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心裏慌得不行,和兩個丫鬟動作迅速,生怕自己動作慢了,就趕不上了一般。


    房間裏,衛寒霜又開始鬧了,她想睡覺,可是鄭立不讓她睡,非要她等嬤嬤做了餃子來。


    房間裏沉默一片,鄭立小心翼翼的看著昏昏欲睡的衛寒霜,正要喚她,就聽到她喃喃開口:“殿下可是來了?”


    “明日便到了。”


    鄭立正鋪開銀針包,準備給她紮針。


    衛寒霜忽然望向門外,喃喃笑道:“不,他已經來了。”


    鄭立身子一僵,扭頭看向門外,並沒有看到人。


    “太子殿下明日便……”他一邊安撫一邊轉身,可是當他看到已經閉上眼睛,嘴角卻含著笑的衛寒霜時,說到一半的話戛然而止。


    放下手中的銀針,看想旁邊的續命盞,一陣風吹過,戛然熄滅。


    深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重重跪倒在衛寒霜麵前,紅著眼眶朗聲道:“微臣恭送太子妃!”


    字字泣血。


    “太子妃,餃子做好了,快來,趁熱……”


    嬤嬤端著剛出鍋的餃子匆匆趕來,可是剛走到門口,口中的話就停了下來,手中的托盤陡然從手中滑落,盤子著地,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餃子掉了一地。


    隨性而來的丫鬟見狀,一時間都僵住了,隨著一聲撕心裂肺的“太子妃”,三人齊齊撲到在衛寒霜的麵前,泣不成聲。從晟州到芙蓉鎮,夜離澈走了整整一天一夜。


    到那個小莊園的時候已是上午,陽光穿過樹葉間的縫隙照在夜離澈的側臉上,忽明忽暗的一束光。


    隻是刺目,半分溫度也沒有。


    門前一片白色,門口的綠蘿也都已經全部枯死了。


    夜離澈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兩天的不眠不休再加上現在的滿目白色,夜離澈瞬間就被抽去了身體裏一直堅持走下來的那點鮮活的生命力。但他清清楚楚的知道,他還不能倒下,至少現在不能。


    夜離澈有些後悔自己現在才來,他應當早些來的。


    自從衛寒霜離開,夜離澈最常體會到的就是身不由己的無奈和無計可施的痛苦。


    後來他不止一次的回想起衛寒霜走的那天給自己的那麽緊的一個擁抱,夜離澈總會幻想,如果那一天自己沒有離開,他牢牢的看住衛寒霜,不離開他半步,是不是今天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沒有人能告訴他。


    如果有人願意告訴他,十四年前就會問問他,你娶衛寒霜走能給他幸福嗎?半年前就會問問他,你那樣冷落衛寒霜,真的對得起她為你吃的苦掏心掏肺的真情嗎?


    問問他,你的心到底是肉做的還是石頭做的,怎麽能對最不能辜負的人這麽殘忍?


    如果有一個人能提醒他哪怕一句,夜離澈也不至於一錯再錯,錯上加錯。


    夜離澈現在已經要被自己的愧疚和恐懼擊垮。他都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麽,能做什麽。


    站在門口,卻久久不敢進去,他在害怕,害怕見到自己最不願意煎熬的一幕。


    他沒進去,但是有人出來了。


    是鄭立。隻有他一個人。


    他穿著一身喪服,看到夜離澈的時候,還是象征性的行了禮。


    見夜離澈不說話,自己便自行起身了,卻沒有再跟夜離澈說一句話,似乎是在等著夜離澈主動問他。


    “太子妃去哪裏了?她最近怎麽樣了,你說話啊,你穿這身衣服是何用意,你說話啊!”夜離澈的狀態不比鄭立強,他語無倫次的發問,眼睛裏盤虯著密密麻麻的血絲。


    鄭立似乎才回過神來,他的眼睛從夜離澈身上掃過去,不帶太多情緒的一眼,不是不痛恨不厭惡,而是悲傷到麻木的一種情感的滯澀。


    鄭立的手在虛無裏空空的擁了一把,他自言自語的重複了一句:“我穿這身喪服是為何呢,是在為太子妃守喪啊。”


    鄭立的聲音很輕,每一個氣音的發出都像是撕扯著聲帶的血肉鑽出嘴唇的:“太子妃走了,昨夜走到,我隻是一轉身,她便閉上了眼睛,連一句道別都沒有,我就那樣看著她燈盡油枯,卻又無可奈何。”


    無邊的寂靜。


    夜離澈有那麽一刹那以為自己失聰了,他似乎什麽都沒有聽見。


    他張了張嘴,半點聲音都出不來,那一刻世界都默然無聲,隻有呼呼的風聲從耳邊掠過,帶走眼前所有的所有的顏色。


    整個世界都停止了半刻,夜離澈突然衝過來扯住鄭立的領口,他的眼睛紅的像一頭全無理智的野獸。


    夜離澈的聲音幾乎不像人聲,他的舌頭被牙齒無法控製的顫栗咬的鮮血直流,每一個字都帶著血和傷痛:“你在騙本殿!!不可能!”


    “她就算病得再重,也一定會等著本殿來的。”


    他的太子妃是那麽的聰明,那麽的善解人意,一定知道自己會來找她的,怎麽可能這麽不聲不響的就離開了?


    聽到這句話,鄭立像是被人徹底觸及到了底線,一把把夜離澈從地上拽起來狠狠地給了他一拳:“自欺欺人很有趣嗎?嗯?太子妃走了,昨晚走的,將死之際都沒能等到太子殿下來了。”


    鄭立頹然鬆開夜離澈的衣服,他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氣敢打夜離澈,可能是悲憤到了極致吧。


    低頭的那一刹那眼角滑下一道水痕,情緒幾乎壓抑不住。


    衛寒霜去世的手,鄭立也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什麽會那麽冷靜淡漠的來處理後事,穿著喪服為她守喪,到現在,他都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一般。


    早晨天剛亮,他和嬤嬤,還有另外三個丫鬟,親眼看著衛寒霜從一個沉睡著的人變成輕飄飄的一捧灰,半滴眼淚都沒落。那時候鄭立都為自己的涼薄心驚。


    可現在,看著終於出現了的夜離澈,看著這個衛寒霜到死都沒有等來的男人,他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明明對她這麽狠心,就算來找她都姍姍來遲,為什麽還要對他那麽念念不忘?


    夜離澈問他,太子妃去哪裏了?他穿著喪服做什麽?還說他在騙他。


    可是,他倒是希望這一切都是自己在騙人啊。


    偏偏不是。


    眼淚忽然就沒辦法承受了。


    這是他在衛寒霜去世後第一次哭,當著夜離澈的麵。


    夜離澈愣愣的向後趔趄了一步,他勉強站穩然後悲愴出聲:“我不信,我不信她會離開我。”


    衛寒霜不可能一聲不吭的就這樣永遠離開自己了,她絕對不會做出這麽殘忍的事情。


    “不是太子妃不相等太子殿下,而是等不到了。”


    鄭立輕聲開口,似乎所有的力氣,都隨著衛寒霜的去世而消失不見了。


    他抬頭,看向夜離澈的眼光冷的像把淬了毒的刀,他幽幽出聲反問:“不會嗎?害太子妃到這個地步的人是誰?”


    不正是他嗎?


    夜離澈的身軀一顫,如遭電掣。


    “殿下知道嗎?太子妃到死都還在問微臣,殿下是否今日就要到了,微臣說要到了,她說自己怕是等不起了,她是知道自己熬不過了,才會那麽急切的想要見殿下一麵了啊。”


    鄭立眼睛紅腫,一臉苦笑,表情比哭還難看:“昨夜太子妃想吃餃子,可是她連餃子都沒能吃到就走了,之前太子妃想讓殿下陪著吃一頓餃子,殿下為何要殘忍拒絕?太子妃去世之前都還惦念著殿下,殿下可是惦念過太子妃?”


    衛寒霜離開這麽久,若是夜離澈真的想找,定是早就找到了,為何如今人都走了,才姍姍來遲?


    夜離澈已經說不出什麽了,他的唇成了驚懼過度的黑紫色,臉上卻半分血色都沒有,他的話在嗓子眼裏出不來,硬生生嘔出一口血來。


    嬤嬤一出來便看到夜離澈捧著胸口,衣服上全是血跡,他終究是為自己的薄情付出了代價。


    那個被他折磨得抱憾而終的人,將會成為他心口上一輩子都愈合不了的傷。


    布滿血絲的眼睛緩緩看向大堂,嬤嬤在他麵前跪下,沙啞著嗓子開口道:“殿下進去看看太子妃吧,生前太子妃沒能等到殿下,如今走了,殿下也去告訴王妃您來看她了。”


    本就上了年齡的嬤嬤恍若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一夜之間所有頭發都白了,聲音哽咽。


    夜離澈有些站不穩,梵聽趕緊上前攙扶,卻被他擋開了。


    心中情緒風起雲湧,他一直強迫自己不去接受這個事實,可是如今一個個人都來告訴他,衛寒霜真的走了,毫無預兆的走了,永遠的離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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