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嫌,曹苗、曹纂、夏侯徽三人也不下船。


    曹纂、夏侯徽有時陪著孫魯班,有時坐在一起說說話。曹纂是個閑不住的人,不是與阿虎或者解煩兵比武較技,就是撩撥孫魯班身邊的女衛。


    很多人都會因為他的武勇將他當成不識情緒的莽夫,卻忘了他原本也是個浪跡花叢的紈絝,騷話說得非常溜,常常逗得那些情竇初開的女衛又心動又害羞,不知不覺就被他得了手。


    有了這隻四處撩騷的小公牛做襯托,曹苗簡直是守身如玉。


    坐在船艙中,曹苗托著腮,看著眼前的棋局,苦思冥想。論圍棋,他真不是夏侯徽的對手。夏侯徽讓他三個子,他也支撐不到中局。


    “心欲靜,思欲密。”夏侯徽捏著棋子,輕輕叩擊著案幾。“棋局如戰局,胸有全局,方能謀一隅之勝負。你不能隻盯著眼前這幾個棋子,一味苦想。”


    “我認輸。”曹苗被夏侯徽教訓得沒脾氣了,抬手就準備抹棋子。


    “不行。”夏侯徽連忙伸手,握住了曹苗的手腕。“戰場上,你也能投子認負嗎?”


    曹苗看著夏侯徽雪白的手指,佯怒道:“放手,我叫非禮啦。”


    夏侯徽撇了撇嘴。“你叫啊,要不要把衣帶解開再叫?虧你說得出口。”


    “你要這麽說,那我就不客氣了。”曹苗說著,伸手就要去解衣帶。手剛碰到衣帶,惱羞成怒的夏侯徽屈指一彈,一枚雪白的棋子精準的擊中了他的眉心。曹苗吃痛,伸手掩住眉心。“你小心點,打瞎了我的眼睛,你拿什麽賠?”


    “真打瞎了才好。”夏侯徽輕咬嘴唇,一邊說一邊將棋盤轉了個方向。“免得你見一個愛一個。”


    “別亂說。”曹苗揉揉眉心,端詳棋局。這已經是例行公事了,但凡他中局受挫,夏侯徽又不讓他認輸,就會互換棋局。機會好的話,他能堅持到最後,偶爾還能取勝。“我有時候還見一個愛兩個的。”


    “可不是麽,見到侄女,還愛上了姑姑。”夏侯徽忍著笑,低聲說道。


    曹苗一本正經地說道:“是啊,有時候是見了小姑,愛上了嫂子。還有時候是見了妹妹,愛上了姊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


    “滾!”夏侯徽喝了一聲,又低聲嘀咕了一句什麽,曹苗卻是沒聽清,也沒問,知道問也問不出名堂來,隻會被夏侯徽嘲笑幾句。


    能開幾句玩笑,已經是不小的進步。


    兩人又走了幾步棋。夏侯徽低聲說道:“分兵在即,你還有什麽要交待的嗎?”


    曹苗沉默了片刻,放下棋子,抬頭看著夏侯徽。“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想好。”


    “什麽事?”


    “殺袁熙、袁尚的兒子沒什麽問題,可若是孫子呢?尤其是剛出生的嬰兒,什麽也不懂,你下得了手嗎?比如你,會不會想起自己的孩子?”


    夏侯徽垂著眼皮,沉默不語。


    “所以我在想,我也許應該物色幾個能撫養孩子的普通人。如果真抓到了孩子,就交給他們撫養,讓這些孩子能像一個普通人一樣長大。”


    夏侯徽斟酌了片刻。“倉促之間,哪能找到合適的人家。人都是自私的,有幾個願意撫養別人的骨肉,縱使接受了,也未必能付出真心,輕則當奴婢蓄養,重則如牲畜一般用於牟利。”


    “這也是我擔心的地方。若是遇到凶惡之輩,讓他們飽受人生艱辛,還不如狠狠心,一刀殺了幹淨。”


    夏侯徽歎了一口氣,將棋子扔在棋盤上,一片輕響嘈雜。


    “那可真是作孽了,不管將來做多少善事都難以彌補。”


    ——


    周魴沿著狹窄的小徑,緩緩走上了山坡,環顧四周。


    小小的海港盡收眼底。


    這是一片天然海港,附近沒有多少建築,隻有零星的茅屋。能提供的隻有淡水,還有一些附近百姓提供的糧食。糧食很少,價格自然也高,好在船上貨物也是百姓渴求的,以貨易貨,倒也能接受。


    很顯然,這裏沒有駐軍的條件,也沒有駐軍的跡象。


    周魴將目光轉向了山腳下。他確信,那些人中一定有曹苗的人,他要做的就是找出這些人。


    他剛才在山下走了一圈,沒有發現可疑的人。那些人麵色黝黑,手腳粗糙,口音也古怪難懂,一看就是常年辛苦勞作的本地人,連官話都不會說。


    接頭的人一定在附近。


    隻要看著曹纂的部下與什麽人接觸,他就可以順藤摸瓜,找到那些人,除掉那些人,斬斷曹纂的後路。


    他從來不相信什麽合作,這隻是互相利用。誰掌握了主動權,就能利用別人,而不是被人利用。


    就在周魴四處查看的時候,遠處響起一聲口哨。他轉頭看去,看到大概十餘步之外的雜草叢中有一個隱隱約約的身影,一點寒光。他心中一緊,暗自慚愧。對方就潛伏在附近,他卻一直沒有發覺。如果對方是敵人,他已經中箭了。


    周魴下意識的左手按刀,同時側身相對,盡可能減少被對方射中的機率。“敢問足下為誰?”


    “是友非敵。不過校尉的部下再靠近的話,就說不準了。”


    周魴眉頭微皺。“你知道我是誰?”


    “獨臂而為校尉者,天下獨周君一人。”


    周魴無奈的鬆開刀柄,抬手示意,既向對方表示自己無意為敵,也示意部下不要再接近,免得發生不必要的衝突。


    “嗖!”勁風起,一枝弩箭射出,釘在了離周魴數步遠的一棵大樹上。


    周魴用餘光一瞥,見弩箭上綁著東西,知道是給自己的,便緩緩走過去,甩動袖子,在手上包了兩層,才握著箭杆。箭射得很深,他用了些力氣才拔下來,暗自估算對方用的弩應該是六石弩,不禁暗自吃驚。


    對方不是普通人,應該是軍中射手。附近就算沒有成建製的魏軍,也有魏軍的小分隊,就像曹纂的部下一樣。怪不得曹苗那麽有把握,原本他早有安排。


    周魴費力的解開繩索,打開包著弩箭的紙片,看了一眼,神情不免有些尷尬。


    紙片上寫著五個字:人無信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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