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會的幾個人緊急商量一番,最後決定給飄然老道開半份工資。這個標準還是比較切合實際的,村民也都沒意見。


    合著,貧道就相當於半拉人啊——老道也見好就收,樂嗬嗬地跟二奶奶她們嘮嗑去了,商量著一會發完錢之後打麻將,就不要打一毛錢的了,怎麽也得打兩毛錢的啊!


    上午九點,忙活完了的包大明白終於樂嗬嗬地露麵,身後還跟著薩日根,抱著個超級大號的紙殼箱子。


    瞧著薩日根的胳膊稍稍有點抖,箱子肯定挺沉的。當然,沉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呢,錢太多了,根哥感覺壓力好大啊。


    村委會的幾個人在前麵坐下,包隊長先講兩句,主要是總結一下這大半年來的收獲。大夥都等著發錢兒呢,誰有耐心聽他嘮叨,在包二懶帶頭起哄下,包村長也隻好結束了準備好的長篇大論,千言萬語匯聚成一句話:“下麵,請小胖兒再補充幾句!”


    下麵自然是一片哀嚎,不過田小胖還是得說:“俺這就一句話,等錢兒發下去,各家各戶都有點算計,不許胡花亂花,更不準耍錢賭博。打麻將的話,不許超過一毛錢的,其它都參照這個標準,否則的話,合作社有權把你踢出去。”


    這種事情,在農村可一點不少見。辛辛苦苦一年的收成,賣了糧食之後,幾天就掄光,所以,田小胖有必要給大夥打打預防針。


    大夥一哄聲地答應,都是苦日子過來的,自然知道賺錢不易,不少人都盤算好了:領到錢之後,放手裏熱乎一宿,明天就都存到鎮上的合作社裏。


    然後,才是包大明白公布這幾個月來,合作社的收支兩條線,這個隨後還要張榜公布,所以念的不是那麽細致。


    最後才是各家各戶的收入情況,落實到人頭。大致是,每股的分紅是五萬出頭。單算工資的話,每個月三千。


    “包二懶,六萬零八百二十元!”第一個被念到名字的就是包二懶,因為是豬倌,所以另外還有百分之二十的獎勵。這小子嗷的一下子蹦起來:“俺二懶從來也沒賺過這麽多錢啊,哈哈哈,賺錢啦賺錢啦——”


    隻見包二懶揮舞著雙臂,嘴裏哈哈怪笑。旁邊的人怕被他的胳膊給掄到,都直往兩邊躲。


    或許是興奮的過頭,包二懶衝出人群,邊扭邊笑,哈哈個不停,連哈喇子都笑出來啦,依舊笑個不停。


    大夥也漸漸感覺到不對,要說高興,誰不高興啊,笑兩聲就完事唄,也不能笑起來沒完沒了啊。


    “這是歡喜過頭,得了失心瘋吧。”包二爺畢竟是人老經驗足,很快就搞明白包二懶的情況。


    田小胖也直抓後腦勺:人家是範進中舉,咱們這可倒好,也來個“二懶賺錢”,瞧你這點出息。


    再仔細想想呢,也挺同情這個懶漢的,本來都快家敗人亡了,可以說是墜入人生的最低穀;如今呢,錢也賺了,老婆孩子馬上也要回來了,他當然有理由高興。


    就是,稍微有點高興大勁了。


    “道爺,您快點給瞧瞧吧,二懶瘋了!”二奶奶第一個想到了老道,祛邪治病啥的,正好是老道的本行。


    飄然老道手撚銀須,開始擺譜:“這種失心瘋最是難治,需要八八六十四味珍貴藥材配伍,方可煉成一粒定心丸,藥到病除。隻是造價太高,貧道算了算,最少也得六萬塊的買藥錢。至於煉丹的費用,看在鄉親的份上,貧道就隻能辛苦一些,免費當一次勞力好了。”


    啥?這麽貴!大夥也都麵麵相覷,二懶啊二懶,你辛辛苦苦賺了六萬塊,最後就換回來一粒大藥丸子,你說你這命啊——


    關鍵是,現在包二懶就一個人,人又瘋了,這麽重大的事情,誰幫他拿主意呢?


    大夥正犯愁呢,就看到田小胖一把拽住包二懶的襖領子,扯嗓子吼了一聲:“二懶啊,老道要用你的六萬塊錢,給你吃一粒定心丸,你幹不幹啊?”


    這嗓子還真大,旁邊人都震得耳朵嗡嗡響。包二懶也一下子不笑了,嘴裏大吼一聲:“幹——”


    老道微微頷首:這家夥還是很好忽悠滴——


    然後就聽包二懶繼續吼著:“幹!俺幹死你個臭老道,想要俺辛辛苦苦賺來的血汗錢,俺跟你拚啦!”


    一邊大吼,一邊從地上撿了一根柳條子,奔老道衝過去。


    一瞧情況不妙,老道趕緊往二奶奶身後躲,嘴裏還說呢:“這就是貧道治病的法子,叫做以毒攻毒,大夥瞧瞧,是不是一下子就治好了——”


    大夥一琢磨還真有道理,於是就攔住包二懶,田小胖也過來拍拍包二懶的肩膀:“趕緊先領錢去吧,大夥都等著呢。”


    包二懶這才作罷,樂嗬嗬地從包大明白手裏接過好幾遝鈔票,一會兒裝兜裏,一會又掏出來數數,都不知道該往哪放了。


    “要不先放俺這,幫你存著。瞧你這熊樣,狗肚子裝不了二兩香油滴。”包大明白作勢要搶。


    “俺這還沒捂熱乎呢。”包二懶把錢往懷裏一抱,樂顛顛地往豬場跑去,嘴裏還嚷嚷著:“弟兄們,今天俺發錢了,給你們也加餐,白菜幫子土豆崽子可勁造——”


    包大明白則繼續發錢,嘴裏念著包二狗的名字,然後,將三千塊錢遞到他的手中。雖然和包二懶相比,這錢少得可憐。可是,在接錢的一瞬間,包二狗還是忍不住眼圈一紅,眼淚吧嗒吧嗒掉下來。


    在外麵闖蕩的時候,包二狗也賺過大錢,比這個十倍百倍還多,可是,那錢輕飄飄的,最後一陣大風就都刮跑了,無影無蹤。


    而這三千塊錢,拿在手裏卻無比沉重,因為每一張鈔票,都凝聚著他的血汗,也飽含著濃濃的鄉情,怎不叫他潸然淚下!


    “人家領錢都笑,你個臭小子哭個啥!”包村長上去在他後腦勺扇了一巴掌。


    田小胖也走上來,拍拍他的肩膀:“二狗哥,以後的路還長著呢,抬起頭來,好好走,照樣走出一條溜光大道!”


    包二狗重重點點頭,然後牽著牛車,嘴裏吆喝一聲,開始一段新的征程。


    村民也難免議論幾句,都吵吵說,二狗又活過來了。包二爺和二奶奶也是老懷大慰:大孫子這算是重新走上正道。


    老兩口抹抹眼角,臉上卻綻著微笑:苦點累點都不怕,隻要有奔頭,這日子過得才有滋有味——


    就在這時候,隻見包二狗的牛車又出現在視野之中,後麵還跟著兩輛小轎車。一路回到大榆樹這邊,包二狗耷拉著腦袋,剛剛被激發的精氣神兒,全都消失不見,耷拉著腦袋,恢複了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


    小轎車上陸陸續續下來七八個人,大多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一個個楞頭虎眼的,一瞧就不是啥善茬。


    他們簇擁著最前麵一個穿著貂皮大衣、戴著眼鏡的中年人,徑直走過來,氣勢十足,所到之處,村民紛紛讓開道路。


    一直來到人群中間,這夥人才停下腳步,為首那個白白胖胖的中年人和和氣氣地抱抱拳:“各位鄉親,打擾了,本人馮國強,和包天寶有點小小的債務,本來是我們之間的私事,打擾到大夥,實在不好意思。”


    包天寶是誰呀?大夥有點蒙圈。


    直到看見包二狗耷拉著腦袋湊到中年人跟前,不少人這才醒悟:想起來了,二狗子的大號好像叫包天寶。


    聽到馮國強這個名字,田小胖不由得眨巴兩下眼睛:原來是這家夥,素有耳聞,在林泉縣也算是臭名遠揚,開著幾個小額借貸公司,說白了,就是一個放高利貸的。


    田小胖心裏忽然冒出一股不妙的感覺:別看馮國強這家夥白白胖胖一副斯文模樣,實際卻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家夥,傳聞不少在他那裏借貸的人,最後都弄得家敗人亡,所以人稱“瘋狗強”,包二狗怎麽跟他扯上關係了?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個也沒啥好說的,大夥也都不好吱聲。隻有包二爺拄著拐棍走上去:“俺是二狗他爺,這錢俺替他還,欠條拿來。”


    老爺子聽孫子說過,知道還有點外債,孫子現在剛剛緩過點來,要是再被債務壓得直不起腰,那這輩子就徹底毀了。


    反正一會分紅的時候,老兩口能得五萬塊左右,不夠的話,再借幾萬,先把事情應對過去。無債一身輕,也好叫孫子挺直腰杆重新做人。


    “老爺子,您好您好。”馮國強倒是挺客氣,一副和氣生財的模樣,從手包裏取出一張欠條,遞給包二爺。


    仔細瞧瞧最上邊的借款數額,包二爺鬆了一口氣,心裏有了底氣:“三萬塊啊,好說好說——大明白,先把俺家的分紅錢支出來!”


    透過鏡片,馮國強笑眯眯的眼睛盯著包二爺那雙渾濁的老眼,嘴裏慢條斯理地說著:“慢著,老爺子,您再往下仔細瞧瞧,”


    旁邊的包大明白探頭探腦地瞧了一眼,立刻怪叫一聲:“唉呀媽呀,咋這麽多涅?”


    包二爺瞪大眼睛看著手裏的小紙條,倆手一個勁哆嗦,仿佛那輕飄飄的紙條重於千鈞,竟然捏不住它,從手上飄落下去。


    馮國強在半空中抓過欠條,笑眯眯地繼續說道:“老爺子,我給您算算賬。這三萬塊是十年前借的,月利4%,利滾利,到現在正好十年,總金額應該是3319870。都是一個縣的鄉親,零頭抹去,您還我三百三十萬就可以了。”


    啥玩意,三萬變三百萬,提速夠快的,你這給俺們扯啥裏個啷?村民一聽都差點驚掉下巴。


    然後就看到包二爺的身子晃了幾晃,直挺挺地向後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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