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蕭函翻著一遝厚厚的書冊, 其中不乏有《內經》《傷寒雜病論》《金匱要略》這些醫學著作, 但她最後找出的卻是原身自幼學習早已爛熟於心的陸氏醫書。


    所謂衣缽不僅是這間醫館,陸父的一身醫術, 還有這本陸氏醫書。


    對陸父來說,除了妻女之外, 最重要的可能莫過於這本醫書了。若是哪天醫館著火了, 他也會跑進去把這本書救出來,即便所有內容父女二人都記在心中, 但人有旦夕禍福, 這些書冊至少還可能不至於讓陸家的獨門醫術失傳。


    陸父所習雖處於民間, 但也不是無門無派的, 這個門派並非江湖武林的門派之別, 而是醫家一道。比如陸父秉持的醫德便是不論貴賤貧富, 皆一視同仁。


    這本陸家醫書自陸父祖父那一輩開始編纂,盡管不能與孫藥王,張醫聖那樣的人物相比, 但書中也記錄了陸家三代積累的醫療經驗,其中最擅長的便是外傷和針灸術兩樣。


    蕭函有意的目標便是後者,為此在特地去城中鐵匠鋪打造了一套專用於針灸的針。


    陸父很快也注意到女兒最近在練習針灸的手法, 常翻閱的也是《明堂針灸圖》《針灸甲乙經》這些醫術, 一相詢問下才得知,女兒在研究頭疾。


    陸氏醫書中有一種專門應對的頭疾的針灸術。但有些東西不是你知道就能學得會的,醫術這方麵就極為考驗天賦。這門針灸術, 陸父也需勉力才能施為,每次選擇也是慎之有慎,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輕易動用,因為是在頭部施針,一著不慎,便會害人性命。


    他也教過女兒這門針灸術,但此非一日之功,也沒有嚴苛要求,畢竟他也是三十歲之後才敢真正對病人用這套針法。


    陸父有些不解道,“你怎麽突然想起這個了?”


    蕭函笑了笑,“正是因為難,才要努力學會,不然豈不是辜負了爹的期望。”


    陸父聽聞此話,大感欣慰,捋了捋胡須,心中不禁歎道,也不知他和夫人是積了怎樣的福報,才能得到阿沅這樣一個懂事孝順又上進的女兒。


    其實蕭函是想起了原身記憶中發生的一件事,在見過知府夫人後,心裏差不多已經勾勒出計劃來了。若是順利的話,至少可保得陸父陸母平安,不會哪一日就被上門的江湖人士給殺了。


    ……


    原本陸父還擔心她貪多嚼不爛,但無論是在診治病人方麵,還是被他考較醫書內容學習進度,都令他非常滿意,也就不多說了。女兒醫術越好,他越該感到自豪才是。若能掌握這門針灸術,那就算將醫館交給阿沅都不用他擔心了。


    但陸父還是一再提醒她,沒有萬全的準備,不可隨意下針。


    蕭函理解他的顧慮,這套針法對施針人的要求極高,每一針所要刺的尺寸、手法和力度幾乎都不一,複雜且難度頗高。整個過程下來,哪怕是陸父這樣的成年男子,也要耗費極其大心血精力,稍有分神,便會功虧一潰,也會導致病人喪命。


    但對蕭函來說,等她修煉出足夠的內力真氣,再配合精神力,完成施針不成問題。


    不過蕭函畢竟沒什麽經驗,也不能打百分百的保證,所以才會打造專用的金針反複多次練習,以確保掌握這門針灸術。


    這段日子每隔兩日,蕭函都會去為知府夫人看病,終於在第五次去的時候,知府夫人沒有再靠在床榻上見她,而是在府內花園的石桌凳邊接受把脈的。


    知府夫人也對她展顏一笑道,“這藥我喝了些天,身子爽利許多了,尤其是你教我侍女那按摩的手法,我夜裏都睡的好些了。”


    蕭函也笑道,“我已為夫人把過脈,再服三五日便可以停藥了。”


    “隻是,我在為夫人診治期間,發現夫人還有一處病症。”


    知府夫人聞言,頓時有些緊張,捏了捏帕子,“是什麽?”


    蕭函看著知府夫人道,“夫人是不是患有頭疾?”


    知府夫人眸光微動,有些驚訝但也很快平靜下來,“這已是陳年舊疾了。”


    來蜀州之前,知府夫人無論娘家還是婆家都是一團亂糟糟,大大小小的事,難免費心了些,結果落下了一個毛病,每每到天冷時,頭就一陣陣刺痛起來,在京城的時候就看過不少大夫神醫了,藥也吃了不少,但都說這毛病隻能養著。陸沅芷雖調養好了她宮寒體虛的病症,又看出了她患有頭疾,也隻能說她醫術不錯,年紀放在那裏,知府夫人還是不能將她和那些六七十歲德高望重的大夫相提並論。


    知府夫人是這麽想的,但在蕭函介紹陸家那門針灸術時還是仔細聽了的。


    最後知府夫人也沒說用不用那門針法治療,蕭函也不急,離開了府邸。


    又過了兩日,知府大人府上的管家親自來送診金,另外還問起了蕭函治療頭疾的法子,想來知府夫人還將此事告訴了知府。


    管家在的時候,陸父不好問,待人走了,他立刻拉著女兒進後院,詢問是怎麽回事,知府怎麽都突然派人找上門來了,還問起了陸家的針灸術。


    蕭函認真平靜道,“我為知府夫人診治過幾次,確定她患有頭疾。”


    陸父眉頭深鎖,歎了口氣,“你有幾成把握。”


    蕭函語氣堅定道,“若以藥物輔助,我有十成的把握。”


    他是阿沅的父親,他的女兒在醫術上天賦才能到達什麽樣的程度,最近又有怎樣驚人的進步,每日考較觀察的陸父是最清楚不過的人了,所以在醫者和父親這兩重兼並的身份角度上,他都選擇相信女兒給出的判斷。


    ……


    正值天氣轉涼時節,知府夫人的頭疾又複發了,也許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她還是將蕭函請到了府上為她施針。在此之前陸父也為知府夫人診斷過,全然是出於醫者的公心,他隻有五六成的把握,不如他的女兒。


    知府夫人的頭疾並不是很嚴重,蕭函甚至無需用上整套針法,不到半個時辰便結束了這個過程。


    知府夫人的頭疾治好了,還是被陸家醫館的陸姑娘給治好的,這消息在蜀州城內都傳遍了,因為知府還特地賞了一張妙手回春的匾額給陸家醫館,陸父眉毛胡子上都是帶著笑意的。那日施針的時候他全程都看在眼裏,比他想象的還要出色,他陸家的衣缽不再是後繼有人了,而是真正可以交托到阿沅手上了。


    這一事令蕭函在蜀州名聲大漲,連出門都會被被人叫一聲小陸大夫。


    她依舊是白天坐堂看診製藥,夜裏看醫書和修煉真氣內力,陸父也沒有被這波盛名弄得輕飄,頂多在遇到同行時炫耀一下自己的女兒。


    來陸家醫館的病人越來越多,尤其是患有頭疾的病者,以往一年也難碰到三四個,這會幾乎平均兩日就有一個。連陸父也察覺出不對勁了,也擔憂為患有頭疾病者施針的女兒,怕她是被人有意針對上了。


    蕭函笑了笑,安慰陸父道,“沒關係,我應付得來的。”


    她說的是實話,以她現在的精神力和真氣內力,就算一整日施展這套針法下來,都不算什麽,還正好給蕭函增長經驗多練手的機會,至於幕後之人大概也是打著這個主意以及考驗她的醫術水平吧。


    若真是她想的那位貴人就最好不過了。


    ……


    在一連接待了十來日患有頭疾的病人之後,蕭函便跟陸父提出,她要去山裏走一趟采藥。


    治療頭疾不僅要施針,還要有藥物輔助,陸氏醫書中就記載了獨有的藥方,其中幾味藥比較少見,還隻生長在深山裏,采摘保存的手法也很特別,就算是讓獵戶農戶采了送過來,也容易失了藥性。


    陸母本來還擔心女兒的安全,但見她準備防身的眾多藥物,還都是拿活雞活鴨試過。陸父從來不喜害人的藥,但出於對女兒的愛護之心還是壓過了一切。他也沒阻止女兒去山裏采藥,作為一個大夫這些本來就是要學會的,就是女兒不說,過幾年他也會教她的。


    除了陸父陸母二人,沒人知道這事,一清早蕭函就準備好了幹糧和隨行包袱出城了。


    但她卻沒有直接進山采藥,而是中途易容換裝成了一名男子,來到隨州一家名為雲來的客棧,定下兩日的房間,她要在這裏等薛小七,雲天淇一行人。


    那被薛小七偷走的半缺玉佩終究是個隱患,不僅可能會蒙騙陸沅芷的生母葉青瓊,還容易將陸家一家三口置於危險之中,哪怕葉青瓊沒有死,到處是爭鬥的江湖也終會影響到陸家,讓他們過不了安生的日子。


    對於蕭函來說,當人人欲誅之而後快的魔教妖女也好,還是當懸壺濟世的大夫也好,她都無所謂。


    但陸父陸母是普通人,他們也隻想過平淡幸福的日子,他們對陸沅芷有恩情,也不該被卷入到這些事情中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下午六點還有更新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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