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霸親自將夏侯玄送到門外,再三自責,表示自己學識淺薄,隻知道統兵作戰,對京師治安這種事不太在行,出了這麽大的紕漏,辜負了天子的信任。


    他準備上書自免,承擔全部責任。


    夏侯玄哭笑不得,卻不得不敷衍了幾句,翻身上馬,匆匆而去。


    有了馬鐙,夏侯玄上馬的姿勢很輕鬆,很灑脫。臧霸眼睛一掃,便看到了馬鐙,頓時眼睛一亮。“侍郎這馬具好,器小而用大。有了這馬具,不僅上下馬方便,坐得也穩當,可以節省腿力、腰力,更耐久戰。”他衝著夏侯玄挑起大拇指。“侍郎不愧是四聰之首,機敏過人。”


    夏侯玄剛想解釋這並非自己的發明,而是曹苗所創。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倒不是想貪人之功,而是不想節外生枝。


    臧霸絕不是表麵上看起來的那般溫順。能獨霸青徐那麽多年,他的狡猾、老辣是出了名的。


    曹苗是個病人,一旦發病,腦子就不太清楚,像個孩子似的。如果被臧霸盯上,絕非好事。


    夏侯玄含糊了幾句,與臧霸拱手作別,直奔建陽門。


    趕到建陽門,夏侯玄找到了建陽門司馬,親口詢問了相關情況,並寫成文字,請建陽門司馬簽字作結,免得到時候反悔,空口無憑。夏侯玄在宮裏多年,深知洛陽的情況複雜,做任何事都要有過硬的證據才行。


    詢問完建陽門司馬,夏侯玄又與發現異常的幾個門卒聊了一番,又沿著那些人的路線走了一遍,然後來到王機所住的善裏。為了避免太引人注意,夏侯玄離得遠遠的,派人將裏正叫來詢問。


    善裏裏正說,王機一大早就出門了。


    夏侯玄意識到不對,一麵請裏正去王機家打探情況,一麵派人到附近的城門查詢,看看有沒有王機出城的記錄。


    裏正最先回報,王機家裏沒人,大門緊閉。他派人翻牆進去,發現屋裏收拾得很整齊,家具都在,但細軟卻沒有了,換洗衣服也都不見了。


    夏侯玄沒有再猶豫,留下兩個衛士留守,自己趕回宮裏。


    ——


    曹叡精神很不好,有些莫名的焦躁。


    昨天夜裏德陽公主府進了賊,擊鼓示警,雖說賊情局限在洛陽城東北角的幾裏之間,並沒有擴散到全城,可那裏不僅住了大量的重臣和皇親國戚,還有武庫。這地方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牽動他的神經。


    哪怕最後查出來隻是一個小蟊賊,引發的震動也會和其他區出了人命差不多。


    更何況,這件事還牽涉到雍丘王子曹苗。


    不管朝廷怎麽折騰曹植父子,曹植父子畢竟是宗室。在京城內被人明目張膽的追殺,甚至逃進德陽公主府還不能幸免。如果不徹查,會讓別人怎麽看朝廷?


    薄情寡恩四個字怕是逃不掉的。


    親親賢賢是儒家推崇的原則,漢文帝逼死淮南王劉長,被人作歌譏諷。文皇帝苛刻宗室,為人詬病。他正想做些調整,有所挽回,偏偏又遇到這樣的事。


    不知道多少人在看他如何應對。


    看到夏侯玄快步走來,曹叡忽然有種異樣的感覺。今天的夏侯玄與往日不同,不僅穿了一身勁裝,而且步履穩健,儒雅之外,多了幾分赳赳武夫的感覺,令人心安。


    曹叡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想起老臣們對夏侯玄的評價,不由得一笑。


    如果讓老臣們看到夏侯玄這副模樣,不知道他們會說些什麽。


    “陛下。”夏侯玄走到曹叡麵前,大禮參拜。“臣匆匆入宮,未著朝服,有違禮儀,請陛下治罪。”


    曹叡擺擺手。“出了什麽事?”


    夏侯玄把事情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隻是陳述事實,沒做任何評價。他知道曹叡機警,自然會做出評價,不需要他引導。做得太刻意了,反而會適得其反。


    果然,曹叡聽完,雖然一句話沒說,臉色也依然平靜,眼神卻凝重起來。


    事情並不複雜,刺客與王機有關。


    但王機的膽大妄為和愚蠢令人震驚。他不僅雇傭刺客刺奸宗室,還以為出了事後能一走了之?


    可是仔細考慮,卻發現王機的信心並非全無根據。浚儀令倉輯是他推薦的。倉輯命人雇傭山賊,越境追殺曹植父子,被挫敗後檻車征詣廷尉,作為推薦人,王機不僅沒有被追責,連提都沒人提起,他就安安穩穩的住在洛陽,大搖大擺地去城外雇傭遊俠兒,安排人對付曹苗。


    本該發聲的禦史全部沉默,沒有一個人說話,更別說那些大臣了。


    刺客入府,德陽公主府擊鼓示警,負有直接責任的執金吾臧霸肩膀溜溜,看似謙卑,實質將責任推得一幹二淨。當然這也不能怪他,洛陽情況複雜,很多事真不是他這個執金吾就能管得了的。


    河南尹,洛陽令,洛陽東部尉,司隸校尉,都可以過問,也都可以不過問。怎麽問,全看他們心情。就像倉輯雇凶殺人,被查的重點不是倉輯,反倒成了孫邕一般。


    在這種情況下,臧霸獨善其身反倒成了最穩妥的處理辦法。反正對他來說,這個執金吾做不做也沒什麽區別。與其在京師受氣,他寧願以侯就國,回到根基深厚的故鄉。


    反倒是朝廷不敢這麽做。文皇帝花了那麽大的心思,才將他調離泰山附近,實現了對青徐真正的控製,又怎麽可能輕易讓他回去。


    要放回去也可以,至少再等十年,等他的老部下死得差不多,掀不起風浪,再放他回去養老。


    說來說去,重點隻有一個:時間。


    曹叡看著眼前的夏侯玄,原本焦灼的心情總算有了一點寬慰。如果曹氏、夏侯氏的子弟都聰明而勤於政事,為他分憂,十年、二十年之後,外為重將,內為心腹,他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揚州的戰事緊張,這件事就暫放一放吧,責成河南尹、洛陽令去查便是。”曹叡忍著心中怒火,淡淡地說道:“讓允良先在你家住些日子。待此間事了,再為皇叔選一些精銳衛士,以策萬全。”


    夏侯玄一時失神。讓曹苗住我家?這不合適吧。


    他本想委婉的表示反對,可是一看天子那憔悴的神情,泛著血絲的眼睛,想到勝負未卜的揚州戰場,他又把話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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