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劍放下。”


    長公主麵色冷淡。


    “巫馬沛, 才三年不見,你的脾氣愈發長進了。你爹爹就是這般教你, 在別人的喜宴上, 對新郎動刀動槍?”


    巫馬沛目光充斥著仇恨與憤怒,“我視他如長兄, 可他是怎樣對我的?他身為爹爹的弟子, 明明知道你是我娘親, 還做出此等天理不容的孽事!他現在就該死!”


    大哥哥如兄長般寬厚待他, 自己的許多心事也曾說給他聽。他還偷偷想過了, 日後等大哥哥成親, 他一定搜羅天下珍寶, 送他最獨一無二的新婚禮物!


    可是沒想到, 有朝一日,大師兄竟然背叛他!


    “沛兒弟弟,你先冷靜一下, 這其中, 說不定有什麽誤會。”五師兄李千機勸道。


    “誤會?什麽誤會?喜袍都穿了,人都請了,你跟我說什麽誤會?”


    少年被怒火灼燒得理智全無, “你問問他, 是不是對我娘親早有圖謀!我就知道,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別人好的。元懷貞,當初我娘親和離,是你日日夜夜照顧我, 陪伴我,你敢說,你敢說你不是打這個主意嗎?”


    少年最後幾乎是吼著出來的,“你個王八蛋,小爺拿你當哥哥,你卻想當小爺的後爹,你個人渣,去死吧!”


    “沛兒弟弟。”


    新郎目光澄澈,“我一直把你當成弟弟看待。我時刻記著,是你給我吃的第一根糖葫蘆,幫助我融入陌生的門派生活,我心裏一直都是很感激的。”


    “正因為如此,我想盡辦法對你好,你被長公主禁足的時候,是我替你抄的書,你去拈雞惹狗惹事生非的時候,也是我替你收拾的爛攤子。你要什麽,隻要是我力所能及的,都會為你辦到。這些昔日相處的記憶,你都忘了嗎?”


    巫馬沛緊咬牙根。


    “我沒忘!既然你那麽疼我,那你把娘親還給我,我就當你還是我最好的大哥哥。”


    元懷貞用胡鬧的眼神看小孩子,聲線難得醇厚溫和,“我知道你一時接受不了這個事情,我願意等,等你願意接受我的一天。請相信我,婚姻大事,這絕不是玩鬧的兒戲,我、我是真心實意想待你娘好。”大師兄初次當人後爹,用這種長輩的語氣說話,難免有些磕磕巴巴。


    但他既然做了決定,即便是背負天下的罵名,他絕不放開她的手。


    “所以,你要欺師滅祖,罔顧人倫。元懷貞,你是在告訴我,你師傅養了十年,養出了一條反咬主人一口的惡狼來。”


    韋淵披著黑色鬥篷,俊逸端正的容貌隱於陰影之中。


    當他在草叢裏發現大弟子焦急不已抱著人時,作為男人,他隱隱約約感知弟子朦朧的心意。韋淵逼他發下毒誓,也是想以此斷了他不該有的念頭。


    但他沒想到,事情如脫韁野馬般發展,他被女扮男裝的小弟子暗算,妻子當夜和離,隨後就是荒帝駕臨闌門,親自迎接長公主回宮。


    快得他完全沒有時間反應,隻能被動承受惡果。


    事後,他回過神,精心推演,發現一切矛盾有跡可循。


    眾師弟暗歎,果然,大師兄難逃一劫。


    “師傅。”


    元懷貞當眾跪下。


    “弟子對長公主之心,可鑒天地,可昭日月。”他毫不含糊磕了三個響頭,眉心蜿蜒出一道血跡,“不管是師傅將我逐出師門也好,抽斷琵琶骨也罷,弟子沒有絲毫怨言,隻求師傅成全。”


    師弟們看了於心不忍。


    大師兄是世家之後,金聲玉色,傲骨錚錚。如今他為了求娶師娘,竟真是豁出去了,名不要了,命也不要了。


    “成全?”


    門主大人驀然笑了,帶著一絲憐憫,“我的乖徒兒,你一向穎悟絕倫,怎麽不求該求之人?該成全你的,不是師傅我,而是站在你身邊的這個女人。她要是真的對你有心,依照她的聰慧謀略,絕不會讓你陷入今日這般難以脫身的局麵。”


    情竇初開的大弟子不過是被她當槍使了。


    元懷貞猛地抬眼,“師傅,此事皆因貞而起,也是貞動了心思,與長公主無關!請師傅不要血口噴人。”


    “有沒有血口噴人,你的長公主應該是最清楚的。”


    小秦帝姍姍來遲,“我可憐的大師兄,不信你問問你的長公主,她中的春蠶蠱,是秦宮十二衛下的,還是她自己下的。”他織下密不透風的天羅地網,終於探查出了兩人感情迅速發展的真相。


    看似圓滿無比的美夢成真,不過是一個人處心積慮地騙,一個人心甘情願地受騙。


    他自認歹毒,為了目的不擇手段,可是沒想到有人比他更勝一籌,說起謊話來眼也不眨,連珍貴的感情都可以利用!


    她就沒心沒肺的怪物!


    “這……這是怎麽回事?”


    巫馬沛目瞪口呆。


    他來之前是很氣憤的,因為娘親移情別戀,竟然和大師兄在一起了。可是無論他怎麽吼,怎麽發脾氣,爹爹都是冷靜自若,不置一詞。


    巫馬沛快瘋了。


    他不知道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他十四歲之前受盡寵愛,無論是闌門上下,還是大盛王朝,人人都尊敬他,討好他。可是自從娘親離開後,這三年舅舅狠心得沒有給他寫過一封信,仿佛從來就沒有他這個養大的侄子。廢太子的詔令宣告天下,他巫馬沛成為眾人恥笑的對象。


    爹爹大受打擊,纏綿病榻,後來又突然更改了門規,允許內門弟子下山。起先是三哥哥走了,走得雷厲風行,毫不留戀。再然後是四哥哥和五哥哥。短短時間,他竟無可以談天說笑的人了。


    六哥哥跟他年紀相仿,對他很有意見,認為是他的愚蠢氣走了師娘,打從那天起就不再跟他說話了,一次下山後直接人間蒸發。


    最後留下的大哥哥陪他最久,可整日也是神思恍惚的,待他身體漸好,同樣選擇辭行。


    內院空蕩蕩的,隻剩下巫馬沛一個人。


    明明是娘親太任性,太小氣,不肯放過一個女孩兒,可是人人都認為是他的錯。要是他不包庇奚嬌嬌,讓長公主出了一口惡氣,何至於鬧得闌門上下分崩離析?


    跟巫馬沛一起長大的師兄弟看在曾經的情分上,沒有說出太過分的話,然而外院的弟子就不同了,巫馬沛這個小魔星沒少仗著自己的少主身份捉弄他們,大家吞聲咽氣,不敢告狀,隻能敬而遠之,維持虛假的同門情誼。


    大師兄下山的那日,巫馬沛心情煩悶,忍不住跟外院弟子起了口角,對方也是個急性子的少年,一時氣急敗壞,又有被巫馬沛欺壓多年的怨恨,新仇舊恨讓他罵出了“野種”、“喪門星”、“掃把星”等侮辱詞語,氣得巫馬沛渾身發顫,把人往死裏打。


    外院弟子雖沒有內門弟子才驚豔絕,但團結得很,二話不說加入戰局,群毆巫馬沛。


    師傅們對巫馬沛這個少主也是頗有微詞,若不是他莽撞衝動,寒了長公主的心,闌門現在還是和和氣氣的。長公主一走,那些繁瑣賬目俗務就落到師傅們身上,交給外人又不放心,一個個隻能挑燈夜戰,從頭學起,耗損了不少心血。


    闌門鬥毆一事讓門主韋淵提前結束閉關,巫馬沛迎來的不是噓寒問暖的溫柔爹爹,而是一個陌生得讓他感到可怕的魔鬼。


    巫馬沛不想再待在門主爹爹身邊,他想要回大盛,去找他的娘親跟舅舅。


    這一路上,他被騙,被打,被罵,沒了東宮太子的威風,受盡了屈辱,十七歲的少年開始懂得了娘親跟舅舅的苦心。可是,就在這時,爹爹找到他,說要帶他去參加娘親跟其他男人的婚宴。


    巫馬沛崩潰了,崩潰得絕望,難道娘親真的不要他了嗎?


    他難受至極,明明他就在爹爹、娘親還是師兄哥哥們的麵前,但他們卻不約而同將他排斥在外,什麽也不告訴他,就像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物件。


    “長公主。”


    元懷貞輕輕喚她,清晰地重複一句,“豐娘,他們說的,不是真的,對麽?”


    他仰著頭望著高高在上的她,這是一個信徒朝聖的虔誠姿勢,他在祈求他的菩薩大發慈悲。


    “你是……不得已的,對麽?”


    小秦帝似笑非笑,“女人,總有那麽多身不由己投懷送抱的理由。大師兄,實不相瞞,早在你之前,我就跟長公主私定終身了,不然,山門大陣機關重重,我又是怎麽逃得出去?”


    元懷貞雙膝跪著,緩緩挪到了琳琅的麵前。


    他伸手去勾她的尾指。


    “我不信他們,隻信你。你說,我就信。”


    “你要我說什麽?”


    他見她勾了勾唇,一身紅裙豔美奪目,眸光詭譎得難以捉摸。


    “小秦帝是我放的,春蠶蠱也是我自己種的,這回答,醫仙大人滿意了?”


    “我問不是這個!”


    他衝著她嘶叫,失態得如同野獸,驚得巫馬沛後退數步。


    “我問的是……問的是……”


    問的是,歲歲紅蓮夜花燈看遍是真的嗎?


    問的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是真的嗎?


    我問的是,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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