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手術的過程並不長。


    唐銳挨著白牆, 神情有些頹靡,他探手摸了摸口袋裏的煙盒, 抽出一支來,又想起是醫院, 又從嘴裏拿出來, 盯著發呆。


    “手術做完了, 你可以回去了。”


    清冷的女聲鑽進耳朵裏, 他手一抖,煙支滾落到地。唐銳慌亂彎下腰撿起來, 偷偷看了琳琅一眼。


    模樣還是一樣, 精神差了很多,臉色蒼白如紙,鮮活的唇紅也仿佛幹涸了。


    “我……送你回去。”他嗓子眼擠出這句話。


    平常跟曹琳琅相處, 也沒見他這麽體貼過,估計還是被這一回的陣仗給嚇的。


    “不用了, 你先走。”


    琳琅看都沒看他,一個年輕女護士扶著她去休息室的床鋪躺著,唐銳跟了過去,正想說要不要給她買點東西填填肚子, 對方漆黑的眼珠盯著人, “你現在做這些有什麽用?乞求原諒?於心不忍?還是心裏難安?”


    唐銳沉默下來。


    “不用,把你的愧疚通通收起來, 這不值錢, 我也不想要。”琳琅與他對視, “有句老話說的很對,吃一塹長一智,現在我摔得這麽狠,終於把自己摔醒了,我感謝你還來不及,你愧疚什麽?”


    “不過,你真的愧疚的話,不妨幫我一個忙。”


    “你說!”他立馬抬頭。


    “就當我已經死了,以後不要聯係我,在路上見到了,就跟不認識的那樣,也不要跟你的朋友談起我。”她清清淡淡地說,“我想滾出你的全世界,重新開始。就這點小要求,你不會不同意吧?”


    他捏了捏手掌。


    “現在你可以走了。”她毫不留情。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的失魂落魄,而琳琅不在乎,動手趕人。


    唐銳走了,琳琅擺正了枕頭躺下去,側頭一瞥,旁邊一個穿著製服的小男孩端正坐在桌子前,握筆的姿勢很有大家風範。


    剛才兩人說話,他瞟都沒瞟一眼,老僧坐定似的。


    琳琅欣賞了會這個漂亮小鬼的逆天側顏,抵不住困倦,沉沉睡去。


    臉頰上忽然泛起一陣癢意,她下意識抬手,觸碰到一個綿軟的東西。


    琳琅睜開了眼,撞進了一雙淺褐色的眼瞳,扇子般的睫毛彎彎垂落著,顯得文靜秀氣。


    這個漂亮小鬼,他不好好寫作業,半路摸她的臉做什麽?


    小小年紀就會耍流氓了麽?


    被抓包的小流氓特別鎮定,大眼睛撲閃撲閃的,正經的語氣卻像個古板迂腐的老學究,一板一眼地說,“你的睡姿不規範,長期以往會壓迫到頸部肌肉,而且脊柱可能失去自然的生理彎曲,造成側向扭曲,加重身體的負擔。”


    越說越恐怖了。


    琳琅卻笑了,忍不住捏了捏這小鬼軟乎乎的小臉蛋兒,“小鬼,你懂得挺多的呀,誰教你的?”


    “我舅舅。”漂亮小鬼抿著粉嫩如果凍般的小嘴唇,“院長。”


    一下子變得沉默寡言起來了。


    琳琅瞥了眼牆上的掛鍾,“差不多快中午了,你不去吃飯?”


    “舅舅忙。”他外露的情緒不多,頗為忍耐看了琳琅幾眼,有一根頭發絲黏在了她的唇角邊,偏偏本人沒有知覺。


    “那你爸媽不來接你?”


    漂亮小鬼平靜地說,“死了。”


    琳琅愣了一下,低低說了聲抱歉。


    她想起挎包裏還有幾根棒棒糖,曹琳琅有煙癮,琳琅就買了一打的棒棒糖代替香煙。


    “喏,送你。”


    一根棒棒糖遞到他眼前,淺粉色的甜蜜包裝很討喜。


    這個小鬼不但搖搖頭沒接,還滿臉認真勸她說,“舅舅說,吃多糖容易蛀牙。牙齒的表麵會附著垢膜,裏麵有無數細菌,它們吸收食物中的蔗糖、葡萄糖、麥芽糖、乳糖等製造酸素,從而溶解牙齒表麵的琺,形成蛀牙。”


    琳琅:“……”


    現在的小孩都這麽理智的嗎?


    “偶爾吃一點沒關係。”


    她又往前遞了遞,活像引誘小紅帽的大灰狼。


    這小家夥想了想,說,“舅舅說,不能吃陌生人給的東西。”


    琳琅悶笑,不再逗他了,“那行,不吃就不吃吧。”


    她說著就要把棒棒糖塞回包裏去,一隻白皙的小手伸了出來,拽住了。


    “嗯?”她揚揚眉。“你舅舅不是說,不能吃陌生人給的東西?”


    那張漂亮的小臉蛋上滿是糾結,又仿佛在一瞬間做了決定,瞳孔清亮倒映著她的臉,“你想讓我吃麽?”


    琳琅說想啊。


    哄小孩子她最在行了。


    “你叫什麽名字?”他突然問。


    琳琅反射性回了。


    對方如釋重負鬆了一口氣,放開了手,黑色小皮鞋噔噔噔跑到了桌子邊,提溜起書包,並拿著一個藍色文件夾走過來。


    琳琅被他弄得一頭霧水。


    文件夾攤開之後,裏麵夾了紙,字跡雖幼,卻十分有勁,一筆一劃很工整。


    大意是某年某月某日,某某小姐與陳凉波先生結為夫婦,生兒育女,共同扶持。誰敢違背約定,就罰誰一輩子都當汪汪汪小狗!!!


    前頭還算正兒八經的,後頭就小孩心性了,三個感歎號是又大又粗,小主人寫下這段話的憤怒心情是可想而知。


    琳琅什麽稀奇古怪的事沒見過,見狀,她頓感好笑,“小朋友,你現在找老婆會不會太早了?”她看對方的樣子與骨架,至多不過十一二歲。


    漂亮小鬼充耳不聞,趴在她床沿邊,規規矩矩寫下姓名與日期。


    “到你了。”他推了推人。


    琳琅歪著頭,“你好像很急?”


    小男孩的眼神毫無波動,“奶奶說,舅舅一直沒結婚是因為我。我早一點成家立業,舅舅就能早一點結婚,他今年三十九了,再耽擱就成老菊花了。”


    看他那一本正經的小臉,琳琅這個老妖精壞心眼鬧他,“那我給你舅舅當老婆好不好?乖,叫舅媽。”


    對方不為之所動,還補上一刀,“你太嫩,不懂得疼人。”


    琳琅笑了好久。


    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居然說她嫩?


    “快簽字。”他想起了自己的人生大事,催促道。


    琳琅拒絕,嫌棄了他一把,用的還是他的原話,“小弟弟,你太嫩,不懂得疼人,姐姐可不想帶孩子。”


    “年齡跟心智是不成正比。”豈料這漂亮小鬼穩得很,“你要是不信,可以盡管試試。”


    “那我不想試試呢?”琳琅才不下套。


    這果然難住了他,秀麗的眉眼稍稍皺起來,一副思考世界難題的嚴肅臉。


    琳琅又捏了捏他薄薄的耳垂,格外精致。


    “那我給你當童養夫,現在我十四歲,距離成熟期還有四年。”小鬼肯定地說,“以我的智慧,總能學會疼人的。”


    琳琅噗嗤笑了。


    這個小鬼太有趣了。


    他把琳琅的反應當做是同意,拇指放進嘴裏,尖牙一咬,冒出血珠來,摁在了紙上。琳琅還沒反應怎麽回事,對方迅速抓住她的手,哢嚓啃了一嘴,畫押。


    “從今天起,契約生效了。”


    漂亮小鬼滿意了,合上文件夾,還不忘記給琳琅貼創可貼。十四歲的小老公才剛剛走馬上任,一點都不露怯,架勢熟練得很。


    琳琅看在他那張臉蛋的份上,縱容了這種胡作非為。


    劇情裏的路人甲她一向是不太上心的,等出了醫院這道門,兩人估計就很難見麵了。難得這小鬼合她眼緣,寵一下也無所謂。


    她就抱著這樣的念頭,等這個叫陳凉波的漂亮小鬼被喊出去吃飯後,她也搭車回家了。


    她昨天就從出租屋回了曹家,把一家人激動得坐立難安。她軟軟喊了一聲爸媽,兩老就熱淚盈眶將她抱入懷裏,連連說回家就好。


    冷戰也鬧夠了,在琳琅的有意為之,家裏的氣氛漸漸變好。


    她暫時沒打算上學,父母也沒勉強她,生怕再一次刺激到她離家出走。


    這段時間琳琅表現的很乖巧,曹母看在眼裏,喜在心上,變著法兒給她做花樣的吃食。吃過早飯後,曹母收拾了一下碗筷,琳琅本想幫忙,被她趕回了房間,讓她做自己的事情就好。


    曹母脫下圍裙,打算去倒垃圾。


    開門一瞧,一個年畫般精致俊俏的小男生拉著個行李箱站著,深黑色的小西裝紮了個紅領結,皮鞋也亮鋥鋥的,連頭發絲兒也透著小精英的範兒。他先是矜持朝著驚呆的曹母點頭,用那還未變聲的清亮幼嫩嗓音問好。


    “嶽母您好,我是陳凉波,十四歲,京市本地戶口,目前在實驗中學讀書,年年拿獎學金,後代的智商方麵您不用擔心。父母留下了兩套房子,還是相鄰的,我跟你女兒結婚以後,您可以跟嶽父搬過來,一起跟我們住,相互有個照應。”


    曹母愣了半天,憋出一句,“你跟我女兒?”


    “是的,我是您女兒的童養夫。”


    曹母腦子裏全是漿糊,壓根沒法回他。


    好端端的,小閨女怎麽就多出一個童養夫來?


    見嶽母久久不說話,小家夥擰著眉,“您女兒昨天已經簽字畫押,白紙黑字,您想抵賴嗎?就算您是成年的大人,也應該遵守約定。”


    曹母:“……”


    這漂亮小孩是來追債的吧?


    曹母暗暗地想,誰當他的嶽母,估計得折壽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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