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點四十,代縣長卜玉冰從縣公安局政委高建新那裏得到了一個好消息,西礦村塌陷事件的肇事者、煤礦主張金貴,在隰縣他妹夫家裏被抓捕歸案。張金貴的歸案,宣告了在塌陷事件中不幸遇難的兩名死難者的家屬快要拿到賠償金了!


    得知這個消息後,卜玉冰把李睿叫到自己辦公室,向他安排最新任務:“西礦村事件不是一直由你負責嘛,你還要繼續負責下去。現在張金貴落網,可以賠償那兩位死者的家屬了,我記得你說過,由鄉政府出人組成一個死難事故緊急處理小組,會同專業醫療保險人員,確定兩位死者的賠償金數額,現在應該定下來了吧?你派人問清數額,再去找張金貴讓他賠償。這事兒目前最重要,不能耽擱拖延,否則死者家屬那邊很可能生變。”


    李睿深以為然,點頭道:“我明白,我這就安排玉明去辦這件事。”


    “還有……”,卜玉冰補充道,“讓他和臨時安置點的村民說明白,涉及到搬遷的九十戶人家要耐心等待縣裏為他們建設搬遷房,這期間有任何要求可以和鄉政府的負責幹部提,不要再采取不正當的訴求方式。”


    李睿記在心裏,正要說什麽,兜裏手機忽然響起,拿出來一看,見是方青雲打來的,知道他肯定有事,不敢怠慢,馬上接聽了。


    “小睿,我今天有時間,去西礦村慰問下死傷村民及家屬,順便去看看臨時安置點的情況,你要不要一起過去?”


    李睿想了想自己也沒什麽事,便答應道:“好,你什麽時候出發,我去找你。”


    方青雲道:“你現在就過來吧,九點就出發了。”


    收起手機,李睿對卜玉冰道:“我知道了,還有事嗎?書記要去西礦村調研事故後續處理情況,我陪他過去看看。”


    卜玉冰秀眉挑起,說起另外一件不相幹的事情:“你上次去京城招商產生費用的報銷單據,到現在我好像都沒看到?是招商局還沒報上來嗎?你讓他們趕緊上報啊,你拿過來也行。”


    李睿笑了笑,說:“也沒多少錢,就不報銷了。”


    卜玉冰一愕,道:“你打算自己出這筆錢了?”


    李睿道:“是啊,本來就是我個人組織的招商活動,當然由我個人掏腰包啦。”


    卜玉冰表情倏地變得很古怪,盯著他看了半響,仿佛在端詳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山穀幽客,道:“雖說是你個人組織的,但你們為縣裏招來了投資商,就能算是公務出差,是可以公務報銷的。”


    李睿擺擺手道:“算了,下次再有類似的招商活動再報銷吧,縣財政也不富裕,沒事我先走了啊。”說完轉身走向門口。


    卜玉冰目送他走出房間,等門關上後表情變得無比嫌棄,自言自語的埋怨道:“縣財政不富裕,你富裕行了吧!好心……還不領情!”


    李睿離開縣長辦公室後,先找到馬玉明,交代任務給他,交代完了馬不停蹄趕奔縣委,到大院裏一看,方青雲已經在樓下車旁等著了,忙上去說話。二人寒暄幾句,坐進車裏,便啟程前往西礦村,同車的還有縣委常委、縣委辦主任陸傑。


    當著陸傑這個外人的麵,李睿也不好和方青雲說私話,便趁路上的時間,向兩位領導介紹了下西礦村塌陷事件的最新進展。


    陸傑作為方青雲的親信大秘,多多少少知道方青雲和李睿的關係親密,因此聽李睿匯報完畢後,由衷的對方青雲讚道:“這次塌陷事件,多虧李縣長第一時間趕赴事發現場,解決矛盾,化解衝突,處理各項問題,井井有條,全麵周到,這才有了現在的良好結果,也為縣委縣政府減輕了巨大壓力,我真是發自內心的欽佩啊。想我們雙河有了李縣長這樣年輕有為、勇於任事的縣領導,以後肯定會發展得更好!”


    方青雲聽他誇讚李睿,也從心眼裏得意,仿佛他誇讚的是自己一樣,道:“不僅如此,李縣長在招商局進行的改革也十分成功,縣裏的招商引資事業已經開始蓬勃發展,還給縣裏其它的事業單位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典範。不得不說,從市裏下來的幹部就是水平高、能力強,我們以後要向他多學習呀!”


    陸傑聽了這話,也就差不多掌握了一個以後對待李睿的態度,笑著對坐在副駕駛位上的李睿說道:“李縣長啊,以後我要向你多學習啊,請你別嫌我歲數大、腦子笨,要多教教我呀。”


    李睿自然也知道謙虛,轉過頭陪笑道:“陸主任您太客氣了,應該是我向您們學習才對啊……”


    一路閑話,很快趕到了穀陽鄉。


    鄉黨委政府的班子成員早就接到了通知,都在鄉黨委政府大院裏等著,見方青雲的車趕到,紛紛湧上前迎接。方青雲下車和鄉裏兩位主要領導握了握手,說了兩句,便要他們帶隊去鄉衛生院慰問傷者。


    從這一刻開始,李睿先陪著方青雲去衛生院,又去臨時安置點,還跑到西礦村查看了實地塌陷情況,最後回到鄉黨委政府開會。


    方青雲開會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強調給鄉裏領導幹部們西礦村塌陷所造成危害的重要性,要鄉裏拿出高度的責任感與危機感,使出渾身解數,全力解決處理後塌陷時期的問題,主要有:做好臨時安置點的長期服務管理工作;配合縣裏做好搬遷戶的搬遷房建設工作;解決好死傷村民家屬從生活到賠償再到心理情緒的各項需求問題,全力保證西礦村此後不再出現任何大型事件。


    開會的中途,李睿接到馬玉明打來的電話,估計是他的任務有了回饋,便暫時離開會議室,到樓下接聽了電話,不接這個電話還好,接完就開始頭疼。


    原來,穀陽鄉政府派員組成的死難事故緊急處理小組,在與縣人社局工傷保險股及死難者家屬溝通確認過後,為每個死者定下了二十五萬元的賠償金,這二十五萬裏包括一次性死亡賠償金、喪葬費、親屬撫恤金等。兩個死者加起來就是五十萬。馬玉明去縣公安局見到煤礦主張金貴後,按這個價格跟他提了要求。


    誰知道張金貴一聽就撇了嘴,說家裏根本沒那麽多錢,早先賺的那些錢早就賭博輸光了,現在家裏隻剩一套三層的小樓、一輛七成新的寶馬三係轎車,另外還欠著十幾萬的高利貸,家裏是一分錢都拿不出來了。當然他也願意賠償,表示可以將寶馬車賣掉,但估計也就是賣個二十萬上下,完全不夠五十萬的賠償金額,家裏的小樓房是不能賣的,賣也沒人買,村裏的樓房誰買?何況賣了他家人住哪兒?


    馬玉明了解到這個情況後,意識到這個問題可大可小,鬧不好可能引起死者家屬的強烈反彈,再引發重大事端,所以第一時間給李睿打來電話匯報。


    李睿聽後差點沒吐出一口老血,隻覺得心窩子一紮一紮的疼,他還想著從張金貴手中扣除掉這筆死亡賠償金後,再從他手裏多罰點款,好用於填充西礦村的塌陷地與建設搬遷房,結果倒好,別說罰款了,就算是那兩筆賠償金張金貴都出不起,這還怎麽往下走?這消息要是讓死者家屬知道了,還不得馬上炸鍋?


    他正失望不已呢,馬玉明又給他開了一扇窗戶:“不過辦案的幹警也跟我說了,張金貴真要是像他自己說的那樣賭博成性的話,那反而好說了,因為賭徒嘴裏一般都沒實話,你不能他說什麽就信什麽,他說欠了一屁股債,就真的欠了嗎?很可能是為了逃避賠償。你說他一個家裏蓋洋樓開寶馬的煤老板,肯定精明得不像話啊,這麽精明的人,會輸得精光不剩?”


    李睿心中一動,哎呀,是啊,自己怎麽犯了先入為主的錯誤了呢,聽風就是雨,完全忽略了一個事實——張金貴根本不是什麽善茬兒,善茬兒也不會跑路,他說的話自己怎麽能輕易相信?道:“好,那我們就調查他一下,你讓辦案民警查他的銀行賬戶,看看裏麵還有沒有錢;我這邊也跟他朋友鄰居什麽的打聽打聽,看他是不是把家底兒都輸光了。”


    馬玉明道:“我已經問了辦案幹警,他們安排人去查了,有消息我會告訴你的。”


    掛了電話,李睿也不回去開會了,出了政府院子,直奔不遠處的派出所。趕到派出所,他找到之前結識的那位副所長,向他詢問張金貴的住址。


    那副所長道:“張金貴很趁錢,最早挖煤發家後,就不在西礦村住了,搬來了鄉裏,在鄉裏西頭買了個大院子,在裏麵蓋了三層洋樓,算是鄉裏最早富起來的一批人。你要是去他家,我開車帶你過去。”


    李睿聽他口氣對張金貴很熟悉,便又問:“聽說他喜歡賭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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