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程瞥了眼人。


    忽然心生一計。


    隻見太子的唇畔展開徐徐笑意, “既然將軍這樣說了, 那做哥哥的, 自然放心了。本宮不瞞將軍,錦娘似乎是惱了將軍的魯莽,一氣之下就出了城門, 躲到外邊去了, 幸虧本宮的手下無意間見著了人。”


    趙承罡瞪大了眼,激動出聲, “見著人了?那她如今在哪兒呢?”


    周雪程歎了口氣,“據他們回報, 人是一路向東,具體是什麽位置,本宮也不清楚。正如將軍所見, 本宮換做此番打扮, 同樣是為了尋人。”


    趙承罡想著自己錯怪他了, 怪不好意思撓了撓頭。


    “原來是這樣啊,太子殿下,對不住了, 老子一時著急——”


    “趙將軍不必如此客套。”太子溫言道, “眼下還是找人要緊。”


    “對對對,找人找人!”


    他忙不迭翻身上馬。


    “那太子殿下,你就趕緊回去成親吧, 至於, 錦、錦娘……”他結結巴巴喊著夫人的閨名。


    趙承罡不由得唾棄自己的沒出息。


    一個小名兒, 至於嗎?


    不過……夫人的閨名還真是好聽。


    他形容不出來那種溫溫柔柔。


    趙承罡握緊了韁繩,承諾道,“太子殿下放心,老子,啊呸,臣一定會將她安全帶回來的。”


    “如此,就有勞趙將軍了。錦娘有時候難免任性,還望將軍海涵。”


    太子拱手。


    “海涵,一定海涵。”


    他趕緊答應了。


    不同意能行嗎?


    不同意回去說不定等著他的就是一頓竹筍炒肉,那婆娘下手的時候一點也沒想著他這個丈夫!


    “那,太子殿下,臣就先行一步了。”


    他夾著馬肚,聲音渾然如鍾。


    太子做了個請的姿勢。


    “篤篤篤——”


    馬蹄踩著泥地,他側著身經過牛車。


    簡陋的車板上駕著一副黑色棺材,將軍不經意掠過了邊沿。


    目光為之一凝。


    那木板夾縫裏嵌著幾朵淡紫色的花。


    一股古怪的感覺從將軍的心頭升起。


    這太子殿下既然是來找人的,難道還有閑情逸致摘了花一路欣賞?


    “嘭!”


    重重的響聲在空中炸開。


    周雪程還沒來得及阻止,驚駭回頭看人徒手掀開了棺材板。


    看清楚棺木裏的人,將軍勃然大怒。


    “果然!你們是在騙老子!”


    琳琅被他狠狠抓住了胳膊,硬生生往馬背上扯。


    “你、你放開我!”


    她疼得皺眉,泛起了淚光,求助的眼神幾乎是想也不想投向了太子殿下。


    這個小動作明顯火上澆油,讓本就惱羞成怒的男人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你!你還在看他——混蛋!你把老子當什麽玩意兒?”


    男人迸發驚人的力氣,琳琅無法同他較量,掙紮了幾下便被擄上了馬背,額頭磕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下意識痛呼出聲。


    “錦娘!”


    周雪程臉色焦灼,卻被阻止著不能靠近一步。


    “嘭嘭嘭——”


    又有一批人馬趕來,煙塵滾滾。


    他們是尾隨在趙承罡後麵的兵馬,專門是來攔截太子的出逃。


    “不許你這樣叫她!你這個混球!”


    趙承罡咬牙切齒著。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瀕臨暴走邊緣的將軍大人突然揚臂,係著的黑色披風罩住了琳琅的身體與臉龐,遮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太子暗了暗眸光,沒有上前。


    棺材藏人的事情已經敗露,敵我雙方差距懸殊,他一時半會暫時沒有找到更好的解決辦法。


    “太子殿下,奪妻之仇,不共戴天。這筆賬,老子遲早是要討回來的!”


    趙承罡撂下了狠話,神情凶惡。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


    太子殿下被“請”回了家廟,繼續未完的婚禮。


    這場舉世矚目的東宮大婚延遲了整整一個時辰。


    差點兒就成了笑話。


    新娘子看到他都要哭出來了,“太子哥哥,你怎麽才回來呀?好端端的,你人就不見了,把如意一個人扔在這邊,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


    也不管此時的舉動是不是適宜,辛如意直接抱住了太子的腰身,一個勁兒哭訴著。


    她自小被人寵著無憂無慮的長大,哪裏遇到過這樣羞窘不已的場麵,別人都把她當成笑料來看。


    她哭得正起勁兒,也沒察覺到被抱的人身體僵硬。


    周雪程轉瞬恢複了常態,他戴上那溫和儒雅的麵具,語氣柔緩,“抱歉,是太子哥哥的不對。先別哭了,咱們先來拜堂好不好?”


    辛如意心思單純,很快被哄得眉開眼笑,重新挺直了腰板。


    家廟朝拜完畢後,新人轉移到了東宮。


    紅燭喜帳,禮樂喧天。


    處處是熱鬧與道喜。


    太子穿著一襲紅色喜服,笑意盈盈宴謝賓客,並用他高超的說話技巧撫平了朝臣之前的猜測。


    老皇帝並不知道太子私奔之事,因為將軍呈上來的密報沒有提及這一點,隻說是太子心有鬱結,也許是婚前恐懼,促使著他在新婚前夜逃跑了。


    為了保護琳琅,太子與將軍不約而同選擇隱瞞她,前者同樣默認了他婚前恐慌的原因。


    夜深之後,東宮一片燭火搖曳。


    周雪程並沒有第一時間折返回婚房,而是去了另一處。


    “太傅。”


    在窗邊站立的老人沒有回頭。


    “殿下,您今日所為,老夫很失望。”


    周雪程沒有吭聲。


    太傅轉過身,渾濁的雙眼直直盯著人,語氣嚴厲,“要不是何大人及時告訴老夫,您是不是就真的為了一個女人,衝昏了腦袋,放棄江山帝業,去做一個無名無姓的平民百姓?”


    他猛然抬頭。


    難怪那匹莽夫能這麽快找到他們,原來竟是出了“內奸”?


    何大人,何言默,他從小到大的伴讀。雖是君臣關係,兩人感情甚篤,情同手足,這場出逃周雪程並沒有瞞著他,而是希望他能為自己所做之事掩埋一二,為他爭取更多的逃跑時間。


    結果,結果他就栽在了自己人的手上。


    明明就差那麽一步,他就可以帶著人遠走高飛了!


    何言默!


    好一個“默默無言”!


    “殿下為何不說話,是怪罪何大人的自作主張嗎?”


    太傅麵無表情。


    周雪程垂下了眼簾,“之前是有些怨的。”他清楚要怎樣說才能安撫太傅的怒意,“不過本宮現在卻要謝謝他的自作主張。這私奔一事,本就是頭腦一時發熱,顧不得許多,就帶著人跑了。事後冷靜想想,本宮不過是因為愧疚作祟,虧欠良多,便想要彌補對方。若真是要過一輩子,恐怕是不敢想的。”


    太傅輔佐過兩任帝王,朝中聲望極高,得罪他並不劃算。


    要是把太傅推向其他皇子的陣營,那他的處境就更加惡劣了。


    果然太傅的臉色緩和許多,“殿下能自己想通是最好的。不過此事你確實做的不妥,這幾日要好好待太子妃,讓她在宰相麵前多多美言幾句,畢竟以後要用到宰相府的地方多得是。”


    “太傅放心,本宮定當全力以赴,彌補過錯。”


    太傅又不放心提點了幾句,才背著手,踱著步子慢悠悠走了。


    書房徒留太子一人身影。


    他的臉龐在明滅的火光下顯出陰影,透著詭異的幽深。


    “嗬……背叛麽……”


    這世上,除了錦娘,他都不能信,也信不得。


    太子新婚終於落幕,卻說另一邊,琳琅被男人扛回了將軍府,對方氣都不帶喘兒,將她摔到床榻上。


    威武魁梧的身軀如泰山般壓下。


    琳琅已有應對經驗,順勢往邊上一滾。


    他看見這種情形,瞬間氣笑了。


    “你還好意思躲?你背著老子跟人跑了,你知不知道老子想活生生把你煮了吃!”


    將軍下意識就想使出鎖喉的絕技,一把掐死人,結果終究是舍不得,他就把人的手給扣押住了,讓她不能再逃。


    琳琅偏過頭,也沒有辯解,隻說,“那將軍趁早動手吧。”


    嘿,這還給他倔上了?


    這到底是誰對誰錯啊?


    “動手?你以為你長得很美,老子就不敢動手啊?”他開始喘起粗氣來。


    他趙承罡活了這麽多的年頭,向來隻有他嚇唬別人的道理,哪有別人反過來威脅他的?


    “那你動啊。”夫人瞥他。


    “我、我……嘿,你管老子動不動呢?老子想什麽時候動就動,你犯錯了,老老實實待著,不許頂嘴!”他黝黑的臉漲得紅彤彤的,幸虧膚色深,沒有過於明顯,不然他的威武形象肯定要崩盤。


    “既然將軍不動手,那妾身就親自來——”


    她突然扯開了他的禁錮,朝著梁柱跑去。


    “嘭!”


    一道劇烈的響聲。


    額頭並沒有流血。


    因為有人在千鈞一發之際替她擋了。


    充當了人肉沙包的將軍大人齜牙咧嘴的,胸口抽抽地疼。


    見人怔怔看著他。


    他頭一回衝著人真正發火了,目光沉沉,“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老子都沒說什麽,搞什麽尋死覓活的?就你這種小身板,去到閻王殿,準備被小鬼們輪流欺負嗎?”


    將軍凶巴巴地說,“這天底下,隻有老子可以欺負你,別人都不可以!”


    “想要以死謝罪,你問過老子的意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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