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黑了,杜華盛才帶著妻女回了家。


    杜三娘看了爹娘一眼,她道:“爹,娘,今日的事兒,都是我不好,我沒忍住氣兒。”


    楊氏道:“不幹你的事兒,那等黑心爛肺的人,就是被人打死了也活該!”


    一想到崔氏竟然攛掇自己女兒去給人做妾,楊氏心裏就火大!


    她說著看向自己女兒,直言道:“三娘,娘跟你說,那妾可是那麽好當的,這大婦想怎麽拿捏你就怎麽拿捏你,便是將人賣了,也沒人說個不字。妾生的孩子,還不能喊你一聲娘,就說陳家那丫頭,別看回來穿金戴銀的,聽說在府上也是受不少折磨,前頭有個孩子都被弄下來了。”


    怕女兒不懂其中的區別,楊氏便把自己聽說的事兒給說了出來.看著女兒那張臉,不是她說大話,自己女兒這模樣,尋常人還當真是比不上,難怪崔氏那個狗東西起了那主意。


    繼而又想到上次去相看的那個年輕後生,心裏打定如意,若是有了消息來,這事兒她就拍板同意了。


    杜三娘早早睡下,第二日天不亮就起床了。


    她背著一個碩大的背簍,那條娃娃魚連帶著水桶一並被她放在背簍中,周圍又放了些自家種的菜,最後在最上麵放了一個麵篩,裏頭也裝了不少的蔬菜,再用爹以前搓的麻繩牢牢的綁定好,這樣一來,別人也就不知道她背簍裏背了什麽。


    今日是趕集的日子,村子裏也有牛車,隻是若要順路捎帶一次,一趟要三個錢。杜三娘以前幾乎沒有坐過車,今日她咬了咬牙,決定放回血。


    有牛車的這戶人家姓單,也算是家裏的富戶,前頭鬧災荒的時候,單家都還有肉吃。


    單家在村頭,杜三娘背著背簍出去的時候,單家人正好在收拾東西裝在牛車上,看那架勢,他們今日也要進城趕集。


    “三娘,賣菜呢?”單老頭看見她路過,出言喊了一聲。


    杜三娘點了點頭,“家裏的菜吃不完,拿去城裏賣點幾個錢也好。單爺爺,你們也要去趕集?“


    那框子裏也不知道裝的是什麽,用了兩塊布遮蓋住了,隻是看了一眼,杜三娘也不好意思細看。


    “三娘,你等著,待會兒叔搭載你一程。”單長貴一邊拿了稻草搓的繩子將幾框東西固定好,一邊對杜三娘笑著說道。


    杜三娘抿了抿嘴,“單二叔,其實我是……”


    “長貴啊,咱家東西這麽多,你讓三娘坐哪兒啊。”單長貴的婆娘秋氏站在旁邊出言道。


    杜三娘聽她這話,就知道人家不願她搭便車。


    “娘,待會兒我和爹擠一擠,定然讓她三娘坐著去。”秋氏的大兒子在旁邊嘿嘿笑著。


    秋氏臉上頓時就不太好看,瞪了自己兒子一眼,伸手戳了戳他的腦門,“這牛車就這麽大,你們兩個大老爺們往那兒一坐,哪兒還有位置給她?”


    杜三娘看著她,秋氏這是怕自己占他家便宜。


    笑了笑,從懷裏摸了三個錢出來,杜三娘道:“嬸嬸說的是,這牛車既然坐不下,那就算了。”


    秋氏看她手裏還有三個銅板,知道她原來是特意準備來搭車的,秋氏臉上頓時就堆著笑,說道:“你這孩子,背這麽多東西,等你走去城裏,那得多久,我讓你叔兒挪挪,定有你的位置。”


    說著不等杜三娘把銅板揣回去,秋氏就從她手裏把錢給撿了起來。


    單家的牛車,原本隻是準備用來自家拉貨用的,隻後來村裏人都知道他家有個牛車,便常常來借,秋氏可不願意無償借給人,要是順路搭去城裏,就收三文錢一個人,小孩不算在內。


    雖是要收錢,可到趕集這日有些人想去趕早市,也願意搭她家的牛車。


    單長貴看了自己婆娘一眼,暗地怪她連孩子的錢都收。隻是這會兒又有人過來,單長貴責備的話也就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又有人來問還能不能走,秋氏自然是應到還有位置。


    單長貴將杜三娘的東西綁在車上,對其他幾個人說道:“你們坐驢車來,我這兒搭不了,還得去城裏趕早市。”


    杜三娘這才知道,原來單家不但有牛車,還有驢車,再看單家那幾間大瓦房,看來村子裏說單家是數一數二的富戶,倒也不是吹牛。


    單秋實開口喊道:“三娘,該走了。”


    她就坐在兩個簍子之間,單秋實兩隻腳站在籮筐間的縫隙中,彎著腰,雙手抓住兩個大籮筐保持平衡。


    “三娘,你一個人去賣菜啊?”單秋實問道。


    他說著還笑了笑,單秋實也才十五歲,長得跟單大叔一個模樣兒,很是憨厚。


    杜三娘嗯了一聲,“最近地裏忙,娘也走不開。”


    清晨的陽光打在她身上,女孩兒那張白嫩的臉像是在發光一樣,單秋實慌忙望向別處,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這牛車坐得她屁股疼,再者她窩在兩個簍子之間,連動也不敢動,杜三娘暗暗叫苦,這可真是花錢找罪受。


    “叔兒,你們待會兒在哪兒下車呢?”杜三娘問道。


    單秋實不等他爹答話,自己就接口道:“我們去西市,你在哪兒下?要不我給你背過去?”


    杜三娘搖了搖頭,“不用了,秋實哥,待會兒到了城門口我便下去,不耽擱你們下貨了。”


    這簍子裏恐怕是裝的肉吧。聽村裏人說,單家從上幾代開始就是幹殺豬的活兒。


    單秋實一番好意被她拒絕,麵上有些失落。他又道:“三娘,待會兒我和我爹要去賣肉,要不要給你留點好的?”


    杜三娘抿嘴笑道:“秋實哥不用給我留著,我這能不能賣,能賣幾個錢還不一定呢。”


    “咱們鄉裏鄉親的,肯定不會收你高價錢,你給點本錢就行。這豬是我爹在外頭收的,專門來趕這場子。”


    單長貴咳嗽了兩聲,說道:“秋實,三娘要去賣菜,你別耽誤人家。”


    單長貴說這話倒也沒有別的意思,隻是這買菜又沒幾個錢,別回頭沒賺幾個錢,還被自己兒子給忽悠著來買自家的東西。那下次碰見杜二哥和楊大嫂,他可沒那麽厚臉皮對著人家。


    單秋實被他爹這麽一說,也不敢開口了,心裏卻有些埋怨他爹。


    他都十五歲了,他娘都在給他相看媳婦了。村子裏的姑娘,他娘都沒考慮過,隻撿外村的瞧,可單秋實卻看上了杜三娘,人長得好看,又勤快。


    他們這幫小子平日裏湊在一塊兒,常常會說起她來。隻是杜三娘很少出門,便是趕集也從不曾坐過他家的牛車,今日看見她來搭車,單秋實心裏是美得直接冒泡。


    單長貴可不知道自己兒子的心思,他隻是個殺豬的,也隻想著怎麽多賺幾個錢,對幾個孩子他可沒怎麽管過。


    一路上,杜三娘恨不得快點到城裏,她隻覺得屁股都快不是自己的了,路不平整,晃動得厲害,杜三娘得緊緊抓住身下的木板,才能不讓自己摔下去。


    杜三娘抿了抿嘴,想著若是待會兒能夠賣些錢,她就割上兩斤肉回家。


    比起上回走路來城裏,牛車明顯就快多了。單秋實話很多,基本都是他再說,杜三娘偶爾回兩句。


    身邊那少年一路上嘴巴就沒見停歇過,杜三娘都不知道他哪兒來那麽多話,以前隻聽說一個女人抵得上三隻鴨子,照她看這位秋實小哥也是不逞多讓。


    好不容易到了城門口,杜三娘麵露欣喜,她道:“單二叔,你就把我放在這裏就行。”


    單長貴道:“三娘,這馬上就進城了,我也要去西市,我載你過去就是。”


    杜三娘道:“單二叔,真的不用了。我不去那邊賣的,我直接給老主顧送去。”


    單長貴笑道:“你這樣說,那叔就放你下來。”


    停好牛車,單長貴讓兒子給三娘把背簍扯下來。單秋實看著眼前的城門,暗道怎麽這麽快就到了。


    單秋實還有些不舍,仍舊說道:“三娘,還是我給你背過去吧。”


    杜三娘擺了擺書,搖頭道:“不用了,秋實哥,我自己能行的。”


    說著她就背起背簍就走了,單秋實心裏酸酸的,說道:“三娘,你要買肉的話,就來來我們。”


    單長貴扭頭敲了兒子腦門一下,板著臉說道:“人家賺兩個錢也不容易,你就讓人來買你的肉?你叔嬸下回看見你還不罵死你!”


    這豬肉也不便宜,便是他常常收豬宰殺,家裏也不是常常吃的,每回不過是留一些邊角回家罷了。


    單秋實摸了摸頭,“爹,我們便宜些賣給她不就是了,叔嬸兒才不會說罵我。”


    單長貴懶得跟兒子繼續理論,駕著牛車去了西市。他在西市和人合租了個鋪子,生意還算過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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