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


    大軍已經集結完畢。


    李承鳴帶領的三千營率先入城,總的點了五千鐵騎,黑壓壓好似暴風過境。


    守城將士見打頭的是羽林衛統領霍長輝和太子,一時猶豫,放行也不是,不放行也不是。


    霍長輝偏頭看向一旁的太子,一顆心還懸在嗓子眼,“殿下,要不咱們把人帶進去以後就跟羽林衛和錦麟衛匯合,末將想法子拖住大軍,殿下秘密帶著高家軍去東廠把皇上救出來,如何?”


    “救出來又如何?”李承鳴問他,“你覺得十五萬大軍兵臨城下,是我能當皇帝,還是他能繼續當皇帝?”


    “這……”霍長輝一時語塞,隨即又低聲嘀咕,“不管怎麽說,末將還是願意追隨殿下與皇上。”


    李承鳴不再接話,抬頭看著城牆上的士兵,高聲道:“開城門!”


    守城士兵磨磨蹭蹭的。


    徐千戶見狀,利落地從箭筒裏撈出一支雁翎箭,弓弦拉滿,對準那士兵的頭顱。


    片刻後,隻聽得羽箭“嗖”地一聲劃破風雪而去,那士兵都還沒來得及反應,腦門上就被射了個血窟窿,慘叫過後,直直摔倒在地。


    徐千戶瞧著剩下那幾個戰戰兢兢的守城衛,“再不開城門,你們的下場也跟他一樣。”


    那幾人麵麵相覷過後,趕緊轟隆隆開了城門。


    霍長輝暗罵:東廠這些閹賊,平日裏瞧著一個個跟弱雞似的,一幹起正事兒來,比誰都狠!


    李承鳴俊臉沉了沉,雙腿一夾馬腹,率著五千鐵騎直逼紫禁城。


    那“噠噠噠噠”的馬蹄聲,沉重而響烈,驅散了隆冬的深寒。


    早上才傳出孫貴妃勾結水匪意圖謀反被抓,現在就有大軍入城,百姓們也察覺到了要變天,紛紛嚇得往家躲。


    李承鳴一入城,肖徹的八萬步兵就緊隨其後,走在前頭的,是十來輛出自神機營的火炮車。


    肖徹沒想過要今日起兵,兵都是老爺子提前幾天點好的,他剛才一到,直接就能領著入城。


    他這邊大軍都還沒全部入城,李承鳴那頭已經跟錦麟衛指揮使集結的羽林衛和錦麟衛打起來了。


    七八丈高的皇城下,兩軍戰況激烈。


    三千營都是精衛,擅騎射,隻瞧著雁翎箭密密麻麻地在空中掃過,最前頭的羽林衛便如同下餃子似的一個接一個往下倒。


    錦麟衛指揮使周岩瞅著最前頭那兩個人,尤其是羽林衛統領,他皺著眉大喊:“霍長輝,你是瘋了嗎?怎能反過來對付自己人?”


    霍長輝騎在駿馬上,眼睜睜看著自己所帶領的羽林衛一波接一波被精衛們射倒,他心疼得像在滴血,糾結了一會兒,突然縱馬跑到李承鳴身旁,手中長劍直接架在李承鳴脖子上,威脅身後的徐千戶和一眾三千營精衛,“都退後!”


    徐千戶冷笑一聲,隻一個眼神過去,精衛們的弓箭就齊刷刷對準李承鳴。


    “霍統領,您若是下不了手,我就讓兄弟們搭把手,如何?”徐千戶滿臉嘲諷,語氣何其的囂張。


    “蠢!”李承鳴黑著臉罵了一聲。


    “殿下,真的不能讓他們攻入城啊!”霍長輝痛心疾首,“明明隻要把皇上救出來,咱們就還有希望的。”


    李承鳴問他,“你到底是舍不得父皇,還是舍不得你羽林衛統領的位置?”


    霍長輝一噎,麵色難看至極。


    李承鳴道:“未來的皇帝就在後麵,你身為護衛皇城的羽林衛統領,應當比誰都明白,在這種勝負分明的戰局下,要麽從,要麽死。”


    霍長輝低下頭,最終,他還是收回了長劍,繼續參與戰鬥,對付皇城牆上的羽林衛和錦麟衛。


    很快,肖徹的大軍就烏雲過境一般補了上來。


    火炮車一到位,羽林衛和錦麟衛死傷更為慘烈。


    士兵們攻城的呐喊聲震天響,傳入了宮牆裏。


    太和殿內站著的百官,一個個麵色發白。


    東廠行事一向高調,他們是知道的,但從未想過,肖徹有朝一日竟然敢挾持皇上發動宮變。


    “嚴首輔,快想想法子吧!”戶部尚書田忠成等人一臉憤懣,“肖徹不過就是個閹奴,如何能讓他攻破皇城稱帝,難不成,將來我等還得匍匐在一個太監腳下俯首稱臣?”


    嚴隋也著急,“可惜了,靖國公和安國侯遠在邊關,遠水救不了近火。”


    “靖國公不在,有小高將軍啊!他人呢?”


    說這話的人四下逡巡了一圈,沒在他們中間找到高哲,便是眼神兒一亮,“他應該在城外,隻要帶著高家軍前來增援,總還有一線希望的。”


    然而沒等他說完,就見個羽林衛急忙跑過來,“報——”


    嚴隋緊張地看著他,“怎麽樣了?”


    那羽林衛道:“宮變突然,城外大軍是提早就有準備的,來勢洶洶,皇城禁衛軍壓根就撐不了幾時。”


    聞言,一眾老臣再度白了臉。


    “小高將軍呢?”先前那人不死心,“你們有沒有讓人去通知他?”


    羽林衛搖頭道:“現在皇城已經被大軍包圍了,肖督主馬上就能攻進來,而且……”


    “而且什麽?”


    “給肖督主打頭陣的是太子殿下,我們又不敢傷到他,所以……”


    “太子?”嚴隋驚呼一聲,“不說起兵的是肖徹那個狗賊嗎?怎麽又變成了太子?”


    早上孫貴妃才被抓,下晌大軍就入城逼宮,肖徹的身世壓根都來不及傳出去,所以這會兒聽到太子領兵造反,未免讓百官覺得匪夷所思。


    幾人正說著話,又有一個羽林衛跑進來,“報——”


    這種時候的消息,都不會是什麽好消息。


    嚴隋老臉沉沉,“又怎麽了?”


    “皇城……破了。”那傳消息的羽林衛低下頭。


    眾大臣齊齊一震。


    皇城破了,就意味著江山要易主,這個天,徹底變了。


    先前還指望著高哲來救場的那幾位,這會兒麵上一片灰敗。


    ……


    天色漸暗,風雪停。


    皇城內外濃煙滾滾,入目皆是大戰過後的狼藉。


    周岩被殺,羽林衛和錦麟衛已經繳械投降。


    寒風寂寂,吹掃著肖徹沉重頭盔上的紅瓔,他一身黃金戰甲,端坐在赤風馬上,手中握著一柄烏金弓,巍峨輝煌的紫禁城,就在眼前。


    二十四年了,他終於帶兵踏足這個地方,終於能把母親從李碩的錦繡地獄裏救出去。


    “廠公,百官已經在太和殿了。”徐千戶上前來,恭敬稟道,“是否現在入殿?”


    “再等等。”肖徹坐著不動,他還得等義父,等母親。


    這是他們謀劃了二十四年才奪下來的江山,理應等著他們,一塊兒進去。


    沒人說話,數萬大軍整肅而立,先前還硝煙漫天的宮城,一下子安靜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傳來一陣響亮的馬蹄聲,還有車軲轆碾壓過地麵的聲音。


    肖徹回頭一看,就見老爺子騎在一匹棗紅馬上,身後跟著輛馬車。


    馬車旁是元竺元奎和小安子幾人。


    不用想,馬車內的人定是孫貴妃。


    肖徹翻身下馬,上前行禮,“義父,母親。”


    孫貴妃挑開簾子,麵上仍舊很蒼白。


    隻休息了一個下午,她身上的傷還未痊愈,但此時她必須來。


    一眼看到不遠處騎在馬背上的李承鳴,孫貴妃便蹙起眉頭,“怎麽不殺了他?”


    還沒等肖徹說什麽,孫貴妃又冷聲道:“徹兒,給自己留後患可不是你一貫的作風。”


    老爺子也道:“斬草不除根,將來必留大患,讓城牆上的弓箭手準備。”


    肖徹看了眼老爺子堅毅的眉眼,又看了眼孫貴妃不悅的神情,沉默片刻,“孩兒上前跟他說幾句話。”


    話完,再度騎上馬背,走到李承鳴旁邊,語氣低沉,“你還有沒有什麽話想留下?”


    李承鳴早就料到自己難逃一死,聽得肖徹如此問,他忽然笑笑,“這麽多年,我總算能把心理負擔徹底卸下來了,小叔叔,江山給你,請還南齊百姓一個清明盛世。”


    頓了頓,他低下頭,“若是有可能,還請善待我母親和妻兒,她們是無辜的。”


    “如你所願。”肖徹說完,策馬退回老爺子和孫貴妃身旁。


    李承鳴原本想自刎的,無奈城牆上的弓箭手早在老爺子的指揮下將弓箭對準了他。


    肖徹剛走開,成百上千的羽箭便如同飛蝗一般落下來,一箭一箭從李承鳴的胸腔裏穿過去。


    “殿下!”霍長輝被這一幕驚呆了。


    李承鳴和他的戰馬一塊轟然倒地,咽氣之前,他看向肖徹這邊,嘴唇動了動,卻沒能發出聲音。


    肖徹懂唇語,借著幽幽的火光,他看到他說:小叔叔,我不欠你什麽了。


    “殿下,殿下——”


    這時,宮城外傳來太子妃高氏的哭喊聲,伴隨著一陣陣急促的馬蹄聲。


    不多會兒,就見裙裾飛揚的太子妃策馬而來。


    她今日原本出宮回了娘家靖國公府,後來才聽說宮變了,她急得團團轉,然而高哲卻嚴防死守,不準她出府,好不容易才尋了機會出來,卻不想……


    一眼看到被萬箭穿心而死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李承鳴,太子妃直接哭到失聲,她翻下馬背,卻因為大受刺激而體力不支,一下子摔趴在地上。


    顧不得疼痛,她一點一點爬向已經死透的李承鳴,攥住他滿是鮮血的手,眼淚洶湧而出。


    “殿下,你為什麽這麽傻?”


    明明隻要等著皇上百年過後就能順利繼位的,為什麽不聽他的話,你是太子,你是太子啊!手段齷齪陰暗一點,沒人敢怪你的,可是……


    太子妃撫了撫自己的小腹,那裏麵是他的孩子,原本,是想等除夕那天給他個驚喜的,但現在,他看不到也聽不到了。


    她想陪著他去,可是,他們還有孩子啊!


    想到這些,太子妃的眼淚再一次湧出來。


    孫貴妃探出車窗得見這一幕,給肖宏遞了個眼色。


    肖宏拉弓上弦,尖銳的雁翎箭直指太子妃後心方向。


    肖徹大驚,“義父!”


    隻是還不等他阻攔,那支箭已經射了出去,前一刻還在暗暗發誓要好好活著把殿下的孩兒養大的太子妃,被一箭斃命。


    肖徹俊美絕倫的麵容沉了下來,“我答應過太子,會善待她們的。”


    “嗬!”肖宏冷笑,“你善待他的妻兒,誰善待過娘娘?今日在東廠死牢裏,親手給娘娘上刑那一幕,你可記清楚了?”


    肖徹聞言,抿著唇,攥緊韁繩不再說話。


    孫貴妃冷哼一聲,放下簾子,吩咐肖宏,“入城,去見文武百官。”


    大軍都在外頭守著,肖宏領著孫貴妃和肖徹以及元竺元奎等人,直奔太和殿。


    ……


    此時的太和殿內,朝官們還在因為皇城被攻破的事兒吵嚷不休。


    這時,就聽得外麵傳來一聲,“貴妃娘娘到——”


    眾人爭吵的聲音戛然而止,齊齊朝著大殿外望去,就見孫貴妃被幾個東廠太監攙扶著,一左一右跟著肖徹和老爺子。


    肖徹一身黃金戰甲,冷峻的眉目間,有著睥睨天下的橫霸之氣,凜冽而傲然,讓人忍不住想跪地臣服。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沉了下來,大殿內燈火通明。


    肖徹幾人便在朝官們的注視下緩緩走到殿中。


    元竺搬了靠背椅來,孫貴妃坐下後,這才望向百官,嘴角扯出一抹虛弱的笑,“諸位,久等了。”


    嚴隋深深皺眉,他一直都知道孫貴妃便是前朝的楊妃,但他卻不讚同她今日的做法,扶持一個閹人上位,把文武百官當猴耍麽?


    “娘娘。”


    嚴隋出列,剛要說點兒什麽,就被孫貴妃出聲打斷,“你們中有一部分人知道我的身份,沒錯,我便是前朝的楊妃,先帝的女人。”


    這話一出,知情的那部分大臣紛紛低下頭不語。


    剛知情的那部分則是倒抽了口冷氣。


    孫貴妃繼續道:“先帝當年禦駕親征出師不利,全是因為李碩這個逆子提前出賣了軍情給北梁,後來先帝被俘,李碩便領兵趁虛而入,直逼京師,當時紫禁城裏群龍無首,諸位也是迫不得已,才會對他俯首稱臣,想來先帝在天有靈,必不會怨責諸位。”


    跟隨過先帝的那批大臣想起當年之事,一個個老淚縱橫。


    嚴首輔更是把想說的那些話全部咽了回去,當年李碩逼宮,他也在場的。


    孫貴妃掃了眼眾人神色,笑了笑,“我知道你們中有些人,一直都覺得我是為了活下去,才會以色侍人誘惑李碩,可事實上,他把我霸占在後宮,隻是為了一把鑰匙而已。”


    “鑰匙?”嚴首輔當先皺眉,“莫非,是地宮寶庫的鑰匙?”


    聽聞先帝禦駕親征前,曾把鑰匙交給了當時的楊妃。


    “沒錯。”孫貴妃點點頭,“他就是為了鑰匙才會囚禁我這麽多年。”


    “果然是個逆子!”有人忍不住罵出聲,“逼宮奪位也就罷了,還霸占庶母,簡直天理難容!”


    “而且聽聞,娘娘當時還身懷有孕啊!”


    “什麽!我的天,李碩這是在造孽啊!”


    嚴隋擰著眉,“娘娘,那個孩子……”


    “他還活著。”孫貴妃道:“得虧肖宏暗中助了我一把,我才能在棲霞山行宮順利產子,最後以死嬰頂替活嬰,將那個孩子送了出來。”


    “哎呀太好了,既然是先帝的兒子,那就是正統太子啊!”


    眾大臣一陣興奮,不用說,肖徹就是那個孩子了,否則娘娘也不必如此大費周折幫他奪位。


    之前還一直覺得東廠該誅,肖徹這個督主天怒人憎的,現在怎麽瞅怎麽順眼,瞧瞧那尊貴絕倫的長相,那一身威風凜凜的黃金戰甲披在身上,從裏到外都透著與生俱來的橫霸之氣,這才是他們該效忠的帝王啊!


    “諸位……”孫貴妃受了風,輕咳一聲,“地宮寶庫的鑰匙就在我兒子身上。”


    嚴隋等人一聽,趕緊跪了下去。


    地宮寶庫裏頭,據說藏著推背圖,曆代皇帝都會派兵嚴加看管。


    先帝既然肯把鑰匙交給楊妃,可見是對她極其信任。


    那可是跟傳位昭書分量等同的地宮寶庫鑰匙啊!


    嚴隋激動地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身後的朝官們趕緊跟風。


    一時之間,新王朝的崢嶸氛圍在大殿內彌漫開來。


    等高喊聲停下,肖宏才麵無表情道:“諸位,拜錯了,太子尚未入宮。”


    “啥?”一眾老臣瞪直了眼。


    竟然不是肖徹!那是誰?


    肖宏把元竺元奎和小安子三人叫進來,吩咐,“去接太子入宮。”


    肖徹聞言,麵色狠狠一變,難以置信地看向孫貴妃。


    ------題外話------


    ^_^真正的劇情,現在才開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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