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推門進家,方芷彤腳步放緩,回頭對他訕訕的道:“我爸媽還記得你呢,尤其是我媽,老是提起你來。”李睿笑道:“是嗎,提我說什麽?”方芷彤卻不回答了,轉回頭穿越天井,走到北房正屋門口,示意他先進去。


    借著門燈揮灑下的光芒,李睿發現她臉色紅潤,好像喝了酒一樣,在這迷離的夜色下卻越發迷人,像是洞房裏等待夫君憐惜的新娘子,隻看得心頭一跳。方芷彤被他盯著看,羞赧的垂下頭去,卻現出了玲瓏秀氣的耳朵,耳根那裏卻也是紅彤彤的……


    李睿笑笑,邁步走進屋裏,剛進屋臉上笑容就凝結了,人也愣住了,隻見方芷彤父親方叔安兩眼紅腫的站在客廳裏,神情悲傷,精神萎靡不振,方母臉色淒涼陪立在旁,而待客沙發上坐了一男一女兩位客人,男的四十多歲年紀,西裝革履,文質彬彬,戴著副眼鏡,很有學院派教授的氣質;那女的三十五六歲年紀,齊耳短發,臉容端整,也是西裝的打扮,顯得非常職業。屋裏一共隻有這四人,卻沒有一個像是被方芷彤拒絕的那個對象那樣的小夥子。


    屋裏四人見他突然闖進屋來,也都是微微愣怔,紛紛看向他。方叔安認出他來,有些吃驚,方母卻是驚喜交加,迎上他道:“李處長,你可是好久不來家作客了,我還說呢,你是不是跟芷彤……嗬嗬,快坐快坐,我給你沏茶!”


    李睿受到她的熱情歡迎,瞬間產生了一種錯覺,感覺她像是把自己當未來女婿看了,那種熱切殷勤的勁頭兒,就像是對待女婿,心口熱乎乎的,笑道:“阿姨您別客氣了,我……我就不坐了。”


    此時方芷彤也已經進了屋,眼看料想中的人不在,卻多出兩個素不相識的人,也是又驚又奇,呆呆的看著那一男一女說不出話來。


    沙發上坐著的那個女子見她回來,起身說道:“這位就是……芷彤吧?”方芷彤愣愣的看著她,道:“我是,可您是?”那女子對她殷勤一笑,隨即正色說道:“芷彤小姐,我是你父親的私人律師,此行特意從北京趕來青陽,就你父親的遺產繼承事宜向你做出說明,並帶你回北京履行相關手續……”方芷彤完全聽不懂她這話,擺手道:“你先等等……”說完看向父親,道:“爸爸,這……這是什麽跟什麽啊?什麽遺產?又什麽繼承?您這不好好的嘛,怎麽會突然提到遺產了?還有,為什麽要去北京呢……”


    方叔安聽到這,臉色淒然的對她招招手,道:“丫頭,你……你跟我過來,我有件事要跟你說。”方芷彤聽話的走到他跟前,似乎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臉色猶疑的看著他,道:“爸爸,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我根本聽不明白啊。”


    方叔安苦澀的搖搖頭,拉著她的手走進裏間臥室,反手把門關了。


    李睿望著父女二人消失的房門呆了半響,轉目看向那位女律師,最後又看向方母,意存詢問。


    方母看懂了他的眼神,卻沒有做出解釋,嘿然歎氣,道:“李處長你坐,我給你倒水。”


    李睿被她讓座在單人沙發上,隨後手裏多了一杯茶水,可屋中氣氛過於凝重低沉,甚至透著幾許悲傷的味道,他根本就沒有喝茶的心情。


    等了十來分鍾,方叔安從臥室裏走了出來,方芷彤卻沒跟出來,裏麵卻傳出了她的哭泣聲。方叔安眼圈也紅著,臉上似乎還有眼淚流過的痕跡。


    李睿聽到方芷彤的哭聲,心頭一緊,起身走到方叔安跟前,問道:“叔叔,芷彤她怎麽了?”方叔安苦歎道:“你進去看看她吧,安慰安慰她……”


    方母也道:“是啊李處長,你進去安慰安慰她吧,她最聽你的話。”


    李睿哦了一聲,帶著滿心的納罕,邁步走進那間臥室,進去一看,方芷彤正坐在床邊哭泣,淚流滿麵,臉容淒苦,隻看得心頭一震,忙走到她身旁,抬手搭在她肩頭,道:“小方,你怎麽了?”


    方芷彤隻是哭,也不理他。


    李睿坐到她身邊,眼看她哭得淒慘無比,情不自禁就抄起她的素手,緊緊握住,柔聲道:“到底怎麽了,你跟我說。你放心,不管是什麽事,我都站在你身邊支持你幫助你。”


    方芷彤淚眼婆娑的看向他,想說什麽,卻欲言又止。


    李睿輕輕挽住她的香肩,柔聲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跟我說啊,先別哭……”


    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方芷彤反而哭得更狠了。李睿忙輕輕拍打她的後背表示撫慰,嘴裏說著安慰的話。方芷彤哭著哭著,慢慢倚靠在他身上,已是泣不成聲。李睿看得心酸無比,大手從她肩頭滑落,將她緊緊摟住。方芷彤索性撲到他身側,抱住他大哭起來。李睿鬧了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卻也不好再問,隻是抱緊她,輕聲嗬護安慰。這樣過了五六分鍾,方芷彤的哭聲才慢慢停歇。


    李睿趁機問道:“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告訴我啊。”方芷彤泣道:“我爸爸去世了!”李睿隻聽得冷不丁打個機靈,心說這丫頭是傻了還是癲了,她父親方叔安就在屋外好好站著呢,怎麽會死呢?道:“你……別鬧,方叔叔就在外麵站著呢,怎麽會去世了呢?”方芷彤哭著說:“是我的生父,我才知道,我爸爸是我的養父,我根本不是他生的。”李睿大吃一驚,失聲叫道:“不會吧?!”


    方芷彤抽泣著將事情原委講了出來。


    原來,方叔安上頭有個姐姐(就是給方芷彤介紹對象的姑媽),還有個哥哥,哥哥是老大,名叫方伯言,年紀不大時就展現出了在繪畫上的天分,後來考入北京的中央美術學院,師從國內一位著名的國畫大家,學習國畫。他有那個天分,學習得又刻苦,再有恩師的提攜,自然是成績斐然,畢業後幾年的工夫,就在國內書畫界闖出了名號,成為了建國以來國內最年輕的國畫大師之一,之後又被學校挽留任教,成為了學院裏最年輕的教授,從此是功成名就。


    方伯言在事業上順風順水,可在子嗣上卻並不如意,頭一胎生了個丫頭,而他又一心一意想要個兒子繼承事業衣缽,因此他對這個丫頭並不如何喜愛。可巧,他弟弟方叔安患有天生的生殖係統疾病,無法繁衍後代,他便跟方叔安商量了下,最後決定,把這個丫頭過繼給弟弟,自己再想辦法要二胎生兒子。這個過繼給方叔安的丫頭,自然就是方芷彤了。


    按理說,方伯言把方芷彤過繼給兄弟了,就等於是沒有父女關係了,沒有撫養方芷彤的義務,不過他人還不錯,把親生女兒過繼給兄弟後,不忘每年給兄弟一筆撫養費。當然,他也不缺這個錢,作為國內著名的國畫大師,每幅作品的價格都是按尺算的,一幅畫的價錢就抵得上幾十年甚至是上百年的撫養費了。最開始的前幾年,方叔安還收下他給的錢,後來就不好意思收了,幹脆拒絕,跟方伯言直言,已經是我的女兒了,幹嗎還要你出錢撫養,難道我養不起嗎?


    方伯言聽他這麽說,也就不再出錢,打那起忙於事業與發展,也就沒再理會方叔安這邊。方叔安也是天生傲骨,不願意憑白占哥哥這個國畫大師的便宜,更不願意被外人說是趨炎附勢,也很少往北京走動。如此一來,兩家的關係也就慢慢冷淡下來,結果就導致十好幾年沒有來往。方芷彤也隻是聽說有這麽一位大伯,家在北京,卻從來沒見過其人,更是從來不知道,國內書畫界著名的國畫大師方伯言就是她的“大伯”。


    方伯言把方芷彤過繼出去後,二胎如願以償得了個小子,從此愛若珍寶,悉心培育。一晃間二十年過去,兒子也已經長大成人,學業待成。方伯言自己更是頭上多了好多頭銜,什麽中央美院的副院長啊,什麽中國書畫協會的名譽會長啊,什麽中國畫家聯合會的主席啊,儼然已是國內書畫界重量級的人物。一家三口,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要人脈有人脈,至於房子票子車子那就不用說了,正是典型的上層新貴。


    也許是方伯言一家的生活太過幸福完美,就連老天爺都開始嫉妒了了,就在昨天晚上,一家人出事了。昨晚上,方伯言帶老婆孩子赴朋友宴會,酒席上多喝了兩杯,回家的時候酒駕,在一個十字路口搶黃燈時,不幸以高速與一個側向搶綠燈的轎車撞到一起,釀成了非常慘烈的交通事故,副駕駛位上坐著的老婆直接身亡,後排座上坐著的兒子不幸被甩出車窗,身受重傷,在被救護車拉走的路上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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