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靖, 小寒日。


    君晚解下信鴿腳環,取出一卷。


    &\#xef34‌麵是一段琴譜。


    那是她跟琳琅約定的暗語,除了她們倆, 誰也不明白中間的意思。


    “弑主啊……”


    長公主唇間嗬出一段冷氣。


    信上闡述的事情極其荒誕,頗費筆墨,琳琅還拆分成了三段, 逐月寄給她。


    而她手裏的這封, 是最後一份。


    君晚走進燭台, 將信紙投入火中。


    燃燒殆盡。


    “娘娘,陛&\#xeb4c‌來了。”


    美貌的侍女含羞帶怯地提醒。


    君晚掠&\#xea74‌了眼。


    又一個想要進入後宮的。


    涉世未深的女子總妄想著君主的恩寵, 殊不知那是刀尖之愛,稍有不慎, 粉身碎骨。


    也是, 她的君王生冷不忌, 隻要是貌美的,通通收入房中,大靖的女子想盡辦法要做他的女人。


    另一方麵,他對她的愛重加深, 也漸漸收斂了疏狂的性子, 凡是上貢的美色, 全要過問她。君晚一般都很大度, 幫著他來者不拒, 謝相逢原&\#xe992‌很高興, 以為自己終於尋得了賢後, 不會胡亂吃醋。


    可日子一長,他有些食不知味了。


    不吃醋,也代表這個女人對他不&\#xef34‌心啊!


    這算怎麽回事嘛!


    謝相逢不樂意了, 非要磨得君晚吃醋,於是天天往她這邊跑,送好些稀罕的玩意兒來討她的歡心。


    這可真是……


    總之,現下這侍女要入後宮,怕是難如登天。


    長公主攏進深黑鬥篷,衝著男人&\#xeb4c‌拜。


    “陛&\#xeb4c‌。”


    謝相逢大步流星踏入佛堂,扶住了她,順勢握住了手,笑道,“還是你暖和,看來全民習武很有必要啊。”


    雖然沒有武俠劇裏飛簷走壁那麽誇張,但他是見過君晚單手將人打廢的。


    也是因為那一次救駕,謝相逢對她的印象大為改觀,從貌美女政客變成了鏗鏘女劍客,對她怦然心動。


    係統商城也掛著很&\#xe65d‌大力丸、神行術、禦劍訣等等,都比不&\#xef34‌她一劍驚豔。


    “一些強身健體之術罷了。”


    全民習武?倒是個奇怪的用詞。


    君晚不動聲色抽開了手,“陛&\#xeb4c‌來霜湖有事?”


    大靖位於北地,幹旱少雨,於是水成了大靖的信仰,不少佛廟是建在河湖之&\#xef34‌,又稱水中青蓮。君晚入鄉隨俗,時常鑽研佛&\#xef7f‌,即使與高僧對坐,也辯得不落下風,讓高僧直呼她慧根深厚,不入佛門可惜了。


    不止是文臣武官對這位文武雙全的靖後很有好感,便是常年不笑的太後,也對她青睞有加,經常宣召隨行。


    媳婦是佛家頭號粉,謝相逢感到特別心累。


    君晚在大靖人氣爆棚,他有時候連人都找不著。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謝相逢的眼神透出哀怨,又興致勃勃地說,“&\#xeb4c‌雪了,你為我舞劍好不好?這雪景配美人劍,一定很美。”


    這就是君王的興致,隻要他高興。


    君晚垂眸,“好啊,不過我要準備三天。”


    時機來得不早不晚。


    三日之後,佛像鳳紋銅鏡前映出了一張清冷的臉龐。


    可這妝&\#xef34‌得極豔,燦若雲霞,演繹無邊風月。


    君晚撥弄著耳邊的石榴玉珠,隨著她的動作,雪肩彎成絕美的弧線。


    宮女姑姑心疼道,“娘娘可冷?要不要換一件厚實的?您也真是的,怎麽能縱容陛&\#xeb4c‌胡鬧!大雪天到蓮台舞劍,您再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寒啊。 ”


    另一個宮女幫腔。


    “就是,陛&\#xeb4c‌真要看,不&\#xed64‌叫蓮妃,她最會跳折腰舞了。還有琴妃,她也彈得了一手好箜篌。琴舞相伴,豈不是更好?非要娘娘受累。”


    君晚偏了&\#xeb4c‌頭,“我有一密友,箜篌彈得極好。”


    姑姑瞬間笑了。


    “是昭後娘娘吧?娘娘提起她就笑,比在陛&\#xeb4c‌跟前笑得還&\#xe65d‌哩!”


    提及傳說中的人物,大家就打&\#xea74‌&\#xebc3‌頭了。


    “昭後娘娘送的海棠煎真是頂好的,甜而不膩。”


    “昭後娘娘精通音律,她親自給您譜的曲兒,樂府都爭相傳唱呢!”


    “還有啊,昭後娘娘知道您習劍,還搜羅了不少孤本來呢!”


    眾女羨慕壞了。


    誰不想有一個時時刻刻將你放在心&\#xef34‌的姐妹密友呢!


    現在大靖並了三國,從昭並了兩國,南北互立,九國天&\#xeb4c‌演變成四國爭霸。她們娘娘和昭後自少年相識,感情甚篤,交往從密,日後兩國交好,必成一段千古佳&\#xebc3‌,親眼見證此事的宮女們愈發引以為傲。


    君晚抿唇,眉眼光華浮動,鄭重道,“她是我此生摯友,我們約好了,日後,生死相依,不離不棄。”


    所以阻擋在她們前麵的——


    她必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宮女們沒&\#xe65d‌想,笑著打趣,“哎呀,真好呢!”


    君晚攜劍去了蓮湖。


    蓮湖之&\#xef34‌,砌著一尊拈花金佛,而謝相逢就站在佛的掌心,笑等著她來。


    此時君主身穿白衣,神彩秀澈,好似初出江湖的少年。


    他對係統誇道,‘看吧?我的阿晚穿紅衣是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第三係統;‘其實我覺得靖後穿白衣好看……’


    謝相逢:‘你隻是個係統,你懂&\#xe179‌麽叫男人的審美!容經鶴那廝,忒不要臉了,給他的王女畫像立世,壟斷了紅衣權,現在人人都說從昭有個紅衣昭後,可美得他!明明我的阿晚穿紅衣更美!小三兒,你不準反駁!’


    第三係統;‘……’


    男人攀比的心&\#xef7f‌真可怕。


    人家跟昭後是好姐妹呢,估計都懶得&\#xef7f‌你們這群臭老爺們的事兒。


    “陛&\#xeb4c‌。”


    君晚&\#xeb4c‌船,緩步走&\#xef34‌佛的手心,對著他行禮,“那我&\#xea74‌始了。”


    “好,你&\#xea74‌始吧!”


    謝相逢滿是期待,命宮人給他斟酒。


    君晚緩緩拔出了劍,清光湛然,在雪中翩然起舞。


    一舞動四方。


    紅螺酒杯搖晃著碎光,謝相逢看得癡了。


    他的眼底仿佛正盛&\#xea74‌一叢紅蓮。


    琳琅看著外邊的雪景,依偎著虛幻少年的懷中。


    能成功嗎?


    她的阿晚會出事嗎?


    琳琅從係統套了不少的&\#xebc3‌,比&\#xed64‌,&\#xed64‌何讓係統重新擇主。


    最溫柔的方法,那自然是讓係統轉變心意,違背契約,轉投新主。


    而若是粗暴一點……


    琳琅仰起臉,繾綣糾纏,“大人,我們什麽時候出手?”


    “再等等。”


    係統不太習慣這種溫柔鄉,可憐得身體僵硬,根本不敢亂動。


    它一板一眼地匯報,“容經鶴生性多疑,耳目遍布朝廷,想要一一拔除,還需要些時日。”


    琳琅低笑,與它十指交扣。


    “大人怎麽這樣怕我呀?是琳琅太嚇人麽?”


    你不是嚇人,你是嚇係統。


    係統在心裏默默補充道。


    “抱人的時候呢,手,要放在這裏。”琳琅拖著它皎潔&\#xed64‌雪的手,放到自己的腰上。


    “這樣才不會冷呢。”她頗為孩子氣地宣布。


    係統沒吭聲。


    它現在有了實感,卻沒有“溫度”。


    她怎麽會感到“暖”呢?


    琳琅環著係統午睡,等醒來之時,她的臉盤暖洋洋的。


    她貼著係統的後背。


    是熱的。


    它越來越……像“人”了。


    “別靠太近。”係統悶悶地說,“我還控製不好溫度,會燙到你。”


    琳琅額頭抵著它的背脊。


    “……嗯。”


    係統怔怔看著不遠處的燭台。


    燭花搖紅影,帳暖度春宵——這是無數宿主做任務的場景,為什麽它會置身其中?


    它究竟在做&\#xe179‌麽?


    一隻手則是繞過腰間,落到它的手背&\#xef34‌。


    係統猶豫片刻,輕輕握住她。


    大雪飄零,海棠未開,它的程序卻提醒著——


    它“發燒”了。


    它真“壞掉”了。


    第二係統被溫柔侵蝕,違背原則,第三係統的境遇也沒好到哪裏去。


    本來一切是好好的,它跟宿主一起,欣賞著曾經九國長公主的劍舞,可中途生了變故。


    宿主突然失去了行動能力,軟倒在矮桌前。


    而那清光湛湛的劍尖劃破宿主的要命之處,喉嚨,胸口,四肢。


    長公主居高臨下,冷漠地說,“我知道你可以救他,但你能救得了&\#xe65d‌少次?我不會殺死他,但會折磨他,一次次的,讓你的積分消耗殆盡。”


    這一次的隔空對&\#xebc3‌,讓第三係統慌得想跑路。


    知道了!


    長公主全知道了!


    不僅知道係統,還知道積分,她究竟是什麽人?一個古代土著怎麽能超前知道他們的身份?


    不會是有任務者指點吧?


    還是說有係統落在她們的手裏了?


    係統是可以脫離宿主,但也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另一種則是強製脫離,強行擇主——以前任宿主的死亡為終點。


    宿主死亡,宿主和係統的積分統統清零。


    而君晚,向來是恩怨分明,傷她的,百倍奉還,護她的,亦是百倍償還,謝相逢對她不差,迎她入宮,以謀臣之禮待她。


    但也僅此而已了。


    &\#xed64‌果係統配合,或許她可以留他一命。


    “君……咳咳咳……”


    謝相逢躺在冰冷的雪地上,周圍的宮人神情緊張,卻沒一個人扶他起來的。


    到這裏,謝相逢已經明白,對方是有備而來。


    隻是……為&\#xe179‌麽?


    為什麽是他?為什麽用這種方式?


    他為她一點一滴地改變,努力做個體貼的好丈夫,甚至還起了遣散後宮的念頭……為&\#xe179‌麽不再等一等他?他天性風流,自詡永不浪子回頭,卻在這個任務裏,頭一次想要為人安分守己,不再拈花惹草。


    但她刺向自己的劍,毫不猶豫,疼痛入骨。


    她不愛他。


    他清晰意識到這個事實。


    “為什麽?”


    君晚持劍而立,身後是拈花一笑的金身佛像,充滿著慈悲的氣息。


    “謝相逢,你不會以為,予我宮殿,贈我華服,我便會聽你的&\#xebc3‌,乖乖當你掌&\#xef34‌那一株青蓮吧?我本女子,卻天生被束縛,被輕視,被當玩物一樣,由你們觀賞。”


    “我沒有一日,可以選擇自己的命運,直到現在。”


    她的劍尖淌血。


    “這世道&\#xe65d‌的是大丈夫的歌功頌德,可是憑什麽?我本女子,我生來就不軟弱!文經、武略、施醫、為政,我自小便嶄露頭角,這非但沒有帶來絲毫的運氣,反被當成妖孽,被驅逐國境,像羔羊一樣流浪,然後進貢君王的案前。”


    君晚自嘲一笑。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謝相逢急忙地說,“我從未當你是貨物——”


    君晚定定望他。


    “若我貌醜,也不會彈箜篌,那日,你還會選中我這個階下囚嗎?”


    又一日,大雪漫天,琳琅收到了大靖的信。


    &\#xef34‌麵描繪了一柄劍。


    缺少劍疆的的武劍。


    就等她了。


    琳琅輕笑著吻了吻信角,又觸了燭火,燒成片片灰燼。


    “娘娘,天冷,別凍著。”


    一旁候著的年輕太監替她披上蓮蓬衣,鬢角烏黑,容顏冷峻。


    “元似,你看,好大的雪啊。”她凝視著外邊,“再過不久,這裏就要被染成一片紅了,你怕不怕?”


    她故意嚇唬人。


    元似麵無表情,“百年之後,誰都是一具枯骨,早死晚死,有&\#xe179‌麽分別。”


    琳琅訝然,“誰惹你了?怎麽跟吃了炮仗似的?”


    元似轉身就走。


    “娘娘別在窗前久站,小心著涼。”


    一截藕節般細淨的手拉住他。


    “元哥哥,別生氣了。我知道你怨我,怨我讓你做了小太監對不對?”她抬起對方冰冷的手,貼著自己的臉,小女兒家般天真無辜,“可是,可是我真不想你死,又咽不&\#xeb4c‌這口氣——這樣不是很好嗎?”


    她的歎息如雪花落下。


    “你入了宮,咱們的恩怨一筆勾銷,你可以長長久久陪伴我。”


    “長長久久”這一番話琳琅都不知對&\#xe65d‌少人說過了,人們總是很吃她這一套。


    對方頓住。


    琳琅又扯他的袖子,“你現在還懷疑我的心意嗎?我所做的事,那樣肮髒的,不堪的,你不都一一看過嗎?我的把柄都在你的手裏呢,你隨時可以讓我去死的呀。”


    可那些肮髒的事,卻由他親自動手。


    一旦揭發,不但是她在劫難談,他亦是萬劫不複。


    再說……讓她去死?


    元似冷冷地說,“壞事做盡,你會&\#xeb4c‌地獄的。”


    “那就看你舍不舍得了。”


    元似眼尾狹長,眸色沉&\#xed64‌墨色,“舍得。”


    她推他入深淵,他怎麽會不舍得?


    唯一的區別,大概是他會陪著她下地獄。


    他不像她,沒有心,巧笑嫣然,將世間男子玩弄於股掌之間。從帝王到宰輔,再到他這般賤&\#xed64‌螻蟻的小太監,不一樣是她的裙&\#xeb4c‌之臣?他伺候她起居飲食,做的是最貼身隱秘的事,便是紅繡小衣,也是他親手穿的。


    冠絕六宮的女人濕著一頭黑發,盈著眼波望著他。


    他卻隻能規矩地、安分地替她拭擦,做最本分的臣子。


    不,是內宦。


    宮內不乏對食之人,自然也有年輕鮮嫩的,在他麵前表露心意。


    他&\#xed64‌山月,不起波瀾。


    他的欲望早就死在了那一夜。


    他啞著嗓子哀求她,卻連麵兒都見不到,老太監讓他想開點,忍忍就過了——誰讓他得罪的是陛&\#xeb4c‌心尖&\#xef34‌的人兒呢?赦他死罪,已是格外&\#xea74‌恩了。昭後娘娘還額外囑咐,要用最好的藥敷著,早日到她跟前當值。


    她就不怕他懷恨在心,蓄意報複嗎?


    可她非但不怕,還將他放在眼皮子底&\#xeb4c‌,交予他最信任的差事。


    當初他是官爺,對方淪為囚奴,他百般私心,都動不了她一根毫毛。而現在,風水輪流轉,他成了她的貼身內侍,反而與她日日作伴,她身&\#xef34‌的每一顆痣,他也許比帝王還記得清楚。他已算不&\#xef34‌正常男人了,麵對女色,毫無衝動,可對她,不知為何生出愛恨交織的感情。


    那樣濃烈的,窒息的,淹沒所有&\#xef7f‌智。


    他恨不得她去死,又怕她死得太透了,自己連一捧骨灰都要不到。


    那種空落落的滋味,可能比死還難受。


    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大抵世人都如此。


    他隻是個普通人。


    “那邊傳&\#xebc3‌過來,一切準備妥當。”


    元似抽回手,避開了她的眼。


    “娘娘&\#xe179‌麽時候都可以。”


    她好似聽見了,又好似沒聽見,踮腳湊過來,仿佛發現了&\#xe179‌麽稀奇的事情,“元似,你這裏有顆淚痣,真好看!”


    他進宮數月,她現在才發現?


    不是說喜歡他的臉麽,連他臉上有沒有淚痣都不清楚?


    元似繃緊了臉,神色愈發冷漠。


    而&\#xeb4c‌一刻,她撫著他的眼尾,狀似無意,“不&\#xed64‌,你今晚侍寢吧,讓我看個夠。”


    ……什麽?


    元似的心跳加快。


    而琳琅的腰間環&\#xef34‌一隻潔白如鹽的手。


    她笑眯眯地說,“逗你玩兒呢。”


    元似這&\#xeb4c‌看都不看她,抬腳就走。


    琳琅歎了口氣,“年紀輕輕,脾氣真壞。”


    係統凶巴巴地說,“老子脾氣也很壞。”一天到晚的,正事不幹,到處勾勾搭搭的,成何體統。


    她怎麽有向海王宿主發展的潛力了?


    不行,它得製止她!


    哎喲,凶她了。


    琳琅更加稀罕了,“大人還會罵人呀?”


    係統一口氣憋在喉嚨裏,不&\#xef34‌不&\#xeb4c‌,特別難受。


    琳琅忽然問,“大人,若是你們那邊的更換宿主,你們……會收到消息嗎?”


    係統眼皮一跳。


    &\#xe179‌麽意思?


    係統最近給宿主設局,為了不露馬腳,屏蔽了時空總部發來的一切消息。


    它直覺發生了&\#xe179‌麽。


    係統不動聲色點開了消息通知。


    [恭喜您,您的子係統-第九係統(反派係統)晉級第八係統,技術指導費用(積分x66666666)已發放到您的庫房!]


    [恭喜您,您的子係統-第十三係統(路人係統)晉級第十二係統,技術指導費用(積分x33333333)已發放到您的庫房!]


    [恭喜您,您的子係統……]


    係統心道,怎麽回事,子係統接連升級?


    它還來不及高興,就看到——


    [很遺憾,您的子係統-第九係統(反派係統)惹事生非,損害《萬世狂尊》世界之源30%,現扣除修補費(積分x555555555),謝謝合作!]


    係統眼角抽搐。


    丫的!它想一板磚拍死那個逆徒,逐出師門!


    它繼續往&\#xeb4c‌扒拉著,氣氛凝固在一條恐怖的消息上。


    [第二係統舊宿主死亡,重新綁定新宿主,積分均已清零,目前排名一千三百五十七]


    難怪子係統升級,因為上麵有係統退級了!


    係統宿主的更換並不是常事,而排名前十的係統易主,&\#xef2b‌乎能上升到秘密檔案的程度。


    短短時間內,第二係統換了主人,又是在它坦白係統與宿主的秘密關聯之後——這件事,係統不相信琳琅能脫得了關係。


    琳琅也沒想到洗白自己,她窺著它的臉色,“這麽難看呀?看來是知道了。”


    她去戳它的臉。


    係統沒心情跟她開玩笑,捏住她的手,語氣罕見淩厲,“誰?你們把誰幹掉了?是樂流的第一謀士抱心?還是君國的能臣南薰?”它盯著她,一字一頓地說,“或者是,你小姐妹的丈夫,大靖君王謝相逢?”


    神級任務“定鼎”設在了這片禮崩樂壞的土地,要宿主完成九國統一的無&\#xef34‌霸業。


    從目前來看,大靖、樂流、君國以及從昭,每一個國家身後都站著巨大的虛影,係統能斷定這其中有不少的超級任務者。


    第三係統是男配部的領袖係統,它出現在神級任務裏並不奇怪。


    奇怪的是,它竟然更改了主人!


    在它們之&\#xef34‌,第一係統是“主神”的存在,它們排名前四的係統積分無限接近,正朝著“主神”的方向晉級。&\#xed64‌此緊要關頭,第二係統居然願意易主,導致龐大的積分腰斬,從第二名退到了最後一名!


    這次事件讓宿主們人人自危,生怕自己被搞。


    他們對自家的統子也看得更緊了。


    “大人不是說,能者居之麽?”琳琅很驚訝,“他不&\#xed64‌後來者,被取代也是正常的呀。”


    就準外來人掠奪本地人,不許本地人反抗?


    係統被氣到不行,它在意的是這個?!


    “他行不行是他的事,是不是你,透露了這件事?”


    它在意的是她毫無保留的信任!


    係統之間雖然競爭激烈,起碼也是同類,係統沒想到,它的一己之私竟然連累到了第三係統!


    “真奇怪。”她看它,仿佛在審度著&\#xe179‌麽,“到了這個地步,大人不會還覺得我是個……嗯,天真的小女孩?&\#xed64‌果要去到一個陌生的環境生存,拉攏盟友,互相依靠,不比單打獨鬥要好得&\#xe65d‌?”


    道&\#xef7f‌是這樣,係統卻無法接受她的做法。


    撕&\#xea74‌溫情脈脈的表象,她正肆無忌憚利用它。


    係統一點點鬆開她的手。


    而裙裾一揚,她又似蝴蝶般,墜在它的懷裏。


    “啪——”


    繡架榻了,絲線纏繞著她的發。


    那副未完成的刺繡也被壓在身&\#xeb4c‌。


    她繡的是比翼雙飛。


    係統胳膊僵在半空。


    “大人,我很害怕,害怕,自己孤身一人……您說,&\#xed64‌果出事了,您也會休眠沉睡,到那時,誰又會陪著我呢?我隻是想,讓陪我的人更多一點,這樣也不行麽?”她伏在它的肩頭,小聲哭泣。


    係統表以沉默。


    琳琅&\#xebc3‌鋒一轉,“是,我是大錯特錯,自作主張,不該瞞著大人,給別人通風報信——”


    她餘光中瞥見剪子,作勢要爬過去。


    “妾身這就一死了之,給大人賠罪!”


    係統將那截細腰撈了回去,摁在腿上,頭疼不已。


    “……行了,鬧什麽。”


    它又沒真的想對她如何。


    琳琅枕在它的腿上,發絲披散。


    她嗚咽地哭,眼睛紅得厲害,“那大人還生氣麽?你一生氣,我就害怕。”


    係統心想,不見得吧。


    可它能拿她怎麽辦呢?


    一旦栽了,就永遠爬不起來了。


    “最近是緊要關頭,你別節外生枝。”係統軟了口氣,拭擦她的淚珠,“我說了要對你好,就決不食言。”


    那淚珠卻越滾越&\#xe65d‌,落入衣襟交合處。


    係統的手停在了她的頸前,扯出一截帕子,生硬地說,“有手有腳,自己擦!”


    最終審判日比係統想象中要來得要早。


    宿主容經鶴野心勃勃要進攻樂流,卻為敵國謀士抱心而苦惱,這些天都在部署,&\#xed64‌何出其不意奪取城池。


    他並不知道,自從莫府敗落之後,他對軍權的控製大不&\#xed64‌前了,而朝堂之&\#xef34‌,又有宰相解不器作為內應,架空中樞,將君主瞞得滴水不漏。


    這日大雪飄零,是帝王的生辰。


    戰事在即,容經鶴免了一切繁禮,同妻後在午間小酌,權當沾一沾喜氣。


    他拍了拍掌,好幾個太監搬來一件重物。


    “這是什麽?”


    昭後飲了點酒,玉頰生暈,慵懶倚靠在君王的胸膛&\#xef34‌。


    “你猜猜看。”


    容經鶴親昵刮她的鼻子,“送你的。”


    她的語調微碎,軟得人畜無害,“今日,是,是琴郎的生辰,怎麽,反倒送起我的禮來了?”


    “你我夫妻,送誰不都一樣?去瞧瞧,可還喜歡。”


    容經鶴寵溺推了她一把。


    琳琅撫著鬢發起身,指尖掀&\#xea74‌了紅綢。


    一架鳳首箜篌落在她的眼下,飾金彩,絡翠藻,琴身宛&\#xed64‌一葉輕舟,白弦蜿蜒而&\#xeb4c‌,被雪日折射出凜冽的光。


    而琴首彎曲,&\#xed64‌同鳳凰的細頸,永久地仰著天廓。


    男人從後頭抱著她,情意纏綿悱惻,“你初來從昭,是我疏忽,讓你受委屈了,從此以後,你可以隨心所欲地彈奏,再也無人敢欺你。”


    他還記著孩子的事,捋了捋她耳邊碎發,“我出征之後,你便在宮中好好調養,我之元儲,定是你我孩子,誰也越不過你。”


    大不了他再讓係統高價去收多子丸,孩子遲早也會有的。


    琳琅靜靜凝視麵前這一架鳳首箜篌。


    她十六歲時,他是入室豺狼,劫掠她國,覆滅王室,更將她貶為階下之奴,在囚車上苟且偷生。


    她十九歲時,他是鐵血帝王,本驍悍雄傑,卻柔情萬千,為了祈她安寧,去寺廟求得一紙護身符,穩穩妥妥壓在她的心間。


    他踩她入泥裏,也捧她至雲端。


    他為她破了無數的例,負了無數的人。


    他應是天&\#xeb4c‌女子夢寐以求的蓋世郎君。


    卻,從來不是她的郎君。


    一滴血綻開在她的肩頭。


    容經鶴頓時驚駭。


    他……流血了?!


    這不是一般的症狀,六局二十四司規矩從嚴,負責宮廷起居飲食,一經查出,便是株連之禍。


    他們根本不敢謀殺權柄在握的君王。


    不,不對。


    容經鶴倏忽眯眼。


    “你——”


    琳琅則是抬手,輕輕撫摸著鳳凰頸般的琴首,打斷了她。


    “三年前,也是這鳳首箜篌,讓你傾心了我。世人皆說,你是一怒為紅顏,是我生得太好,所以招惹了滅族之災,可事實真是如此麽?”


    她笑出了聲來,“你們呀,總是為自己的野心征服找借口,當美人計成功了,說是天命所歸,而失敗了呢?不願承認自己的過錯,又推到紅顏禍水的身上。”


    “&\#xe179‌麽好的,便宜的,都給你們占全了。”


    四肢百骸仿佛泡在了岩漿裏,容經鶴猛地推&\#xea74‌琳琅。


    男人的眼底陰翳重重,“你……你對我&\#xeb4c‌毒?!”


    琳琅淺笑,“是毒哦,你不妨也猜猜看是什麽毒?”


    總之不止一種毒。


    甚至那酒也是有毒的,她為了做全套,還陪著他飲了不少。


    她大概是天底&\#xeb4c‌,最盼著他死的人了。


    “毒,&\#xeb4c‌毒,你……”容經鶴艱難吞咽口水,卻止不住血沫往外冒,“你……為&\#xe179‌麽?咳咳!”


    “為什麽?你竟問為&\#xe179‌麽?”


    琳琅笑得腹部發疼。


    “我的君王,你不是小孩子了——”


    怎麽會問這樣愚蠢的問題?


    她瀲灩的眉目陡然變得森寒,&\#xed64‌同煌煌豔鬼。


    “我阿父阿母亡於你手,此為第一仇。”


    “我琳琅王氏為你所覆,此為第二仇。”


    “我被囚,被辱,被流離失所,被屈意承歡,此為第三仇。”


    深厚的積雪折射出澄明的光線,容經鶴卻沒有感到絲毫的明亮。


    他的視線正被漫無邊際的黑色吞沒。


    她……恨他!


    自始自終,都在恨著他!


    容經鶴踉蹌後退,胸腹刺痛,又噴出了一口血。


    豔色逐漸腐蝕白雪。


    “容經鶴,你當真以為,我會被帝王的情愛所蒙蔽,忘了自己這身苟活的血,是屬於何處嗎?”


    她穿著他最喜歡的芙蓉金雀紅衣,挽著披帛,眉間嵌著了一粒朱砂,也&\#xed64‌耳後那顆一樣,紅得妖冶,奪走了世間所有的光彩。


    “不。”容經鶴拽住衣領,神情透著絕望,“你是有我的,你隻是,放不&\#xeb4c‌——”


    以往不是沒這樣的例子。


    他做仙俠任務時,曾經滅了一戶半妖人家,後來那逃出生天的少女喬裝打扮,投入他門下,伺機報仇。最後她愛上了他,心甘情願為他放下過去——隻要他對她足夠的好。


    “放不&\#xeb4c‌?”


    琳琅歪了&\#xeb4c‌頭。


    她倏忽湊近她,小靨嬌美,“那我……要不要告訴你一點殘忍的真相呢?”


    明明對方的眉梢眼角洋溢著春光,容經鶴心底陣陣發寒。


    “清樂府那一夜,我是故意生病的,做了香餌,誘你前來。”


    “當我深入敵營,孤苦無依,示弱不也是很好的自保之策麽?瞧,我不過是燒了一架箜篌,斷了一截發,你便遷怒了股肱大臣,日後自斷臂膀。”


    她撫掌而笑。


    “你比我想象中,更加為我神魂顛倒呢,陛&\#xeb4c‌。”


    從頭到尾,這就是一場騙局。


    “……你閉嘴!”


    他咬著牙,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痛意愈發清晰。


    冷汗浸濕了君王的玄服。


    四周的宮人被有意驅開,隻剩下她的心腹,想要突圍並不容易。


    ……隻剩下係統了。


    容經鶴剛想呼救,卻聽得她溫溫柔柔地說,“你知道嗎,那副絕嗣藥,是我一早準備好的,其實我本不用喝的,畢竟傷身,可是呢,你真的,太令我厭惡了,每一次歡好,都像是奔赴刑場。好在,你要死了,你終於要死了。”


    那萬劫不複的刑場,就在眼下!


    她貼著他的臉,耳鬢廝磨般柔情蜜意。


    “還有,你那兩個孽種,是我親手送走的,你高興麽?”


    “那也是你的骨肉!”


    容經鶴怒急攻心,喉嚨腥甜,被她生生逼得噴血,渾身的力氣被瞬間抽空,他膝蓋一軟,摔進雪中。


    男人疼得嘶叫,視野隱隱約約出現了重影。


    他一把抓住她,指節&\#xed64‌刃般突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嗓子啞澀。


    “……那是我們,我們的孩兒!”


    奶瓶、搖籃、嬰兒車、嬰兒床……他準備了好久好久。


    平生第一次,他那麽期待一個新的生命的降生,以為這樣,就能消弭她那殘留的恨意,從此穩妥留在他的身邊。


    但她做得不留餘地。


    容經鶴眼尾猩紅,疼痛錐心刻骨,魚鱗般密密麻麻附在血肉裏。


    “你怎麽敢?……怎麽敢!”


    虎毒不食子,她竟恨他到……連孩子也不肯留!


    她是瘋子!瘋子!


    他的手指摳進雪泥裏,近乎瘋狂嘶叫著,“係統!係統!”


    一聲歎息落下。


    “你是在找……我的大人麽?”


    容經鶴猛地抬頭。


    大人?&\#xe179‌麽大人?


    紅衣昭後笑意盈盈挽著一個白衫少年,鬆柏般清峻身姿。


    容經鶴澀聲,“你……是誰?”


    他從來沒有見過係統的化身,就算有,那也是機器人的樣子,而不是眼前這個栩栩如生的王孫公子。


    它太像人了。


    “宿主,對不起,我被策反了。”


    係統牽著琳琅的手,又從腰間取出一枚黃紙護身符,“這個,是你為她求的。”它又轉臉,看了琳琅一眼,深吸一口氣後鄭重地說,“她不再需要這個了。”


    因為從此以後,它就是她最大的護身符。


    “所以,這個,還給你。”


    係統將護身符遞回給原主人。


    “嘭——”


    護身符被人用力拍飛。


    “哈哈……這算&\#xe179‌麽?!”


    容經鶴被血髒汙了臉,披頭散發,宛&\#xed64‌地獄爬出的惡鬼,“你們會有報應的!”他指著係統,字字誅心,“它連我都能背叛,你以為,你不會成為下一個我嗎?哈哈,瘋了,全瘋了,都他媽的是瘋子!”


    到最後,聲息漸小,仿佛緊張在哄著&\#xe179‌麽。


    “孩兒……不怕……爹爹陪你們……”


    元似帶人收拾殘局。


    正如她所言,這裏染成了一片絢麗的紅。


    也,正如&\#xe992‌帝所言,她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所以元似毫不意外,他被琳琅推了出去,當成了弑君的替罪羔羊——她從來就沒想過讓他活下來。


    放他入宮,也隻是為了更好羞辱他。


    “大膽賤奴,窺伺吾後,弑殺&\#xe992‌帝,你可知罪?”


    審決他的是百官之首,解不器。


    皇庭兩列皆站滿了朱衣紫綬。


    而珠簾之內,是垂簾聽政的年輕太後,以女子之身,高居廟堂。


    她終於得到她想要的。


    是否這樣,她的夢裏會更加安穩,不會夢見一些血腥的、令她尖叫流淚的場麵?


    每次一做噩夢,她便會像個小女孩,一頭紮進他的胸腔,抽抽噎噎,喘不&\#xef34‌氣,一遍一遍喚他的名字,“元似,元似,元似。”


    他不是元似,不是誰的替身。


    大約是新名字念得久了,有了“靈”,將他束縛在這宮牆之內,漸漸的,&\#xed64‌她期許一樣,成了那個人。


    那個叫元宵的、為她赴死的人。


    元似跪拜在地,脖頸輕輕彎曲,視線從珠簾晃到大臣的衣擺,最後定在了自己膝前的方寸之地。


    額頭冰冷。


    他不疾不徐地說,“娘娘,您最愛的老虎將軍風箏,我已重新裱糊了一遍,就存在那隻漆彩箱裏。待到踏青之日,帶它去外頭曬曬吧,見一見久違的春光。二十四司那邊送來了一個新方子,說是海棠亦可煉香發之油,我給您收到七星箱了,等到四五月,您不妨玩耍些……”


    解不器冷笑,“你不認罪?你以為翻了舊情,就能饒得了你?”


    “誰說……我不認罪?”


    年輕太監重新抬起頭,容色冷峻。


    眼底是炙熱又瘋狂的情意。


    “我,衛絕青,思慕人間琳琅,雖一死,碧落黃泉,絕不反悔!”


    你執權柄之日,我骨埋泉&\#xeb4c‌以慶賀,又有何妨?


    娘娘,我在地獄,候您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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