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這聲呼喚,神內時雨眼中的光芒霎時變得像夜空中的星光那般,璀璨又溫柔。這份溫柔不同於她平常展現給別人的,隻屬於她生命中最特別的存在——超越世間所有能被辨認清楚的感情,微妙又不可言喻。


    這份溫柔,這樣的眼神,在日界,神內時雨隻有看著菲麗卡的時候才會展現。如今,看到弗洛拉,這種光彩再度展現。


    “和戴安娜,歐帕露等我跟姐姐回來吧,在雷亞界平平安安的。有一天,我們會團聚的。”


    她隻自言自語,但這句話,卻是真真切切地講給弗洛拉聽,希望它在現實能感受到。搭檔之間是心靈相通的,有特別的羈絆,所以,弗洛拉也一定能聽到的。


    神內時雨重新將寶石護符別到腰間,拿起雨澤劍,繼續練習,劍刃散射著魔法的光芒。


    雖然前方的路還漫長,但是現在,她們隻要做好就在眼前的正確的事情,走過這一步,才能更好地應對接下來的變數。太陽就藏在背後,她們能看到。


    江冽塵遠遠打量著她賣力練習的樣子,嘴角也不由輕輕勾起了一絲滿意的笑容。


    雖然嘴上總是不服輸,到底還是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啊。


    早就跟她說過了,這就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隻有強者才有話語權。沒有實力,你嘴裏喊的愛與和平根本不值一提。


    她能按照自己的教導,去適應世界真實的規則,在江冽塵看來,就是逐漸馴化了她的第一步。


    至於項鏈一事,其實他也不是那麽小心眼的人,要按照正常情況,自己賞給後宮一些珠寶首飾,隨便你愛戴不戴,愛戴哪一條,他根本就不會多問一句,更不值得為此動怒。


    他真正無法容忍的,是神內時雨從頭到尾表現出的,對他權威的輕蔑。


    她好像一直都搞錯了一件事,自己是主,她是仆,自己的話就是絕對的命令,她隻需要服從,沒有資格質疑。


    雖說後宮一群戰戰兢兢、卑躬屈膝的女人他也看膩了,有個特別點的也好,所以她幹出的很多不合規矩的事,他也都沒跟她計較了。但這並不代表他就能容忍她目無尊卑,妄想來跟自己平起平坐。


    她對項鏈的棄如敝履,徹底激化了這種潛伏已久的矛盾。她對她的身份沒有任何自覺,認為自己的話她可以想違抗就違抗——就算她確實來自一個和自己的時代完全不同的未來世界,但現在她身在自己的地盤,她也沒資格把那堆未來世界的毛病帶到這裏來!


    自己給了她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換來的卻是她的不屑一顧,這更令他惱怒。權力是他畢生的追求,絕不容有人如此輕賤!


    這些日子,他也很多次想過要把她放出來,但一想到她那個拒人千裏的狀態,積壓的怒火就會再次升騰上來。他又覺得就多關她幾天吧,放出來早了她又會跟菲麗卡混到一塊去,菲麗卡又會教她來反抗自己,還是關久一點吧,至少先把她的野性磨掉。


    這讓他想到“熬鷹”的典故。鷹這種動物,它的領地是整個茫茫的天空,它的心誌比天還高。除了擊垮它的意誌,r體上的疼痛不會讓它屈服於任何人。隻有當鷹感受到死神將近的時候,它才會屈服,乖乖聽話。


    連凶猛的蒼鷹尚且可以被人馴服,何況一個柔弱女子。


    如果冷宮裏不是出了甄可的事,他擔心用力過猛適得其反,原本還真不會這麽快就過來看她的。


    看不見的時候,光是想起她就能讓他或喜或怒,現在當真看見了,看到她還是這麽健健康康,活力四射的,他的心也情不自禁的被她的笑容暖化,恨意漸退,重新有了與她和好的心思。


    薰依建議自己再多給她一點機會,那就這麽辦吧,正好自己也有點想她了。但願這次她不要再讓自己失望。


    彈幕:“想個毛線!你在外麵左一個舞桐,右一個薰依,什麽時候見你想過小雨!”


    “他想了呀!他追舞桐的時候想著讓小雨來給舞桐做飯,逗倉鼠的時候想著小雨為什麽不能像倉鼠這麽聽話,去看薰依的時候讓她幫自己參謀該不該殺掉小雨,最後還想著小雨的兩個朋友是不是還沒死,要是沒死我可得趕緊去補上一刀[doge]”


    神內時雨聽到禁足令解除,回房收拾好東西,一踏出門見到江冽塵,不由微微蹙眉。


    她沒想到他會親自在這裏等著自己。自打聽說了哥哥被日界害s的事,她對他的仇恨就上升到了頂點。


    自己無端被擄來日界的仇,他多次對自己的朋友狠下殺手的仇,他禁錮自己的自由、踐踏自己尊嚴的仇,但在這一切的仇恨之上,如今又添上了哥哥的血海深仇。


    冷不丁看到他,她心裏所有的仇恨都湧了上來,根本不想給他任何好臉色看。但她也知道,現在不是賭一時之氣的時候。以他的喜怒無常,一個不快就可以再把自己關回去。


    不管怎麽說,隻有先離開這裏,和姐姐會合,才有機會去調查實驗室,也才能朋友們一起,繼續為瓦解日界做出努力。


    當下,她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克製力,才勉強將仇恨壓下,讓自己做到麵不改色。走到江冽塵麵前時,她按照故鄉的禮儀,不卑不亢,微微鞠了個躬,一言不發。


    江冽塵淡淡開口了:“這些日子過得怎麽樣?”


    “很安靜。”神內時雨仍是不卑不亢的態度,沒人需要向他低頭。


    她明顯的冷淡敷衍,讓他神色一沉。但想到她被關了這麽多天,有點小怨氣倒也正常。這樣想著,他又平複了語氣,轉而問道:


    “知道錯了麽?”


    當初讓她禁足就是因此而起,他需要她的“知錯”,來為此事畫下句號。


    本身他也是準備放她了,再問她無非就是走個形式,既是給她台階下,也是給自己一個台階下。


    他還揪著這個話題不放麽?神內時雨眼中克製不住的閃過嘲諷,是對是錯,不是以他的標準來衡量的,她心裏自有定奪。


    但既然自己已經決定了要與他周旋,就要盡量避免衝突。隻是她既不認為自己有錯,也就絕不想違心的認錯。


    時間在緩慢推移,神內時雨竟是急中生智,動用之前訓練話劇的成果。“臨走前確實犯了錯誤,忘了一件事情,謝謝您的提醒。”她把語氣放平緩,神色平靜,眼中驚不起一絲漣漪,自己不可能對這個惡魔展現笑容,但至少先別激怒他。


    她念著微笑咒語,單手托起魔法的光球。在她的操控下,光球徐徐飄到空中,散成一個個瑩白的光點,“我不能為這裏的人做什麽,希望這個微笑的魔法能讓她們多一些笑容,讓這裏多一些陽光。”


    如果江冽塵能把這裏的人當做“人”,而不是任人欺淩的生命,那麽這冷宮也不至於如此陰鬱。但是這個草菅人命的惡魔根本無法理解。


    江冽塵有一瞬間的詫異,沒想到她會不按常理出牌,把一個原本尖銳的問題做了曲解。回過神後,他竟是覺得幾分有趣,唇角忍不住就淡淡一掀,眼裏的冷漠也隨之消解。


    難得她能跟自己頑笑,他也不想破壞這來之不易的和睦氛圍了,又說了幾句安撫的話,就放她回去了。


    臨走之前,神內時雨又回頭望了一眼冷宮,不由自主地念出先前菲麗卡教給自己的那句詩:


    “‘人們數不清她的屋頂上有多少輪皎潔的明月,也數不清她的牆壁後有一千個燦爛的太陽。’這是姑姑最喜歡的詩句,她把這句詩教給了姐姐,姐姐又教給了我,現在送給這裏。”


    這裏太沉重了,就像一座冰冷的墳墓,困在裏麵的人隻能嗅到恐懼和s亡的氣息。


    望著神內時雨離去的背影,江冽塵重新陷入了深思。


    她剛才的那番話顯然不是對自己說的,大約隻是她情不自禁的吐露。不過這句詩挺耐人尋味的,又是菲麗卡教的?她們額間特殊的櫻花印記,眉眼又有幾分相似,看來是來自同一個世界。


    他好奇神內時雨究竟出生在什麽樣的世界,在什麽樣的家庭裏長大,能讀到這種東西。從她一貫的主張中,他隻能判斷出在那個世界裏,統治者的權力被削弱了很多,讓平民的生活有了更多的可能性,但同樣的,也給了平民一種“自己真能當家做主”的錯覺。


    未來的世界,果真會變成那樣麽?


    不過,難得一次跟她交流沒有不歡而散,他到現在還覺得挺新鮮。果然關她一陣是正確的決定,沒有菲麗卡在邊上給她灌輸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她再出來,人都可愛多了。


    神內時雨抱著弗洛拉的娃娃、漫畫和那張全家福回去。腳步輕鬆不少,她徑直朝上杉菲麗卡的住處跑去。


    上杉菲麗卡正在院外練習劍術,芳菲劍上下飛舞,劃出交錯的軌跡,配合著魔法,劍身翻飛,身法嫻熟,魔法控製得恰到好處。


    經過一段時間的練習,她已經掌握了一些劍術的套路——為了守護時雨,守護這份雙生花的情誼,一起回到現實,練習的時間一刻不容耽擱。


    她全神貫注,似乎絲毫沒有察覺到神內時雨漸漸靠近。彼此之間的感應不斷地朝上杉菲麗卡發射訊號,菲麗卡卻來不及多想,她以為那是錯覺——“錯覺”數次循環後,她才停下練習,回過頭,正是時雨,駐足院外。


    “就算抬起頭找不到星光,也能用愛把夜點亮……”神內時雨淺淺的歌聲響起,縈繞耳畔。上杉菲麗卡的眼中霎時漾出了溫柔的光,眉頭舒展開來,揚起了嘴角,笑容映著明晃晃的陽光,明媚又溫暖。


    “小雨,歡迎回來!”她笑彎了雙眼,寶石的光芒再度在心裏閃耀起來。


    神內時雨看到了,愣了愣,有些警覺地觀察了一下周圍,擔心別人會有什麽奇怪的舉動,卻發現周圍的人都沒有反應,頓時明白也許隻有她們倆能看到。


    “姐姐,寶石的光芒……”


    上杉菲麗卡低頭看了一眼那道光芒,點點頭,笑言:“我知道,寶石的光芒在我們心裏閃耀。”


    所以,隻要心中的光芒不滅,希望不滅,寶石的光芒在心裏閃耀,太陽就不會離去。眼神交流的瞬間,她們互相傳達了一個信號。


    回了房中,神內時雨把漫畫和全家福擺在桌上,看到歐帕露和戴安娜的娃娃被好好地擺在床邊,不禁淺笑,把弗洛拉的娃娃擺在一旁。


    神內時雨剛剛直起身,便見菲麗卡端詳著那張照片,眼中煥發著前所未有的光彩:“這是媽媽和舅舅,舅媽吧。”


    記憶的片段漸漸鮮明起來,想到他們在現實是那麽親密無間,兩個小家就像一個家,上杉菲麗卡的眼神不由得地蒙上了一層思念。


    神內時雨“嗯”了一聲,上杉菲麗卡抱住了她,沒有追問下去。隻是由著窗外的光照射進來,投下斑駁的影,房中一片安靜,半晌。


    上杉菲麗卡明白這次懲罰的緣由,她建議時雨,先把項鏈戴著,但依舊不認可、不使用這份權力,她們從來就沒認可過這種東西,也永遠不會承認。


    之前是自己失算了,為了避免重蹈覆轍,必須演一場戲給江冽塵看。


    神內時雨同意了,自己先前也料到了,她和菲麗卡達成共識,隻是戴著項鏈,不動用任何一次所謂的權力,也不打擾江冽塵。在風波降臨前的短暫平靜中,每天如此。


    她們都懂,雖然項鏈在外人看來是個符號,但隻要自己的信念和信仰沒有被摧毀,外在的物體根本不可能成為束縛神內時雨意誌的枷鎖。他不可能控製她們,因為勇氣的寶石一直存在於她們的心裏,給她們信念。


    可是,這一次,忍不住。神內時雨從盒子裏拿出項鏈,不自主地想到了被日界的實驗害s的哥哥。淚水盈眶,她靠著菲麗卡,輕聲訴說著哥哥的事情。


    上杉菲麗卡摟住時雨的肩,隻是傾聽,聽著時雨說完,腦中不斷地閃現著零零碎碎的片段——他們兄妹三人的點點滴滴。


    “時澤哥,你放心,我會和小雨在這裏好好地活下去。如果,你還有能再次睜開眼睛的那天,希望你已經忘卻這裏的一切,身處熟悉的現實。”上杉菲麗卡一邊聽,一邊在心裏默默地說著。


    “小雨,知道嗎?就算時澤哥不在了,他也一定希望,我們能好好地活下去,提升實力,和夥伴們一起平安回到現實。”上杉菲麗卡柔聲回應著,摟著時雨的手未曾鬆開。


    神內時雨輕輕點頭,倚著菲麗卡:“姐姐,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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