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徹有些意外,望向蘇蕎旁邊的楚元修。


    楚元修道:“你娘沒撒謊,當年南齊那位洪泰帝,的確是被我俘虜的,隻不過,我當時還不是皇帝。”


    “這事兒,還得從北梁當年的政權說起。”蘇蕎接過話,跟著便細細同肖徹講解。


    當時的北梁皇帝才八歲,霍太後垂簾聽政。


    楚元修是小皇帝同父異母的兄長,妃子所出。


    霍太後一介女流,不太懂朝政,卻又一心想為兒子鏟除異己,聽了幾個奸臣的讒言,覺得燕王楚元修手握重兵,恐將來有謀反之心,先是插手了楚元修的親事,給他賜個平民出身的蘇家女防止他勾結權臣,即蘇蕎穿越之前的原主。


    這二人盲婚啞嫁的,新婚之夜剛圓了房,次日楚元修就匆匆點兵走了。


    後來,楚元修在與南齊的那場大戰中俘虜了洪泰帝,此事傳回上京城,轟動朝野。


    霍太後越發覺得楚元修功高震主,便與幾個心腹大臣商議著,讓楚元修死在回京的半道上,到時直接嫁禍給洪泰帝部下。


    偏巧燕王妃蘇蕎誤打誤撞偷聽到了這事兒,心下驚懼萬分,那又是個膽小懦弱不夠冷靜還沒腦子的主兒,反應太過明顯,讓霍太後生了疑心。


    霍太後準備殺人滅口。


    蘇蕎回去後收拾東西就想逃,她想去邊境找王爺。


    楚元修留下來保護她的護衛們不同意,蘇蕎便把霍太後準備害死王爺還準備殺她滅口的事兒說了出來。


    她當時身懷有孕,又一心想離開上京,護衛們商議過後,決定先護送她出去避避。


    之後就一路被追殺,護衛們不得已,帶著她躲入南齊。


    原主最後在南齊生下了孩子,可因著追兵太多,他們沒辦法久留,帶個嬰兒更不方便,原主便隻得咬牙把兒子托付給了一個獵戶,自己帶著護衛引開追兵。


    她月子沒坐滿,就這麽奔波勞累,落下一身病,還沒見到燕王,人便死在了半道上。


    特種部隊女軍醫蘇蕎便是那個時候穿過來的。


    原主身體太虛弱,她需要時間調養,但同時還得想辦法對付那些追兵。


    好不容易智計讓那群人跳了火坑,蘇蕎再讓人回去找那個孩子時,卻發現人早就被賣出去了。


    他們在南齊人生地不熟,完全無從找起。


    蘇蕎沒辦法一直待在南齊,身子調養好以後,留了一部分人繼續找,另外一部分,跟著她前往邊境找燕王。


    之後,她便一麵輔佐燕王反了霍太後,一麵找兒子,得到消息時,已經是三年後,她沒想到,那個孩子竟然會被南齊人人聞之色變的東廠督主肖宏所收養,徹底卷入了權利中心,而且還陷入了一個驚天之局。


    那個時候她想帶走他已經不可能,隻得讓人暗中保護。


    但因著南齊是肖宏和楊珂的地盤,這二人勢力遍布,她想安插自己的人,須得提著十二萬分的小心,而且不能太多,所以這些年,她花了不少心思。


    關於懷著身孕還蠢到往外跑,把兒子生在外麵,又沒辦法護住,最後還讓人把兒子給賣了這事兒,蘇蕎沒辦法跟肖徹解釋不是她幹的,隻能認下。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蘇蕎愧疚道:“當年是我弄丟了你。”


    肖徹沉默著不知該如何接話。


    他本以為,在南齊真相大白以後,自己的身世應該跟李敏薇差不多,什麽也不是。


    卻萬萬沒想到,搖身一變,他竟然成了北梁皇子。


    所以,他現在算是回家了嗎?


    楚瀾和楚綰其實並未走遠,一直躲在外頭偷聽。


    當得知皇兄當年流落在外的真相,楚瀾歎口氣,竟然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曲折。


    楚綰也抿著小嘴,顯然不能想象皇兄這些年在外麵竟然吃了那麽多苦。


    兄妹倆對視一眼,誰都沒吭聲。


    殿內,肖徹還在沉默。


    蘇蕎看他一眼,她是了解這個兒子的,性子沉悶,跟他爹當年一樣,什麽事兒都不喜歡說出口。


    “胤兒,你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蘇蕎道:“我跟你說這些,隻是為了告訴你,你不是沒人要的孩子,你有家,現在回家了,家裏什麽都有。你想複仇,娘已經幫你撒好了網,你想起兵,等把你媳婦兒那邊的事處理好,咱們好好籌謀一番,時機一到,直接殺過去也行。


    但是目前,你需要好好休息,至於跟我們的相處,你不習慣也不必勉強,無需糾結於親情關係,放鬆些,就像來時的路上那樣,把我們當成朋友,一步一步來,總得有個適應的過程。”


    肖徹的確是有些不適應。


    大概是前二十四年習慣了有個“義父”,習慣了有個“生母”,而且習慣了他們對自己的漠然,每次說話都是公事公辦的態度,很少有摻雜感情的時候,所以讓他一度以為親情就是那樣的。


    現在突然回了家,這家人的熱情,讓他猝不及防。


    “你娘性子比較直。”楚元修開口道:“但她說的也是大實話,那麽多年,是我們虧欠了你,如今強行讓你認親,對你不公平,你別顧慮太多,怎麽自在就怎麽跟我們相處,旁的事兒,往後再說。


    住處我已經讓人給你安排好了,你先回去休息,正好我還有些折子要處理。”


    肖徹頷首,站起身走出殿外。


    楚瀾兄妹忙躲在柱子後,怕被發現偷聽。


    蘇蕎親自送肖徹前往安和宮,楚瀾也住這裏。


    站在宮門外沒進去,蘇蕎從袖中掏出一方折疊過的帕子緩緩打開,遞到他跟前,“這個給你。”


    肖徹垂眸一看,是一支做工不算精細的白玉蘭簪子。


    這支簪子他記得,是當年在莊子上第一次見薑妙時,她特意簪在頭上的,隻是小鎮上買的,不值幾個錢,但對於當時的她而言,已經是貴重之物。


    肖徹看到它,心裏那股思念便排山倒海而來。


    喉結上下滑了滑,他伸手接過,“多謝。”


    蘇蕎笑道:“妙娘不會有事兒的,所以,你現在必須好好休息把精神養好,等你緩過這一陣,咱們再商議如何出使南齊,她不相信你出事兒了,一直在等你回去。”


    肖徹握著玉簪,便仿佛那個人就在眼前,會偶爾耍小脾氣,偶爾黏在他懷裏撒嬌,更會在生死關頭不顧一切單槍匹馬地來救他。


    想到她,心裏難受,但也軟得一塌糊塗。


    “我會盡快調整好情緒。”肖徹道。


    ……


    臥床兩月,薑妙胳膊上的傷已經好全,胡姑娘換藥及時,再加上用了神秘人的藥膏,竟然沒留疤。


    雙腿也勉強能下地了,這幾日每天都會由青杏她們攙扶著在院裏走上一陣。


    很疼,但她覺得自己能堅持,也必須堅持,否則就恢複不了,她還有很多很重要的事等著去做。


    姚氏一早去了將軍府,臨近午時才回來。


    薑妙問她,“娘,沅沅怎麽樣了?”


    薑旭和鄒纓的閨女,取名薑沅。


    姚氏唉聲歎氣,“畢竟是早產,哪有那麽好養的,稍微不注意就病,我先前去看了,有些咳,你嫂嫂急得都快哭了,已經請了大夫來看,你姑媽在那兒守著,你大表哥也告了假回來,一家人著急得不行,我又是個幫不上忙的,想著你該餓了,就先回來給你燒飯。”


    薑妙抿了抿唇,“那個……馮公公是不是入宮後就再也沒回來看過他們?”


    “人家現在已經是新帝跟前的大紅人了,哪有那閑工夫回來?”姚氏提起這個就來火。


    薑秀蘭的前夫已經是個渣,原以為後來碰到個全心全意對她好的,誰成想到頭來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姚氏說得咬牙切齒。


    薑妙卻覺得有些奇怪。


    按理說,肖徹雖然是肖宏親手殺了的,但在名義上,他是“以身殉國”,也就是說,肖徹和肖宏的“父子”關係對外還存在。


    那麽對於馮公公而言,他完全沒必要跟姑媽斷絕往來,但他現在就是這麽做了。


    而且,肖徹起兵那天,誰也沒見到馮公公去了哪,她之前有問過薑旭,薑旭說攻下皇城之後,隨著肖宏他們出現的是元竺元奎和小安子幾人,唯獨沒見馮公公。


    還有那個苗老,簡直像人間蒸發了一樣,走了就再也沒見回來。


    去了哪,同樣無人得知。


    薑妙又嚐試著在院裏走了一陣,實在疼得受不住,便回去躺著。


    姚氏去了小廚房,小寶跟著她,說要給姥姥打下手。


    姚氏被他逗樂,找了個小凳子給他坐下,又把裝了兩條活魚的木盆推到他跟前,讓他坐那兒玩魚。


    中飯後,定王府來了個讓薑妙萬萬想不到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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