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場擂台戰後,在愛莉絲的介紹下,葉雲煙就和神秘空間的其他玩家都熟悉起來了。她也會利用自己的特權,提前獲知魔族進一步行動的情報,並悄悄傳遞給同伴們。


    百裏寂一定是知道這件事的,但他卻並沒有阻止她,或許他覺得這無關緊要,就算讓玩家有所準備,他們也什麽都改變不了。


    雙方就這樣保持著相安無事的關係。葉雲煙依然會把大部分時間投入在修煉上,肩負位麵命運的她,有著遠高於常人的危機意識,她的責任容不得她有片刻懈怠。


    在原位麵,她的表現一直都很優秀,在同輩中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老輩強者們隻是她的榜樣,卻從不是不可逾越的高山。然而,在天曇近距離接觸過那些魔族大能者後,她開始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異魔究竟有多強呢?這個概念以前在她的腦海中是模糊的,她隻能用身邊熟悉的強者來作為標準。如今看來,眼界限製了她的想象,她從來就沒有見識過真正的強大,她自以為是的標準,就像“皇帝用金斧頭砍柴”一樣可笑。


    看著他們,她覺得自己的目標好像一下子就遙遠得看不到了,也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什麽叫做“次元”的差距。如果讓自己有一天麵對這樣的敵人,她真的會有勝算嗎?


    若是換了個意誌不堅的,或許早已在這份打擊下一蹶不振,但葉雲煙卻是在最短的時間裏就調整好了心態。理性分析,異魔不可能有這麽強,否則祖輩們當初就不可能打敗他們。在這段漫長的過渡期裏,雙方都在成長,勝負的關鍵就在於誰能成長得更多一些。她需要盡全力超越的是異魔皇者,至於那些宇宙海更加強大的力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自己強的總是會存在的,總不見得因為追不上就徹底駐足不前。


    除此之外,她對該隱的秘密依舊一無所知。他們的生活沒有交集,她也不會僅僅因為對一個人好奇就千方百計的去接觸他。她有自己要走的路,這條路很難走,卻必須要有人去走。


    網友們都說,該隱真的是超級帥,隻是他的眼神會給人一種絕望感,就像透過他看到了世界末日。這種壓抑隔著屏幕都無法消除,就連演技再精湛的演員都複刻不了。他究竟是什麽人呢?沒有人了解他,卻不妨礙他出眾的外貌先圈了一波顏粉。


    水無念也還沉浸在該隱所帶來的震撼中。剛才自己正在仔細觀察他,他的目光看似是一片空洞,像是同時打量著所有人,又好像誰都沒有真正看進眼底,那雙眼睛就像個透明的篩子,將世間萬物悄然濾過,不留痕跡。可是有那麽一個瞬間,他的視線分明是朝著自己所在的方向,稍稍定格了一下。


    老實說,對於這些大能者能看到自己,水無念早就司空見慣了,出於禮貌,他甚至都學會了像現實裏一樣規避目光直視。但問題是,這是一段屬於過去的回憶,應該是由於某種時空bug,才讓自己有機會見證。在事件真正發生的時間點,自己並不在這裏,這可就跟看錄影帶沒有區別了,就像熒屏裏的人不可能和觀眾實時對視一樣。難道他竟能不可思議的穿透時間看到自己嗎?


    那天百裏寂和黑龍又談了些什麽,水無念不得而知。他先是在他們的談話中莫名的被拉回到了過去,又在與該隱對視後被送回了原先的時空,可這一次卻沒有回到相應的時間點,而是直接就到了晚上,當中間隔的時間就像是一覺睡過去了。在外界從來沒有出現過類似的狀況,看來這神秘空間果然還是沒有穩定下來啊。


    由於時間跳躍所帶來的斷層,讓水無念有種“我是誰?我在哪?我接下來該幹什麽?”的恍惚感,過了好一會兒才調整過來。


    是夜,百裏寂收到了葉雲煙的求助訊號。


    那是在她剛剛來到神秘空間時,自己帶她參觀房間,順手留下了一隻微型號角,告訴她如果有什麽事需要聯係自己,隻要朝其中注入能量,自己就會有所感應,會“酌情”幫助她。


    這一步算是以防萬一,雖然他事先和其他魔族打過招呼,他們都知道自己和葉雲煙的恩怨,照理說不會橫插一腳,但最近天曇的外來者越來越多,一旦真遇上個不長眼的,讓他錯失了這唯一的複仇良機,再後悔就晚了。相比之下,他寧可暫時充當護花使者。


    當時葉雲煙的反應非常不屑,她的言行都直白的表露出,她絕不可能向自己求助。他同樣也是這麽認為,她的倔脾氣他是再了解不過的。因此,當這個他從未指望收到的訊號毫無征兆的響起時,他非常詫異。是什麽讓她突然放棄了始終堅守的原則?情況到底有多糟糕?


    不解歸不解,他還是在收到訊號的第一時間,就來到了她的房間。


    房間收拾得很整齊,很符合她一貫一絲不苟的風格。想象中的混亂場麵都沒有出現,沒有侵入的敵人,也沒有任何稱得上意外的狀況,一片風平浪靜。葉雲煙坐在床上,被子拉得很高,幾乎遮住了鼻梁,不排除她是因為見到自己才有這種程度的戒備。總之從眼前這一幕看來,她應該是正準備睡覺了。


    見此,百裏寂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不由心生疑惑。本著相信她不會胡鬧的心思,他還是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發生了什麽?”


    葉雲煙渾身都在發抖,滑落的被子後是一張花容失色的臉,她一手指著床角,連聲音裏都帶上了顫栗的哭腔:


    “老鼠……有老鼠!”


    那一刻,百裏寂感到大腦宕機了數息。


    順著葉雲煙所指的方向,他看清了被角皺褶的蠕動,隨後,從中探出個雪白的小腦袋,一對黑玻璃珠子般的大眼睛靈動的左顧右盼,四隻小爪子還相當無辜的在被麵上扒拉著。


    “這不是舞桐養的倉鼠嗎?”百裏寂一眼就認了出來,有些好笑的將它捧起來,安慰的輕撫著它的皮毛。


    記得它叫藍莓,是江冽塵送給舞桐的,她也一直很用心的在養。今天早些時候,是聽說她的倉鼠不見了,到處在找,他也沒在意,結果不知道怎麽,這小東西竟然好巧不巧的跑到了葉雲煙房裏,還把她嚇成這樣。


    事實上,被嚇壞的並不是隻有葉雲煙,小藍莓要是會說話,現在估計已經蜷縮在他的手心裏抹眼淚了。


    在神秘空間流浪了大半天,它早就餓了,平時小主人舞桐都會提前幫它準備好食物,讓它舒舒服服的當一隻寵物。可眼前和小主人一樣漂亮的葉雲煙,不但不給自己投食,還如臨大敵的要趕走自己,這就難怪它委屈巴巴了。


    百裏寂耐心的安撫了它一會兒,抬眼見葉雲煙仍是整個人裹在被子裏,雙眼直瞪瞪的緊盯著藍莓,就算“老鼠”已經被控製住了,可隻要它還在這房間裏多待一刻,她都無法安心。


    他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她,素日裏的清冷堅韌蕩然無存,完全就是個無助的小女孩。像其他女孩一樣會害怕,也會像其他女孩一樣柔弱得需要保護。尤其是,不久前才見過她在擂台上孤身執劍、守護同伴的凜然傲骨,現今再看到她被一隻倉鼠嚇得手足無措,如此極端的反差,竟會讓他覺得……有那麽幾分可愛。


    在她焦灼的注視下,他也順著她的意,抬手在身側劃了一圈,切開一個圓形的空間通道,將藍莓送了進去,出口直通鳳舞桐的房間。直到那通道慢慢縮小消失,葉雲煙的心跳才終於穩定下來,放鬆了被子,麵對敵人的冷傲也逐漸複蘇。


    “我要休息,你可以走了,今天的事不要告訴別人。”


    敵人不會因為給過你一點小恩小惠就變成朋友,她的尊嚴讓她無法對敵人說出“謝”字。她更是暗暗惱著自己,隻因為從小就對老鼠有難以克製的恐懼,竟然不得不向敵人求助,讓他看了笑話——如果不是發現“老鼠”的時候,它就在門口徘徊,讓她沒辦法越過它出門,她絕對不會做出這麽丟臉的事情。


    少了被子的遮擋,百裏寂才注意到,她平素挽起的長發已然解下,柔順的披拂在肩頭,為她的氣質增添了幾分寧和。隻是這份難得的柔軟,在麵對自己時,便又重新覆蓋上了堅硬的棱角。


    分明是幹著過河拆橋的事,可由她說來,那剛毅的眉眼,和倔強的緊抿著的唇瓣,卻偏是拚湊出一種無與倫比的正直氣息,自己倒像是那個壞人了。


    對此,百裏寂莫名覺得很是有趣,也生出了要逗逗她的心思。他笑了一笑,意味深長的開口道:


    “我得說,我很高興你在需要求助的時候第一個想到我。我更高興的是,你剛才提醒了我一件事。”


    “原來你這麽害怕老鼠。”


    換句話說,你今天麵對的隻是一隻老鼠,被你的敵人知道你的弱點之後,你將來麵對的可能是一群老鼠……


    葉雲煙顯然也想到了這種隱含的威脅,她的眼中悄然掠過一絲恐懼,但隻是片刻,不願在敵人麵前示弱的硬氣又占了上風,她別開頭,冷冷答道:


    “不管你在想什麽,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你是在侮辱你自己。”


    她說完就徑自拉起被子,背過身子躺下去,不再朝他多看一眼。


    百裏寂興味盎然的揚了揚眉,微微俯身,一隻手在她枕邊攤開,掌心中有著鮮明的能量湧動。


    “看來我應該讓我們毛茸茸的朋友回來。今晚跟它好好相處。”


    這一刻,葉雲煙的背脊整個僵直住了,她不敢回頭去看,也不敢當機立斷掀開被子逃跑,在最深刻的恐懼壓迫下,仿佛有一層無形的封印,將她牢牢的釘死在了床上,動彈不得。


    緊接著,她感到有什麽溫熱的東西碰到了她的脖頸,絨毛的細微觸感帶來一陣顫栗的刺癢。那東西有著一定的體積,她可以感受到由它帶來的沉沉的重量,從後頸一直延伸到肩部。


    時間似乎凝固了。


    極致的靜寂過後,帶來的是極致的躁動。


    被子被狠狠掀落在地,葉雲煙幾乎是從床上跌了下來,伴隨著的還有另一件重物墜地的悶響,一隻雪白的大動物映入眼簾。


    葉雲煙心髒倏然緊縮,然而等過片刻,見它仍是一動不動,她遲疑半晌,這才壯著膽子緩步靠近,俯身查看。


    而她看到的卻是——


    一隻大號的倉鼠玩偶。


    呆萌的外表,憨態可掬的笑容,倒是一點都不會顯得可怕了,但葉雲煙緊盯著那仿佛在嘲笑自己的玩偶,一股被戲耍的鬱氣逐漸從心底蔓延。


    “砰”的一聲,倉鼠玩偶被她砸到了門板上,又反彈落地。冰冷孤高的女神,繼恐懼失態之後,在今晚第二次露出了極富人性化的表情——憤怒。


    這個混蛋,他覺得這樣很有趣嗎?!


    ……


    百裏寂的確是覺得很有趣,用時下流行的話來說,就是“皮這一下很開心”。


    他真該感謝江冽塵和舞桐,多虧了他們的倉鼠,讓他看了這麽有趣的一場戲。


    當他跨出房門時,臉上都還掛著尚未收斂的笑意,然而下一刻,咫尺處那道倚牆佇立的身影,就讓他短暫澎湃的情緒火苗全部凍結了。


    該隱,這家夥就像一個負能量的磁場,有他在的地方總會盤踞著莫名的低氣壓,讓人心生煩躁。


    百裏寂的腳步停頓了一瞬,緊接著,仿佛是為了賭氣一般,他故意加快速度,目不斜視的大步從前者身前經過。


    “百裏寂——”該隱也恰在此時開口了,他的語速很緩慢,卻有種夢境般的迷離感沉澱其中,似一首憂傷的詩篇,又如飄散在叢林間的薄霧,“你很危險。”


    背對著他,百裏寂臉上浮現出了一個僵冷的笑容,半是無奈半是惱火,索性又掉過頭,大步走回到他身前,不無諷刺的道:


    “對,我很危險,你要來親身感受一下我的危險嗎?”


    該隱神情沒有絲毫波動,他坦然的迎視著百裏寂的目光,繼續道出了下一句不祥的讖語。


    “你的靈魂注定是歸屬於黑暗的,繼續與純淨靈魂糾纏會耗盡你的氣運,要不了多久,你終將直麵自己的果報。”


    百裏寂怔了一怔,眼底終於升起了一絲凝重。他不會懷疑這個家夥的話,也知道他絕對不是在跟自己開玩笑,這家夥根本就沒有任何幽默感。


    “氣運”,大能者對這個詞都是相當忌憚的。低位麵的人會覺得氣運虛無縹緲,那是因為他們本來就沒研究透,而且真正有本事的八卦師並不多,反倒是騙錢的算命先生滿地跑,才會讓很多人一聽到氣運之說就嗤之以鼻。


    但越是宇宙海頂級的大能者,對自己的氣運也就越是看重。每次有大行動之前,都會重金雇用八卦師為自己測算天命。包括他們所佩戴的飾品,使用的武器,也都有著八卦師在背後指點、以增加氣運為目的的影子。


    “有人要對付純淨靈魂?”百裏寂稍一琢磨,就想通了其中的訣竅。


    這倒是一點都不意外,一片位麵同時出現了兩個純淨靈魂,沒人來爭奪才是稀罕事。


    要說純淨靈魂,就像是沒有殺傷力的“善”,它對你的吸引本身並不致命,隻是會導致你有弱點,讓你有一定風險死在你的敵人手上。江冽塵的敗亡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一聽說是這回事,他反而放下了心。畢竟純淨靈魂保衛戰他早就參與過一次了,知道真想傷害純淨靈魂也不是那麽容易的。至於傳說中唯一存在威脅的至惡者,反正他這麽多年是都沒見著過。


    “如果他們真能辦得到,那就試試看吧,希望這次的遊戲能讓我盡興一點。”


    說到這裏,他略一抬眼,言笑間再度湧起嘲諷:


    “說起來,你不是一向管殺不管埋的嗎?這次怎麽那麽好心來提醒我?”


    該隱靜靜的回視著他,良久,在他唇邊逸出一聲苦澀的歎息:“就當是有人為你算了一卦,好自為之吧。”


    百裏寂毫不留情的繼續挑釁:“你要改行當八卦師嗎?隻可惜,恐怕沒什麽人會歡迎報喪鳥。”


    撂下這一句話,他轉身就走,這一次是真的迅速消失在了廊道盡頭。


    該隱凝望著那驕傲的背影,仿佛透過他此刻的意氣風發,望見了他來日的淒涼落幕。於是那雙眸底的憂傷鋪天蓋地的漫溢而出,似提前吹起的一場大雪,掩盡輝煌,埋葬了來路與歸途。


    “百裏寂,我已經看到了……你的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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