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話卻吃了一驚,眼前這女子,隻有身材像是毒蠍,包括那洶湧澎湃的胸器,但氣質、容貌、著裝都和毒蠍有著明顯的差別。


    一個二十三四歲的年輕女子,上身裏麵粉色背心,外罩白色綢衫,下身一條藍白色的瘦身直筒牛仔褲,腳上一雙頗為時尚的阿迪達斯三葉草休閑鞋,從上到下包裹得嚴嚴實實,沒露出多少肌膚。一張臉平平無奇,姿容中等,放到街頭就是路人的水平,配上這身大路貨的衣裝,就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子。


    李睿知道毒蠍平素喜歡戴麵具,但今天這個和上次那個完全是兩張臉,而且從表麵看上去沒有任何破綻,怎麽看都看不出那是一張人皮麵具,看後心裏忍不住的敲鼓,不敢確定這個女子就是毒蠍,但剛才走過來的就是她沒錯,隻能說她又換了張麵具。當然這也在情理之中,她正被同行追殺,頻繁換臉也是自保之舉。


    毒蠍聽了他的話,也沒開口,隻是看向那個打扮老土的村婦,目光裏麵充滿好奇之色。


    李睿這個電話是打給張慧的,等她接聽後,告訴她來門口,接這位大嬸進去,找個沒人的小會議室,將情況仔仔細細的和她了解一下,做個記錄,等他回去再看。


    張慧也不多問,答應下來,說馬上就出來接人。


    李睿掛掉電話後,取出錢包,從裏麵拿出兩百元錢,遞給那村婦,道:“大嬸,我已經讓同事出來接你了,過會兒你和她進去,將情況和她講明白,過後我們肯定會派人調查,一經查實,一定還你們一個公道。這是一點錢,你拿著吃飯買票用,反映完情況就早點回去,也省得家裏人擔心……”


    那村婦見他肯幫忙也就算了,還給自己錢花,感動得熱淚盈眶,連連推拒:“我不要,領導你為我們老百姓做主我就挺知足的了,怎麽能要你的錢呢?你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我帶了飯來的,也已經吃了,不用買飯,回家的車票錢也還夠,你拿回去吧,我不要……”


    李睿見她堅決不要,也沒再死乞白賴,免得傷害人家的自尊心,收回錢去,隨口問道:“大嬸你帶的什麽飯啊?”


    那村婦訕訕的笑了笑,將那個破舊書包轉到身前,打開來取出一個白色的塑料袋,裏麵是吃剩下的半張烙餅,還有一個剝了殼的鹹雞蛋。


    看到這一幕,李睿忽然覺得嗓子發幹,臉皮發燙,眼眶也跟著濕潤了,心頭酸酸的堵堵的,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他並不是一個驕奢腐敗的人,平時雖經常在外麵飯店裏吃,基本也都是大眾水平,不像某些官員那樣,頓頓山珍海味,窮奢極欲,但就算是大眾水平的菜肴,也比眼前這位大嬸所謂的飯強上十倍百倍。他忽然產生了一種負罪感,想到自己吃過的那一頓頓的美味佳肴,很多菜沒吃幾口就晾著了,當時不覺得有什麽,現在想來卻跟犯罪沒什麽兩樣。


    “以後不能再那麽浪費了,那些錢省下來可以用作扶貧,哪怕隻能幫一個貧困戶,那也是做好事積陰德了!”


    李睿定了定神,道:“好的大嬸,您在這兒等會吧,我和我妹妹還有點事情。”


    他交代完畢,轉身推著毒蠍走到一旁,掏出房子鑰匙給她,又跟她說了小區名字和房子地址,最後說道:“你先趕過去,休息會兒還是熟悉環境都隨便你,我晚上八點多才能下班,到時過去找你。”


    毒蠍接過鑰匙收起來,好奇地問道:“那個女人是怎麽回事?”


    李睿道:“哦,她是來告狀的,和你沒關係,你現在就能打車去房子了。”說完想到什麽,問道:“你有人民幣嗎?沒有我給你點花。”


    毒蠍搖頭,道:“那我先過去了,謝謝你。”


    李睿擺手道:“都是朋友,客氣什麽,晚點見啦。”


    毒蠍走到路邊,攔下輛出租車,上車後很快消失在遠方。


    李睿眼看張慧還沒下來,招呼那村婦道:“大嬸,跟我走吧,我帶你進去。”


    二人走進大院時,張慧也急匆匆的趕了出來,一見李睿親自帶人進來了,小嘴撇了撇,近前小聲發牢騷道:“處長,你既然有空,幹嗎還讓我白跑一趟?”


    李睿笑道:“誰讓你下來得那麽慢?”


    張慧叫屈道:“老天作證,我已經很快了,誰叫我那麽忙呢,我正在寫稿子,靈感正在腦袋裏,不寫完那一段,再回去寫就寫不出來了。”


    李睿點點頭,說:“行了,你回去忙你的吧,我親自接待這位大嬸。”


    將那村婦帶回辦公室,李睿把她讓座在待客沙發上,又給她沏茶端水,隨後問起她所反映的情況。


    那村婦說,寒水縣吳各莊鄉黨委書記和鄉長侵吞扶貧款、變賣扶貧物資、虛列工程項目、虛開發票,共貪汙公款合計三十多萬,搞得鄉裏怨聲載道,人人氣惱。很多人實在氣不過去,跑到縣裏上仿,但縣裏有兩人的後台領導,根本不管這事,每次都說調查,但事後都不了了之。這也導致——其它鄉鎮的扶貧項目已經上馬不少了,但是吳各莊鄉幾乎還是光禿禿的,和扶貧運動展開之前沒有什麽區別。


    李睿沒有偏聽偏信,詢問細節道:“你怎麽知道他倆侵吞扶貧款了?”


    那村婦說:“因為之前省裏專門下撥了一批扶貧專項資金下來,市裏劃定的被分配區域裏有我們寒水縣吳各莊鄉,一共是十五萬,但現在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從來沒聽說過這十五萬塊是怎麽用的,又用到哪去了。我們好幾個村的支書去鄉裏質問鄉長這批款子的去向,鄉長一會兒說是路麵硬化,一會兒說是加固水庫,一會兒又說是植樹造林,反正每回都有理由對付。”


    李睿刨根問底兒的問道:“那你們怎麽斷定是鄉委書記和鄉長吞沒了這筆錢?”


    那村婦睜大眼睛說道:“因為鄉黨委和鄉政府裏沒有別人接觸過這筆錢啊!有一個副鄉長,是我們村的人,想幫我們村要點扶貧款,他跑去找鄉長問這筆錢,結果被鄉長頂回去了,說是從來沒有這筆款子。”


    李睿點了點頭,又問:“變賣扶貧物資是怎麽回事?”


    那村婦介紹道:“縣裏撥下來的羊仔、豬仔、大棚塑料布、竹竿等扶貧物資,鄉裏隻發給一兩個村,而且不發全,隻發給和鄉領導有親戚關係或者是朋友的家庭戶,剩餘的物資就全部賣掉變現,再用變現來的錢發給那些應該領到扶貧物資的貧困戶,但是隻發一點點,比方每戶五千塊錢的大棚塑料布,隻給現金兩百元,你說這點錢夠幹什麽的?”


    李睿聽得皺起了眉頭,這兩個鄉領導也真是膽大包天,明知道這次扶貧運動是市委書記親自號召發起的,他們居然也敢在裏麵撈錢,真是吃了熊心豹膽,難道真以為自己可以一手遮天嗎?哼哼,可惜他們隻能遮得住鄉裏的天,卻遮不住市裏的天,當下又問了些別的細節情況,等全部了解完畢後,索要了這位村婦的聯係方式,送她離開。


    這時候已經四點多了,這村婦要先乘遠郊公交車到寒水縣,再從縣裏乘村村通中巴回到位於大山邊緣的鄉裏,估計到家也要夜裏去了。但她卻沒有半點的疲憊與怨言,相反還有些鬥誌昂揚,仿佛看到了通往幸福人生路的希望。


    李睿看在眼中,心裏自有一番滋味,站在電梯廳裏好半天都沒動。


    下班時分,李睿眼看老板宋朝陽不忙,便將這件事和他說了。


    宋朝陽聽後沒有發怒,而是來了興致,道:“你馬上把秘書長叫過來,讓他安排一下,明天上午,我們一起去這個寒水縣吳各莊鄉微服私訪。我倒要看看,這兩個鄉幹部是怎樣兩個人物,又是怎樣貪汙扶貧款的。兩個鄉級幹部就敢這樣放肆,嗬嗬,真是讓我開了眼界。”


    李睿說了聲是,出辦公室,走樓梯去找杜民生。


    宋朝陽辦公室在九層,杜民生辦公室在八層,李睿下樓梯到八層樓梯間的時候,忽然看到馮軍正在門後背著自己打電話:“……已經打招呼了,估計明後兩天就差不多了,事成後魏老板可不要忘了把另外一半打給我啊,我現在缺錢急用……”


    馮軍這個電話說得太過聚精會神,竟然沒有聽到李睿的腳步聲,也就不知道他已經站到了身後。


    李睿聽到他這話,心頭打了個突兒,當下沒出聲,就站在他背後聽著。


    “……好,好,有魏老板這話我就放心了,咱們以後就是好朋友,以後互相幫助互相扶持,一起發財……行,當然沒問題,魏老板你的朋友就是我馮軍的朋友,你大可多多的介紹過來,也等於是幫我的忙。媽的,不怕你笑話,我之前算是被人坑苦了,差點沒被坑死,現在急缺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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