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的草原上被寒霜染成了灰白色,整個大地布滿銀霜,但即便是在如此嚴寒的條件下青草卻依舊在頑強的生長。


    這世間最脆弱卑微的生命在這裏卻是最頑強的戰士。


    他們不會畏懼,麵對自然的偉力也沒有退縮,石頭被他們頂起,寒霜被它們戰勝,即便是壓在它們的頭上也不會讓它們屈服。


    在這片灰白的絕望之地中,一條長長的“巨龍”出現,他們在地麵上緩緩移動,雖然速度不快卻異常堅定,仿佛什麽都阻止不了他們的前進。


    馬蹄在地麵上留下一個腳印,倆個,三個,無數個,一條道路被踩踏了出來,形成了清晰的圖案呈現在灰白色的大地上。


    看似沉默的隊伍卻不時傳來銀鈴般的笑聲,對於久居上京城中的孩子們來說,如此遼闊的草場是他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為壯美的奇景。


    他們並不知道嚴寒的恐怖,也不知道路途的艱辛。


    隻是追逐著,嬉鬧著,歡笑著,高亢的嘶吼著,即便是聲音破裂也在所不惜,就希望在草原上發出最大的聲音,留下自己的回響。


    稚嫩的聲音一陣有一陣,不知是誰教了孩子們一句“烏拉”,這些些孩子就開始在草原上奔馳的同時“烏拉!”“烏拉!”的喊叫著,把自己想象成騎士。


    這一幕也感動了無數的契丹百姓,人們紛紛側目。


    是啊!多少人在小的時候,甚至是五六年前依舊跟隨家人在這草原上奔馳,放牧,摔跤,射獵。


    可後來草原距離他們越來越遠,從事的快樂也消失的一幹二淨,他們放下了弓箭,放下了套馬杆,放下了那顆不羈的心,進入了工廠,田地。


    工廠最擅長的事情就是把個人的一些特點消磨掉,讓你在流水線上從事簡單而重複的工作,每個人都會慢慢的變成一種“工具”,每天重複著同一件事。


    當然,這是契丹人眼中的工廠,因為契丹的商賈之從大宋的工廠之中學到了皮毛和表象,而沒有學到真正的精髓。


    契丹的商賈隻是把大宋工廠最機械的東西學走了,機械和效率是便是表象,可其中的競爭與創造他們卻沒有看見。


    效仿大宋的經濟模式和製度最終毀滅了契丹人心中的那股衝勁和驕傲不羈,可以說契丹人的特性被磨沒了,被自己人磨沒了。


    事實上蕭撻裏對此也有責任,是她推進了契丹向大宋學習和照搬的經驗主義,她自己心中知道卻不能說,契丹朝中也有不少人知道,但他們卻不敢說。


    畢竟蕭撻裏給了契丹百姓以富裕的生活,讓他們告別了曾經的遊牧,也告別了與天鬥與地鬥的生活。


    隻不過眼下這群發瘋的孩子卻給了契丹百姓以希望,或是一種喚醒,喚醒了契丹人心中最純真的原始基因。


    契丹人本身就是草原民族,本來就應該在草原上車馬奔騰,不知是誰先喊了一句:“烏拉!”


    接著便是無數的“烏拉”聲響起,這是契丹民族在草原上的一種語氣詞,沒有切實意義,隻要在興奮或是激動的時候大喊,作為助威之用。


    孩子們跟著大人的語調一起呐喊:“烏拉!”


    聲音不斷的傳遞,不斷的匯聚,在草原上形成一種特殊的聲浪和聲潮,這世界的天地仿佛都陷入了一種別樣的亢奮之中,長長的契丹隊伍突然一滯,接著便是躁動起來。


    原本麻木行走的人們臉上煥發出別樣的光彩,烏拉!沒有任何表意的詞語,隻是一味的表達心中的快意。


    在草原上顯得筆直的長龍開始扭曲,開始奔騰,出現了扭曲,但這種扭曲之下,顯得長龍活了起來,這不斷的向前奔騰,馳騁。


    隨著這條“巨龍的升騰”草原也重新煥發了活力,一瞬間,大地的灰白被震散,草地上再次響起一種奇怪的聲音,如同一種轟鳴,卻又不似大宋騎兵衝鋒的巨響。


    雜亂的巨響也能產生一種轟鳴的感覺,很正常,但契丹人奔跑的轟鳴聲並非是軍隊的衝鋒,而是一種一心就想著回到草原的轟鳴。


    大地在顫抖,契丹人在一個“殼”中待得太久了,時間一長這股本能憋屈被釋放了出來,強大而有力的一次釋放,讓人格外舒暢。


    連契丹人自己也不知道怎麽了,他們覺得自己本就應該屬於草原,屬於這片天地,身上的枷鎖被打了開,自然也就無所畏懼。


    是的,一直有一種恐懼在他們心中環繞,在商業繁榮之下,他們有了羈絆,在每日勞作中養成了一種被動的習慣,生怕失去了工作會沒有明天,不知道離開了工廠和土地還能幹什麽。


    現在他們知道,他們還有草原,還有另一種生活。


    隻要在草原上,誰來了他們都不怕。


    宋人強大?是強大,可那又如何?


    隻要在草原上,他們就能和宋人周旋,因為這裏才是他們的天地,他們不是撤離,而是回歸,回歸原本的生活。


    在這些奔騰的騎士之中,也有蕭撻裏的身影,她出生於草原,天生就是草原的女兒,現在回到了草原,也回到了她兒時的生活。


    伴隨著無數的“烏拉”聲,蕭撻裏隻覺得自己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像是要在地上飛起一般,情不自禁的跟著大喊:“烏拉!”


    馬車中的蕭仁探出頭來,看著眼前的一切驚訝萬分,這是他從記事以來從未見到過的景象,完全有別於上京城的母親,完全有別於上京城的景象。


    這一奔放的場景讓他莫名的激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呆呆的望著這一切,仿佛有兩種力量在他身體裏拉扯,一種是興奮,另一種是恐懼。


    他不會表達,更不知道自己的身體中的兩股力量就是一種不能,三歲的孩子能有什麽閱曆和感知?隻有本能。


    因為他的身體裏既流淌著契丹的鮮血也有漢家的鮮血,一種保守,一種奔放………………


    經過這次的“爆發”北遷的契丹人一掃往日的頹廢和敗走,有了一種自信,一種可以抗衡任何威脅的自信,從孩子到老人,從青壯到婦孺,他們都不再是被漢家被迫離開的失敗者,而是在尋找未來的挑戰者。


    這種精神上的改變才是最為難能可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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