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柱的屍體,很快就被抬了上來。


    除了胸前的一排血洞外,在他身上還有著大量的爪痕,整具身體可說已經被撕碎了一半,血肉模糊。這殘忍的一幕,看得不少人都是喉頭聳動,珂美已經緊緊的捂住了雙眼。


    阿勇在屍體旁蹲下,翻來覆去的查看,漸漸的,他的臉上竟是露出了一絲反常的笑意。


    “看來,那隻妖獸這一回終於百密一疏了。”阿勇轉頭環視著眾人,“它無意中,在屍體上留下了一些特有的線索。有了這些物質做媒介,我就可以施展靈技,逆向追蹤,找出它的落腳點!到時候,咱們就直接去搗了它的老巢!”


    陳陽困惑的摸了摸下巴:“勇哥,還能有這操作?”


    阿勇淡淡一笑:“我可是狩獵妖獸了大半輩子,不要小看我的經驗啊——”站起身拍了拍手,“好了。接下來我就要開始準備做法了,在此期間,大家就各自回去休息吧。記住,整個過程任何人不得觀看,也不得接近屍體,否則法術就不靈了。一個時辰後,我們再在這裏集合。”


    在人群各懷心思的散去時,其中一人的目光,悄然閃爍出了毒蛇般的陰寒。


    半個時辰後。


    無聲的黑夜裏,一道暗影被月光投灑在了森涼的土地上。


    那人貓著腰,做賊般的撥開叢叢雜草,瘦小的身體有如靈猴,熟練的繞過各處陷阱,重新摸到了先前的洞坑外。


    李柱的屍體已經被重新落回了陷阱中,據阿勇說,做法時必須保持完全的原貌。且要靈技發揮效用,就連施術者本人也不能留在屍體旁。


    雖然眾人對此大多困惑不解,不過這似乎正方便了潛行的那人,看著四周空無一人,很快就手腳麻利的扯下一根草藤,垂入陷阱內。在上方固定妥當後,正要隨勢攀援,動作卻是忽然一頓,似有所覺的轉過了頭。


    迎麵而來的,就是一片明晃晃的燈光。


    為首的阿勇提著一隻大燈籠,在他背後,冒險隊的眾人都到齊了。


    先到那人雖是下意識的抬手掩麵,但他的麵容在這片燈光下已是無所遁形。


    王大器!


    “王大器,你怎麽會在這裏?你想對屍體做什麽?”阿勇麵罩寒霜,其餘眾人也都是麵色不善的打量著他。


    “我……我……”平時口舌伶俐,損起人來一刺一個準的王大器,此時卻是支支吾吾,心虛的不住朝陷阱中斜瞟。


    阿勇不等他解釋,直接抬手撥開了他,眾人也隨之擁上。


    燈籠一晃,黑漆漆的陷阱中頓時一片透亮。


    那裏,依然躺著一具屍體。


    一樣的被木樁穿透,一樣的周身留下了大量的爪痕。


    隻是那卻並不是李柱。


    陷阱中的屍體,不知何時已經換成了那吟遊詩人。


    “這……這不是我……”王大器也嚇蒙了,慌忙擺手,隻是這時卻並沒有人理會他。


    阿勇陰沉著臉,指揮幾人將那吟遊詩人的屍體抬了上來,隨後就一言不發,再次俯身查看。


    眾人驚恐的交換著目光。在此之前,失蹤的頻率一直是每晚一個,為什麽今天晚上,竟然接連出現了兩個死者?難道那隱藏在暗處的妖獸,終於不耐煩再和他們玩這貓捉老鼠,打算加快速度將所有人一網打盡?


    其間,王大器不斷想開口解釋,但也許是眼前這詭異的氣氛,又或許是他做人早已經沒有了口碑,沒有人願意聽他的申辯,甚至眾人再看向他的目光,都是明顯的帶著忌憚和敵意,仿佛他就是那吃人的妖獸。


    終於,阿勇緩緩的直起了身。但不知為何,他卻依然背對著眾人,以一個有些僵硬的姿勢杵在原地,手中似撚得有物。月光斜照下,隱隱可見那是一片白色的羽毛。同時,一陣淡雅的香氣逐漸在荒野間散播開來。


    “你們還記不記得……”阿勇開口了,聲音是前所未有的陰沉,“我們白天到過的飄香洞,那裏就飄著很多這樣的羽毛,彌漫著這樣的香氣。當時,我們身上都沾了不少……”


    “但這也說明不了什麽吧,也許是那隻妖獸也同樣到過飄香洞呢?”有人下意識的反駁道。


    阿勇沉默了。這怪異的沉默,猶如一隻無形的手,捏住了眾人的嗓子眼。


    “各位,我想,我有一件事需要向大家宣布。”


    “也許,這幾天的凶案並不是妖獸幹的,當然也不是鬼怪……而是人為。”


    “而那個凶手,”阿勇緩緩的轉過了身,“現在就在我們當中!”


    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拂動的樹影在他臉上投下了斑斑陰翳,和他森然的神情混合在一起,半明半昧,猙獰有如厲鬼。


    一時間,氣氛寂靜得有些可怕。


    好像他們現在置身的不是荒野,而是一片墳墓。


    “我們當中……有凶手?”


    好一陣子,珂美才戰戰兢兢的問出了聲。


    她沒有注意到,在她這一句話之後,原本擁擠的人群,頓時就有意識的分散而開。橫亙在他們中間的縫隙已是越來越大。現在,隊伍中的每個人都不可信,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其實,我早就懷疑這些天的凶案是人為了。”阿勇對眾人的異狀視而不見,依然以那一副平板的語調述說著。


    “我跟妖獸打交道的時間加起來,可能比跟人類打交道的時間都要多。所以我很清楚,以妖獸一貫的習性,它們若要獵殺人類,尤其是在那支隊伍對它毫無威脅的情況下,絕對不會這麽一隻隻的拖走。”


    “對妖獸來說,它們根本用不著玩什麽陰謀。殺死異族,填飽肚子,它們的想法就是這麽簡單。至於在人群中製造恐慌,撇清自己,那是隻有一些自作聰明的人類才會幹的……”


    “所以之前我故意告訴你們,我在屍體身上發現了妖獸留下的線索,我可以通過逆向追蹤,鎖定它的位置,又特意吩咐你們不得接近屍體,將這片區域完全放空,就是想試探一下,你們當中會不會有人做賊心虛……而現在看來,魚兒果然是咬鉤了。”


    隨著阿勇話音剛落,所有人的目光,登時都緊緊盯住了王大器。


    張智當先一步跨出:“王大器,果然凶手就是你吧?這兩個人都是死在你的陷阱裏,你怎麽解釋?”


    王大器憋得滿臉通紅,半天才吼出一句:“我要是真想殺人的話,用得著把他們殺死在陷阱裏嗎?這不是明擺著讓你們懷疑嗎?”


    張智立即接口:“對!就是因為你知道我們會這樣想,所以你就故意來了個……這個叫……‘反其道而行之’!況且阿勇分明說過,讓大家都不要靠近李柱的屍體,你為什麽要過來?就是因為你聽了阿勇的話,擔心自己在李柱身上留下了線索,所以才匆忙趕來善後的吧!”


    王大器急道:“我那是怕凶手陷害我……”


    “凶手為什麽要陷害你?”珂美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難道說,你知道凶手是誰嗎?”


    張智豎起的手指頓時一擺,整個人也跟著身形急轉。


    “珂美,你也不要揣著明白裝糊塗!之前可是你第一個找到李柱的,根據我的經驗,第一發現者就是凶手的例子也為數不少!是不是你殺死了李柱,來不及藏起屍體,就匆忙把他推進了王大器的陷阱中?”


    珂美哪曾受過這樣嚴厲的指控,眼眶頓時紅了一圈:“你在胡說什麽啊?小美怎麽可能殺人!”


    張智咂了咂嘴:“對,你就是用這一副單純無害的外表騙過了所有人!但其實你的內在,你是一個女魔頭……”


    周雨豔看不慣張智的無事生非,護住了珂美,不耐道:“你說完這個又說那個,凶手到底是誰,你有個準頭沒有?”


    張智聽她這一問,竟是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現在是還沒有……但我敢說,除了我和阿澤之外,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有嫌疑!”


    “要我看就是你最有嫌疑!”蘇言默也加入了爭端,矛頭直指張智,“整天懷疑這個,懷疑那個,轉移眾人的視線,你這就叫賊喊捉賊!”


    張智大怒:“你血口噴人!”此前被他指控的兩人也先後補刀,一場討伐戰不斷升級,場麵很快就鬧得不可開交。


    “都不要吵了!”葉朔清了清嗓子,“聽我說,那飄香洞中的香氣,實際上是一種叫‘磷砂粉’的物質散發出來的。本身無毒無害,然而一旦接觸到血液,就會迅速生成一種毒素,毒性相當劇烈。要想保命,就唯有割血放毒。”


    阿勇有些困惑的看了他一眼,最終不知是想到了什麽,也配合的向眾人點一點頭:“不錯,如果我們當中真有凶手,我相信他也隻是一時糊塗。我留給你一天的時間,先將體內的毒素放盡,沒必要拿自己的命開玩笑。但我希望,到時你可以主動來向我坦白。”


    話,就暫時說到這裏了。


    在眾人的心思各異下,時間很快推移到了第二天的夜晚。


    “神行烈,對這幾天的事,你怎麽看?”葉朔背靠著一棵大樹,閉目假寐,腦中卻正在與神行烈交流。


    “我隻能說,每次有人失蹤的時候,我並沒有感覺到妖氣。”神行烈淡淡答道。


    “唉,人生就是這樣充滿玄機啊——”青想熊在插進一句感慨後,就再度進入了冥想狀態。


    葉朔輕輕呼出口氣,雙眼撐開一半,朝著另一個方向簡略一瞟。同時在他腦中,也緊跟著響起了一道傳音。


    “葉兄弟,這一天下來,我已經盯得很緊了,並沒發現有人放血療毒,難道我們真的誤會大家了?”


    “也有可能是對方對磷砂粉有所了解,所以沒有上當。”葉朔卻依然不敢掉以輕心。


    散發出那種香氣的物質,確實就是磷砂粉不假,但關於它和血液混合就會生成劇毒,純粹是葉朔的信口胡說。


    他這樣說的目的,就是想利用凶手的恐懼心理,讓對方自露馬腳。類似的手段,他曾經在民間故事裏聽過不少,當時便是大呼過癮,總盼著能親身實施一番。當時也是他傳訊給阿勇,希望能得到他的配合。不過這首次實踐的效果,似乎並不盡如人意。


    “那這樣一來,陳陽就非常可疑了。”阿勇皺了皺眉,“以他的野外生存經驗,知道這些偏門常識並不稀奇。不過我總覺得,還有一個人也不能忽略……”


    “王大器!”


    “蘇言默!”


    兩人同聲報出的,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名字,雙方聽後,都是各自一愣。


    “那王大器是個爛賭鬼,欠了一屁股的賭債。”半晌,阿勇主動解釋起來,“平時他那麽說話,就是想讓別人揍他。一旦別人先動了手,他就當街撒潑,吵著要拉對方去報官。圍觀的人一多起來,大部分人都會自認倒黴,掏錢私了。


    就連他那手挖陷阱的絕活,也是為了躲債主才練出來的……這次進妖域,就是想著能撈上一筆。還有你不知道,他在賭場上欠了李柱好多錢,李柱這一死,他就解脫了一大筆債務,可以說,是有著充足的殺人動機——”


    葉朔耐心的等他說完,才淡淡道:“有動機的人,並不代表一定就是凶手。但有的時候越是衣冠楚楚的,越是有著旁人都沒有的險惡居心……就說那蘇言默,雖然長得人模人樣的,但是你看過他的眼睛麽?我覺得,他的眼神裏全是心機。”


    阿勇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其實我很早就注意到了,你是不是對蘇言默有偏見?帶著有色眼鏡看人,自然處處都是問題,對的也會被看成錯的。我知道,那小子平時比較傲,確實不大討人喜歡,但殺人放火的事,他還是幹不出來的。”


    一擺手止住了葉朔的反駁,又道:“還記得死者之前念過的一首詩麽?裏麵有這樣一句話,‘重劍曾無鋒,大器惜晚成’,我們是否可以將這看做,他早早看穿了凶手的真麵目,借詩句暗示,可惜卻隻有凶手察覺到了,接著就將他滅口?而且,我應該還沒有告訴過你,其實在第二具屍體上,除了羽毛之外,還發現了這個東西……”


    阿勇的手掌緩緩攤開。


    掌心中,是王大器經常掛在脖子上的一串念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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