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頭拿了一杆旱煙,蹲在櫃台前。


    那旱煙和周秉德原先吸的那種差不了太多。


    他悶悶的吸了一口,吐出一圈灰色的煙。


    “但凡有點辦法,我也不想賣,那是我閨女啊。”


    這聲音一出,他眼淚吧嗒吧嗒就落,啪啪的落在麵前的地上。


    趙大成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還是被這聲音感染了,眼淚也落了下來。


    王瑾狐疑看了趙大成一眼,然後用腳碰了碰周懷山,示意他看趙大成。


    周懷山點了點頭表示知道,隻朝老趙頭看去。


    老趙頭又吸了口煙。


    “我家這小館子,雖說賺不得大錢,但是保證一家子吃喝是沒問題的。


    可現在,這館子要被人收回去了。


    我婆娘病著,我大兒子斷了腿還在養著,小兒子你們剛剛也見了,才那麽大,還什麽都做不了。


    這一家子,要吃藥,要吃飯......”


    他有點說不下去,中間頓了好幾頓,嗓音顫抖哽咽,幾乎都快聽不清楚他到底在說什麽。


    吸了口煙,大拇指揉了眉心一下,老趙頭吐出一口氣。


    “你們覺得我冷血也罷,覺得我禽獸不如也行,反正,之前,我的確是想賣了我剛出生的閨女。


    我到不是重男輕女。


    我就是想著,我這小兒子,他現在什麽都懂了,我要是賣了他,雖然能賣個好價錢,可他......


    他知道自己是被爹賣了,肯定很痛苦。


    我都舍不得他去外麵做小工,他......還小,去外麵做小工,那份苦......


    哎!


    我這閨女,她才剛出生,她還不知道爹是誰娘是誰,她......也許她能進了一戶好人家。”


    周懷山直接打斷了他。


    “不可能。”


    老趙頭一愣,錯愕看向周懷山,眼底掛著淚。


    周懷山看了老趙頭一眼,“我看你兒子,生的眉清目秀的,你這閨女長大,也錯不了,這人牙子肯出三兩銀子,隻怕要賣到揚州去。”


    王瑾頓時就懂了。


    揚州有人專門養瘦馬。


    從小教養。


    收的都是漂亮的女孩子和......男孩子。


    王瑾看了周懷山一眼,周懷山盯著老趙頭,麵色嚴肅。“你知道賣到揚州是什麽下場嗎?就是,從小培養做妓女。”


    周懷山用最直接最有衝擊力的詞,說出了這個職業。


    老趙頭顯然沒想到,他砰的一下就坐到地上。


    周懷山冷眼看著他,“如果是瘦馬,還好些,起碼小時候不會吃苦,可要是她天賦差,長大了的去處,也就是各種級別的妓院。”


    王瑾立刻扯了周懷山一把,想要提醒他不要說得這麽直接


    老趙頭明顯是被嚇到了。


    周懷山沒理王瑾,“那人是不是告訴你,孩子是被賣到別處一戶人家,那人家沒有女兒,不能生養,想要買個女兒?”


    老趙頭被嚇得不輕,渾渾噩噩點點頭。


    周懷山就道:“這話你也信!”


    啪嗒!


    老趙頭手裏的煙杆滑落掉在地上。


    周懷山看著他歎了口氣,“你剛剛說,你這飯館兒要被收回去,怎麽,這不是你自己的店?”


    周懷山突然換了話題,老趙頭還沒反應過來。


    他愣了好一會兒,忽的起身跪下,朝周懷山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頭。


    “是我糊塗了,多謝貴人。”


    他哭的眼淚鼻涕一大把,聽得出來,這是真心後怕了。


    周懷山沒說話。


    三個頭磕完,老趙頭一抹眼淚起身,繼續蹲在櫃台前。


    “這店,是我的,但是前一陣子,我把這店記到了周遠的名下,你應該,知道周遠吧,你剛剛說,你女兒要嫁給暗影統領,你,你......”


    周懷山點頭,“我知道。”


    王瑾就道:“不是,你的店,怎麽就記到周遠名下了?”


    老趙頭就苦笑一下。


    “周遠是我這裏的常客,以前總有人來我這裏收保護費,自從周遠來了,那些人就再也沒有收過。


    他不光來這裏吃飯,有時候,他還教我小兒子識字。


    我大兒子的工作,也是周遠介紹的。


    他時不時拿點營養品或者是參沫子什麽的過來。


    有時候,他當值晚了,來我這裏吃飯,我們也會一起喝點。


    我們平時走的很近。


    有一次,他說他遇到點麻煩,什麽麻煩他不好直接告訴我,就說需要用一用我的店。


    礙著平時的情麵,我也不能拒絕他。


    這店,就記到了他的名下。


    剛記了也就不到半個月吧,他家就出事了,後來就有人找上門來,說這店周遠賣給他了,他來收房子。


    他有官府蓋章的房契,不管我解釋不解釋都沒用。”


    不同於之前說買孩子,提起這房子的事,老趙頭倒是幾乎一口氣說了下來。


    他說完,把地上的旱煙撿起來,吧嗒吧嗒吸了兩口。


    周懷山看了看他沒再說話,轉過頭抓起筷子吃飯。


    王瑾想要說什麽,可見周懷山一言不發,他瞥了老趙頭一眼,也就沒有開腔,隻低頭吃飯。


    三個人,像是約好了一樣,誰都沒有碰那盤子新端上來的辣子雞。


    一頓飯吃完,三人離開。


    稍微走遠點,王瑾就道:“山哥,這事兒,怎麽辦?”


    周懷山就道:“什麽事兒?”


    “就這房子啊,這不明顯周遠把人家坑了。”


    “我為什麽要給周遠擦屁股!”


    “你剛剛還......”


    “不一樣,我見不得他們賣孩子,但是別的,不關我的事,我也不管。”


    “你就不好奇,周遠為什麽占人家房子?誰又從周遠手裏拿了房子?”


    “不好奇。”


    王瑾看向趙大成。


    趙大成搖頭,“我也不好奇。”


    王瑾嗷的就是一嗓子,“但是我好奇啊!我覺得,我要是搞不明白,我都吃不下睡不著了。”


    ......


    這廂,三個紈絝酒足飯飽開始一天的遊蕩生活。


    那廂,皇宮,禦書房。


    天色漸晚,禦書房裏沒有點燈。


    皇上麵無表情坐在寬大的椅子上,目光落向癱在地上的太後。


    是的。


    周懷山和祭酒大人離開之後,皇上並沒有讓人把太後扶起來,也沒有召太醫。


    他就這麽讓太後一直昏在這裏。


    昏迷嘛。


    又不是重病,總能自己個醒來的,畢竟,初夏的地麵,真的還很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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