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自入西域之後,平定鄯善、且末,兵進於闐,一路勢如破竹,行軍頗為順利,尚未遇到真正的硬仗。原本在中原時,都說西征有多難,西域之人未經教化,荒蠻無比,哪裏想到在精良武裝的漢軍麵前卻不堪一擊,加之西域少馬,各國獨立,國力弱小分散,整體實力其實


    還不如匈奴、鮮卑等。周處等將原本以為西征多麽精彩刺激,但自領兵以來數月過去,幾乎八成的時間都在漫漫征程之上,十天有八天的時間都在行軍趕路,初時對大漠風光的驚豔也漸趨平淡


    ,情緒有些低迷起來。這一次圍攻扜彌,劉封忽然傳令要設伏兵堵截守軍,周處和文鴦同時請戰,難得這次有出兵廝殺的機會,二人誰也不想放過,爭來爭去,劉封幹脆讓他們各領一部人馬半


    路伏擊。半夜之後,二人早就各自選好一千五百精騎,命全軍將士飽餐,披甲從東麵繞道往前方去埋伏,這二人手下都是精兵強將,兩人經常切磋,部下將士也都彼此較勁,聽說


    要聯手出戰,全都士氣振奮,鉚足了勁準備大幹一場。


    二人連夜進軍,到了牧羊坡地界,便照劉封之計,遠遠將伏兵安排好,各自設下三個陣地,十多處埋伏,如同犬牙交錯前後呼應,隻要衝鋒號一響,便全軍出擊。將近五更時分,於闐人馬才從遠處迤邐而來,周處在山中憑高遠望,看於闐兵馬前部已快越過所設的六個陣地,正準備讓司號手吹號,卻見於闐軍忽然停了下來,人群一


    陣嘈雜,竟各找地方在山坡上坐下來休息。


    周處舉起的手緩緩放下,摸著火紅的胡須失笑道:“這撤兵撤得如此從容,我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副將言道:“敵軍在此休息,陣型散亂,正是進攻良機,將軍為何不發號令?”周處笑道:“一鼓作氣,再而衰!於闐軍連夜撤退,士兵準備逃命,還有死戰之心,來至此地才歇息,足見已經放鬆警惕,然其士氣尚存一息。敵軍白日苦戰,又連夜趕路


    ,必定疲憊,略有鬆懈便會徹底懈怠,且容他再休息一刻鍾,那時候全軍乏力,我精騎再出,破敵如犁庭掃穴一般。”


    “將軍高明!”


    副將深以為然,這才明白為何出兵時劉封以周處為主將,在審時度勢這一方麵,周處確實比文鴦要強一些。


    周處撇嘴一笑,看向遠處起伏靜默的沙丘,忽然打了個噴嚏,搖頭道:“此時還不下令,文將軍想必等不及了,一定是在罵我。”身後的親兵聞言莞爾一笑,這兩人武藝相當,惺惺相惜,軍中稱為劉封的左膀右臂,行軍打仗配合得極好,但私下裏卻時常吹胡子瞪眼,互相揭短取笑,真是一對活冤家


    。又等了片刻之後,於闐軍已經全部散在各處休息,有些甚至躺在地上,連喧嘩之聲都小了許多,連日不曾好好休息,又加上連夜走了十裏路,這一坐下來人就癱倒,不想


    再動了。周處自己多次領兵奇襲,深知跋涉之後要做休整,沒有一兩個時辰是緩不過來的,此時故意給於闐軍休息的時間,並不是讓他們養足精神,而是等他們徹底泄氣,完全喪


    失戰鬥之力。


    一刻鍾之後,周處下了土坡翻身上馬,漢軍也都紛紛準備,他們早就等候多時,養精蓄銳,如捕獵的猛獸一般蓄勢待發。


    周處朝著上麵的傳令兵揮動旗號,兩名衝鋒號手舉起衝鋒號,吹響了衝鋒的號角:


    滴滴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滴答滴答——


    滴滴答滴答滴滴滴噠噠滴噠——


    一聲號,各部兵卒上馬準備;


    二聲號,三軍整備兵器鎧甲;


    三聲號響,全軍出擊!


    三聲衝鋒號劃破夜空,嘹亮激越,於闐的兵馬從未聽過這樣高亢響亮的聲音,全都愣住了,望著南山不知發生何事。


    轟隆隆——


    不多時無數馬蹄聲如悶雷一般傳來,於闐軍才意識到不妙,隻見山坡兩邊數隊騎兵飛馳而來,頓時驚得從地上跳了起來。漢軍各隊在聽到號令之後,幾個掩藏著的陣地和二十幾處伏兵全數出擊,戰馬奔騰,刀槍閃亮,月光之下如猛獸下山,攜裹著沙塵將牧羊坡左右籠罩起來,轉眼天地之間


    殺氣騰騰。


    “漢軍果然有伏兵在此!”東川王驚叫著,已經跑向自己的坐騎。


    尉遲圭休回過頭來,怔怔看著四麵八方的黑影,不知道漢軍究竟有多少人馬,不甘心就此逃走,喝令附近的士兵趕快起身抵抗。但漢軍來勢洶洶,騎兵頃刻便到眼前,隻見刀槍舞動,寒光閃閃,根本不容於闐軍有任何反抗的餘地,即便有倉皇上馬的,也被連弩或者飛馳的騎兵衝倒,山穀中亂成一


    鍋粥。


    更讓尉遲圭休驚詫莫名的是,衝殺來的幾路騎兵還有人穿著於闐軍的服裝,衝入亂軍之中讓己方人馬分不出敵我。


    漢軍顯然早有準備,在某些地方做了記號,隻見四方八麵都有人馬衝突,也分不出哪是於闐軍,哪是漢軍,殺得各營將校措手不及。


    左右兩路周處和文鴦自帶精騎勁卒四麵衝殺,所過之處人仰馬翻,沒有一合之敵。


    周處一杆狼牙槊磕到就傷,碰到就亡,文鴦的虎頭搶更不必說,眼前仿佛有一團白光在開路,白光所及,無人生還。


    他們所帶領的騎兵都是手持彎刀,瞅著草地上胡亂奔跑的於闐軍一陣亂殺,殺得於闐軍亡魂喪膽,四散奔逃。


    尉遲圭休驚得嘴巴微張,被這等強悍的戰力震得目瞪口呆,士兵指揮了一半便完全愣住,這哪裏平常的士兵,簡直就是天兵天將。


    “主人,快走!”


    愣神之際,親兵拉扯著尉遲圭休的鎧甲,將戰馬牽過來扶著他上馬。


    尉遲圭休雙腿有些發軟,掙紮了好幾下才爬上馬背,打馬向西狂奔而去,幸好他是混在前軍之中,目標並不明顯,漢軍還未衝殺過來,混在亂軍之中僥幸逃走。


    這一戰隻殺到天色大亮,騎兵往來衝突,於闐軍逃走者不到十之二三,大多都被殺死,生擒大小軍校兵卒近千人。


    朝陽升起,牧羊穀遍地屍體,血染四野,山穀底部一條殷紅的血河在陽光映照下怵目驚心。周處派人向劉封報信,指揮士兵和降兵砍伐樹木將這條山穀圍堵起來,放一把火將屍首全部燒光,直到中午才帶兵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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