧著。


    邵清和遲疑了片刻,最終伸手摟住了人,一股似有若無的香氣彌漫在她的發間。


    琳琅仰高了下巴,堪堪抵住他的肩膀。


    袖袍裏劃出了一截寒光。


    女人眉眼彎彎。


    她一直都有隨身攜帶小道具的好習慣呢。


    尤其是……見血封喉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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