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薑妙跟她姑媽去伯府的時候就暗示了,那幅百子圖,能寓意百子千孫,也能寓意斷子絕孫。


    但後來被薑柔送給了太子妃,她也因此得到東宮帖子,還讓曼姐兒順帶撈了個側妃候選。


    武安伯夫人一直覺得,這是秦家要起運的征兆。


    卻不想,一個中秋還沒過完,嫡孫庶孫雙雙沒了。


    想到今兒一大早就開始各種不順,本該團圓的日子裏,卻是死的死,傷的傷,哪還看得到半點和氣,武安伯夫人心下難免驚慌。


    為了子嗣昌盛,她沒少去廟裏求菩薩,然而……不管是潘秀月,還是小薑氏,她們的孩子都沒能保住。


    難道,真是西堂子胡同那賤人給克著了?


    薑妙瞧著武安伯夫人那副皺眉沉思的模樣,便知她也懷疑到麗娘頭上去了,冷笑道:“去年我親自登門送圖,意在讓親家夫人給我個交代,您倒好,把兒子綁去祠堂做做樣子,隨便請幾個太醫敷衍了事就算完了,我後來沒計較,是不是讓你們對我的脾氣有了什麽誤解?以至於今年又開始肆無忌憚?既然今兒你們主動送上門來了,那咱們就明人不說暗話,道歉總得有誠意,秦世子,你帶著誠意來了嗎?”


    秦顯怒咬著牙,剛要出口。


    武安伯夫人一把拉住他,臉色發白地看向薑妙,“這……這隻是個誤會。”


    “我不管什麽誤會不誤會。”薑妙說:“你兒子一生氣就往我妹妹肚子上踢,兩次都是鐵錚錚的事實,這一點你無可辯駁,你若非要狡辯,那就是你這當娘的沒教養,才會教兒子做這麽沒教養的事兒。”


    武安伯夫人當即噎得臉色鐵青。


    她能說什麽?自己沒教?沒教,兒子還這麽做,那還是她沒教好。


    這小婦人嘴巴簡直忒厲害!


    薑妙的聲音繼續從上首傳來,“我這人做事兒,喜歡簡單粗暴,既然秦世子沒帶誠意,那我來教教你何為誠意。”


    說著,朝門外喊了一聲,“進來!”


    她話音一落,很快進來幾個太監,正是以元奎元竺為首的下人,攏共五六個,小安子也在,一個個冷麵肅殺。


    武安伯夫人一呆,“你,你想做什麽?”


    一麵說,一麵拉著秦顯想往自己身後護。


    薑妙勾起唇,“這天底下,好像沒有一個男人能體會女人小產或是生孩子有多痛,秦世子,恭喜你即將成為第一個。”


    話完,眼神冷下來,吩咐元奎他們,“照著他小腹上踹,去年到今年他犯了兩次,一次踹十下,總的二十,你們看著發揮。”


    “啊——”武安伯夫人驚叫一聲,“你們這是濫用私刑!”


    薑妙笑了,“你在東廠督主夫人跟前說濫用私刑?”


    聞言,武安伯夫人腦子裏一陣嗡嗡響。


    東廠向來以“專橫跋扈荼毒官民”著稱。


    但凡不順眼了,他們想處置就處置,從未有過“濫用私刑”的概念。


    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武安伯夫人發髻散亂,形容狼狽,額頭上淨是冷汗。


    張了張口,她還想說什麽,就聽得薑妙道:“秦顯但凡是個男人,自己作下的孽,就大膽站出來自己承擔,親家夫人若是不攔著,我討完債,咱們就什麽事兒都沒有,還是親家。你若攔著,那麽不好意思,踹完他我再送你一份‘休夫書’。”


    不是和離,是休夫!


    這種事兒一旦傳出去,秦家祖祖輩輩的臉麵都得丟光,武安伯府從今往後更會淪為全京城的笑柄。


    而且,小薑氏一旦離開伯府,曼姐兒的側妃就真的一點希望都沒了。


    武安伯夫人湧到嘴邊的那些話,突然就卡在嗓子眼兒裏出不來。


    秦顯白著臉看她,“娘,我沒錯,憑什麽要被用刑?”


    “到現在還不知反省,再加十下。”薑妙端起茶盞,悠悠喝了一口,“開始吧!”


    話音一落,元竺元奎幾人便湧上來,鉗製住秦顯的手腳,狠狠將他踹跪在地上,又是一腳下去讓他倒地仰躺著。


    然後,兩個人按住他的手,兩個人按住他的腳,剩下兩個,一人一腳地往他小腹上踹。


    東廠太監不同於宮裏的太監,別看這幾個臉嫩,一個個都是有本事的,力道驚人,秦顯被按得雙手雙腳動彈不得,隻能任由那兩個太監一腳一腳地踹下來。


    “啊——啊啊啊——娘,救我——娘——疼——”


    秦顯痛得眼淚都飆出來了,嘴裏大聲喊著。


    武安伯夫人還癱坐在地上,想求情,但又考慮到太多東西,為了曼姐兒,為了這個家,她隻能忍著,眼睜睜看著,不停地抬袖子去抹淚。


    “娘——”小腹那刮骨挖心般的疼,讓秦顯恨不能馬上去死,原本俊逸的臉皺成一團,冷汗打濕了眉毛和鬢角。


    “你別求我。”武安伯夫人不忍心去看,卻又有些恨鐵不成鋼,“你當初踢小薑氏的時候,就該想到自己要付出代價的。”


    “夫人,夫人我知錯了——”才剛踢完十下,秦顯就已經受不住,麵上全然沒了血色,冷汗滑進眼眶裏,辣得他眯了眯,從眼縫間得見上首薑妙正懶懶散散地坐在那兒,單手支頤挑眉看著他。


    “夫人……”秦顯慘白著臉,“我真的知錯了……”


    “知錯是好事兒啊!”薑妙莞爾道:“不過,嘴上知錯我是不買賬的,嗯,繼續受著吧,好好體會女人生孩子是怎樣一種痛,免得你家暴成癮,下次還不長記性。”


    “我……我發誓,我不會了,不,是不敢了……”他疼得牙關都在打顫。


    薑妙沒作理會,“繼續。”


    那兩個負責踢的太監又繼續下腳。


    一時間,整個前廳裏隻聽得秦顯痛苦的叫喊聲和求饒聲。


    青杏青蓮二人瞧著,齊齊打了個哆嗦。


    青杏倒還好,畢竟跟著薑妙那麽久,多少見識了薑妙的手段,也了解她睚眥必報的脾性。


    青蓮則是整個人都傻了,她一直覺得姑娘溫溫柔柔的好說話,沒想到竟然還有這麽令人膽寒的一麵。


    想著,又是一個哆嗦。


    三十下踢完,秦顯終於被鬆開,他現在的狀態,就跟白天薑柔流產時奄奄一息躺在小榻前差不多。


    疼,哪哪都疼,疼到生不如死。


    眼淚鼻涕混雜著冷汗糊了一臉,秦顯連動動手指都無力,一副隨時都能咽氣的模樣。


    武安伯夫人這才哭叫著撲過去把他拉起來摟在懷裏。


    她心裏恨啊,自己隻這麽個兒子,現在被踢成這樣,而且還是小腹,往後多半是廢了。


    可她能怎麽辦?她不敢勸,不敢攔,更不敢怨怪薑妙半分。


    擺手讓小安子幾人退下去,薑妙笑看下來,“親家夫人,明兒一早我們會親自登門看我妹妹,到時我妹妹是個什麽狀態,你兒子就會是什麽狀態,你自個兒看著辦吧!”


    這是在警告她,別妄想把心裏對肖府的怨氣撒在薑柔身上。


    武安伯夫人渾身一凜,卻也隻得含淚道:“督主夫人放心,既然是我們秦家欠了她的,我會讓人照顧好她。”


    薑妙滿意地點點頭,“青杏青蓮,送客!”


    倆丫鬟忙上前來,齊齊道了聲請。


    武安伯夫人這才費力將兒子拖出去送上馬車回府。


    ……


    家裏出了這麽大事兒,團圓飯是吃不成了,武安伯和秦曼一直在院兒裏等著。


    當聽得下人稟報說夫人回來了,秦曼趕緊挑簾迎上去,卻見秦顯被幾個小廝抬著,發冠早不知落哪去了,臉上一片狼狽,都分不清是鼻涕還是眼淚,嘴裏低低地嗚咽著。


    秦曼湊近了聽,聽到他在喊疼。


    “娘,大哥他怎麽了?”秦曼驚了一大跳。


    “先別問了,快讓人去請府醫!”武安伯夫人一把推開秦曼,指揮著小廝,“快快,進屋把人放在小榻上。”


    武安伯正站在窗口,得見兒子這副模樣,嚇得險些說不出話,“這這這……”


    武安伯夫人現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他,直接厲喝,“滾出去!”


    武安伯一陣委屈,他也沒做啥啊!


    “爹,要不,咱們先出去吧!”秦曼看出來她娘心裏壓著火,怕再待下去燒到自己身上,便喚上武安伯,父女倆去了外頭的廊下站著。


    府醫張大夫正在吃月餅,忽然聽得夫人院兒裏的下人來報,讓他過去給世子看診,他馬上擱下月餅,背上藥箱,匆匆忙忙地去了正院。


    進屋得見秦顯躺在小榻上半死不活的樣子,驚了驚,“這是,怎麽弄的?”


    武安伯夫人羞於啟齒,抿著唇。


    張大夫道:“夫人若不說明情況,老夫很難給世子確診啊!”


    武安伯夫人隻得背過身去,“讓人給踹了下腹,你快給他瞧瞧,將來會不會……”


    張大夫了然,搬個繡墩到榻前坐下,又撈個軟枕過來給秦顯墊手,之後開始給他診脈。


    武安伯夫人焦躁不已,時不時地就問,“怎麽樣?”


    張大夫皺皺眉,不多會兒收了手,麵色凝重,“什麽人下的手,也太重了,世子這情況,除非有靈丹妙藥,否則往後都沒辦法再生育子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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