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正說著話,就聽得身後傳來凳子被絆倒的聲音。


    薑妙回頭一瞧,正好瞧見先前坐那算命的小道士匆匆忙忙地要逃,卻不想被凳子絆住腳,身子晃了一下,頭上方巾歪了歪,一頭青絲毫無預兆地披散開來,她快速地伸手一綰,簪子一插,也顧不上算命攤子了,一溜煙跑得老遠。


    鄒纓簡直驚呆了,“她……她竟然是姑娘?”


    薑妙笑道,“我就說你上當了你還不信。”


    小月跺跺腳,“哎呀真是可惜了先前那些銀子。”


    鄒纓道:“銀子倒是小事兒,我隻是不明白,她一個姑娘家,怎麽也學著江湖神棍出來騙人了?”


    前頭不遠處,田氏的聲音還在叫喚,“微姐兒!田幼微——你給我出來!”


    她這動靜可不小,很快引來香客們的注目。


    田氏大概也意識到有些失態,忙斂了聲兒,提著裙擺往前小跑幾步,就見薑妙和鄒纓帶著兩個丫鬟站在一棵大大的菩提樹下,她登時愣了一愣,又想到紅袖樓那件事兒,當下看向薑妙的眼神便恨恨的,整個人都不好了。


    但碰都碰上了,不上前打個招呼又顯得自己這個世子夫人沒風度,便重整情緒,放慢腳步走到薑妙幾人跟前。


    薑妙淡笑,“真巧,世子夫人也來進香麽?”


    “原來是督主夫人。”田氏說著一臉同情,“你妹妹那事兒我聽說了,真是令人遺憾,唉……你們姐倆都是命苦的,一個未婚先孕,一個又在夫家受盡苛待……法源寺住持大師的卦很靈驗的,你要不進去求一卦,沒準兒還能請大師幫著改改氣運什麽的。”


    這是在變相罵薑妙姐妹兩個天生黴命?


    青蓮被氣到了,神情憤懣。


    薑妙怕她一個衝動站出來跟田氏對罵,暗暗遞了個眼神製止,這才笑看向田氏,“原來住持大師的卦這麽靈驗?看來世子夫人沒少求,求什麽,子嗣麽?”


    一句話堵得田氏臉色僵硬。


    “聽說女人過了三十就不好生養了,您是該抓點兒緊,把去樓裏抓奸的心思花在如何做人上,老天都不至於如此薄待了你。”


    “薑妙!”田氏徹底被激怒,“你這是打算公然挑釁我?”


    薑妙冷笑,“我還以為,我那次送了拜帖去貴府求見昭陽公主,你們夫妻準備設局害我的時候,咱們就已經勢不兩立了,原來是我誤會了麽?”


    田氏腦子裏又是一轟。


    那次的事,確實是她出的主意,打算把薑妙引進去跟世子發生點兒什麽,再借此機會徹底毀了薑妙的名聲和親事。


    但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直接走了,連傅家門檻都沒踏進去一步!


    可那事兒都過去這麽久了,這小賤人是如何得知的?


    薑妙沒想跟她過多糾纏,便不等田氏反應,就拉上鄒纓直接往裏走。


    田氏站在菩提樹下,瞧著薑妙逐漸遠去的纖瘦背影,想到那魅豔絕麗的臉,心中恨意直線往上升。


    這時,先前去找人的丫鬟回來稟她,“少夫人,我們幾個把附近都尋遍了,就是沒有六姑娘的蹤跡。”


    田氏冷瞪了那丫鬟一眼,“找不到就算了,她自個兒會回去。”


    說完,一拂袖上了馬車。


    薑妙陪著鄒纓去了觀音殿。


    鄒纓在小月的攙扶下緩緩跪在蒲團上,然後閉著眼,雙手合十,嘴裏小聲說著什麽,大概是還願的話。


    薑妙沒什麽要求的,就沒跪,隻在一旁站著。


    這時,餘光瞥見外麵探進來半個小腦袋,有人扒著門框正往裏瞅,她偏頭一瞧,正好跟那人的視線對上。


    薑妙心思細,一眼認出這位便是先前穿了道袍粘了假須在法源寺大門外坑蒙拐騙的“小道士”,現在已經換了一身妝花緞對襟襦裙。


    她眉梢一挑,“田姑娘,咱們又見麵了。”


    門外偷看被點到名的姑娘嘴角微抽,不得不跨過門檻走了進來,嘟囔道:“我都已經換回女裝了,你怎麽還認得出來?”


    薑妙莞爾,“說明你先前扮演的算命先生並不成功。”


    “那你怎會知道我的名字?”她又問。


    薑妙說:“因為我也會算命呀,而且算得比你還準。”


    田幼微撇撇嘴,她才不信她的邪!


    “你堂姐先前四處找你,你沒聽到?”薑妙問她。


    “我好不容易才得了機會出來玩兒,可不能跟她回去。”田幼微開口就抱怨,“她老是在那兒跟我講什麽規矩不規矩的,我跟著慧遠老頭遊曆那幾年,雖然窮了點兒,頓頓得要飯,哦不,化緣,但我起碼自由自在,哪像現在……”


    薑妙愣了一下,“慧遠老頭?”


    “那就是個又窮嘴巴還毒的大忽悠糟老頭,你應該不知道他是誰。”田幼微擺擺手,“好像以前給承恩公府那位二公子批過命,結果坑得人家守身如玉到二十四歲才大婚,還好他不在京城,否則我覺得承恩公能把他揍到爹娘不認。”


    薑妙想起來了,當時鄒衡被賜婚的時候,小安子提了一嘴,說田氏這位堂妹早些年被送了出去。


    薑妙還以為,她跟秦曼一樣是因為身子骨不好被送出去養病,卻不想,是被送到慧遠大師身邊去了?


    所以現在接回來,是因著被賜婚,不得不回來的?


    薑妙忽然不知該說什麽好。


    這時,鄒纓進了香還了願走過來,得見薑妙跟個不認識的姑娘在說話,她心下好奇,“這位是……?”


    薑妙說:“你再仔細看看。”


    鄒纓盯著眼前姑娘秀美的小臉看了又看,終於反應過來,“啊,你就是先前在大門外算命的小道士?”


    田幼微想到自己坑了人家銀子,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


    沒辦法,這是她老毛病又犯了。


    以前跟著慧遠老頭的時候,經常沒錢吃飯,糟老頭就會攛掇她去算命坑錢,然後得了銀子倆人一塊下館子。


    ……她就沒見過哪個得道高僧酒肉不忌還會坑人銀錢的,那是高僧嗎?呸!整個兒一大騙子!


    青蓮和小月一聽眼前秀美俏皮的姑娘便是先前那小道士,二人齊齊抽了抽嘴角。


    薑妙瞧著外頭來了不少香客,自己幾人站在門口擋了路,便拉上鄒纓往外走。


    “哎……”田幼微突然喊了一聲,“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呢!”


    薑妙彎唇,“自己算吧!”


    話完,帶上丫鬟,徑直出了法源寺。


    坐上馬車後,鄒纓才問,“那姑娘是誰呀?”


    “你未來的大嫂。”薑妙說。


    “啊!”鄒纓滿臉愕然,“她就是戶部尚書府那位姑娘?”


    薑妙點頭。


    “這也太猝不及防了。”鄒纓哭笑不得,“她怎麽頑皮得跟個小子似的?”


    “聽說是很多年前被送到了慧遠大師身邊,後來一直在外頭,被賜了婚才接回來的,性子自然就灑脫了些。”


    鄒纓了然,“瞧著不像是城府深的,跟她那位堂姐區別還是挺大。”


    薑妙幽幽歎口氣,“但願這會是一樁良緣。”


    ……


    田幼微百無聊賴地在法源寺逛了半天,覺得十分無趣,便雇輛馬車直接走人,半道上又向人打聽了鄒衡住處,打算先去探探底。


    鄒衡住在河東巷鄒府對麵的小院兒裏。


    崇明帝賜給他的宅子尚在翻修,他還沒搬過去。


    田幼微順著大梨樹爬上牆頭,探出腦袋就見院裏站著個挺拔俊秀的少年,他正彎著腰往井裏打水,一旁的木盆裏,是剛換下來的髒衣裳,灶屋裏好像燉著什麽湯。


    田幼微眯著眼嗅了嗅,真香。


    少年並未發現她,打完水就坐下來開始洗衣服。


    牆角還堆著未化的薄雪,冬日的陽光並不烈,淺淺一層灑進來,鋪在少年清俊儒雅的麵容上,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田幼微撐著下巴,樂了,美人未婚夫誒,竟然還會自己洗衣做飯,她可以,她太可以了!


    慧遠老頭果然沒騙她,回來這趟不會虧。


    就是這婚期,好像有點兒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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