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自那一日含怒離去,便不再踏進雲霓軒半步。在眾人頗不解失望,紛紛揣測的當口,玲瓏倒是一日日地強健起來,並且一改從前懶散做派,日日五更便起身練武,白日裏則是讀書寫字操琴……一件件排得滴水不漏,直看得那位太後派來的明姑姑眼花繚亂,心中不禁暗歎,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那懶惰成性的名兒如今早已鐵定了,又豈是能輕易扭轉的?


    況且,太後不喜歡燕家人,你越是表現,隻會令她老人家愈加生厭。


    不過相對於宮裏的壓抑詭譎,風平浪靜的齊王府倒確實是個養老的好地方,加上眾人對她又極為尊敬,明姑姑也便安心住下,宮裏來的人自有一套手段,不多時,便和雲霓軒的眾人融洽熱絡了。


    日子又恢複了從前的安逸,隻不過被太後這一敲打,玲瓏如今風評極差,加上鎮遠侯府早已落沒,背後沒有家族撐腰,便沒人再將她放在眼裏。


    於是隔三差五就有朝中大臣送了美姬過來,齊王如今一心隻想做個閑散王爺,也不推辭,通通照單全收,將一眾美人悉數安置在名喚晴月居的別院裏。玲瓏倒是不以為意,隻笑睨了一眼一副恨鐵不成鋼神色的白姑姑和劉嬤嬤,便大大方方地吩咐下去,凡是入府的姬妾,人人賞賜一套頭麵,兩匹綾羅,吃穿用度也不可薄待。


    那邊棲霞閣的李芳兒可受不了了,天天在自個屋裏發脾氣,摔東西,打罵丫鬟。此前的事,正是她在太後麵前煽風點火,本來以為可以整死玲瓏,誰知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如今這般結果,真叫她懊悔不已。


    轉眼天氣便有些秋涼意味,這一日玲瓏閑來無事,於是帶了裁雲,暮雨等人往園子走走,出門卻正碰上同來散心的李芳兒。她看起來瘦了許多,眉宇中似染了一層淡淡憂色,少了之前的意氣風發,卻似多了一點楚楚可憐的風致。


    李芳兒見了玲瓏,微微福了福身,問了聲安。


    玲瓏淡淡應了,想起此前那一出鬧劇,眼中不覺浮上一層細微的厲色,唇邊微微一揚,“今日天光不錯,妹妹也陪了我走走吧。”


    一個嬌俏嫵媚,我見尤憐,一個清麗無雙,皎皎如月。便是宮中佳麗如雲,也鮮有能勝此二女的,對著眼前的翩翩麗影,一旁明姑姑不禁暗自歎息,這齊王明明有福,怎奈卻不懂消受,偏生冷落了如此一雙佳人。


    此時,園中秋意初現,塘中蓮花已敗,隻剩下一色的碧葉,草木籠上金燦燦的日光,別有一番柔潤亮澤,微風拂於麵上,透著點點涼意。


    玲瓏與李芳兒並肩立於石拱橋上,靠著青石欄,目光聚於橋下碧水中的兩個人影。玲瓏忽然俯下身,撿了個石子,咚的一聲投入水中,平靜的水麵頓時起了層層漣漪,原本清晰的倒影,也跟著扭曲變異起來。


    “妹妹你看,好好的影兒,這一攪動,看起來便好生的猙獰可怖。”玲瓏語氣淡淡,像是自言自語一般。


    “王妃……”李芳兒心頭一緊,難道說,她是要跟自己秋後算賬了,當下語氣便有些發虛,勉強微笑應道,“姐姐說的是。”


    “隻是一個小小石子,便這般了,若是換塊又大又沉的,還不得支離破碎。”玲瓏繼續緩緩而道,語聲裏卻沒有半分熱度。


    李芳兒摸不透她此話的意思,偷眼觀去,隻見玲瓏望著水麵出神,像是已經忘記自己的存在般。


    這個小小的舉動,卻通過倒影清晰地映入玲瓏眼中,她的嘴角不禁向上一翹,當下水麵已恢複了平整如鏡,她口中亦是波瀾不興,“這平平靜靜的,瞧著多好啊!”


    李芳兒正在忖度著她話裏的意思,忽見她側頭指著不遠處粲然一笑道,“此花嬌美,堪比妹妹,若是到了妹妹鬢上,不知又是怎一番風情?”


    李芳兒疑惑地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見一朵拒霜花正孤零零依於臨水的枝頭,含芳吐蕊,粉紅的花瓣柔潤而嬌豔,說不出的動人。不待她出聲附和,隻覺身側振衣風動,雪衣飄飄的輕盈身影已淩空而出,轉瞬間一個雲裏翻身,還沒看個真切,那芙蓉花竟已在眼前。隻是托著那花兒的,並非美人玉手,竟是尺許長晶瑩生光的短劍,青鋒一閃,寒芒直入眼底。


    李芳兒不由得一個激靈,一顆心立時提到嗓子眼,她也是將門出身,雖不曾習武,卻曉得這般身手絕非等閑之輩,一瞬間不禁嚇得兩腿發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垂首顫聲道,“婢妾粗鄙,衝撞王妃罪該萬死,請王妃高抬貴手。”


    “隻是送朵花給妹妹,妹妹怎的嚇成這般。若叫王爺瞧見,還以為是我有心為難妹妹呢。”玲瓏忽然換了鮮有的柔和語氣,收了劍伸手扶起李芳兒,笑吟吟將那花兒給她插於發髻上,一麵連聲讚道,“真真花豔人更美啊!”


    李芳兒早已是花容失色,戰戰兢兢地望向玲瓏,隻見她的唇邊噙了一絲優雅笑容,目光悠悠,清淨如水,隻是,越是這般和顏悅色,看在眼中卻更叫人心中生寒,隻覺得那隱隱自眼角眉梢裏透出的壓抑逼迫之感,竟……竟和王爺有幾分相似。


    “芳兒謝過王妃。”她低下頭,再不敢去看眼前氣如淩雲的女子,纖細的背脊不住的瑟瑟發抖,額角滲出絲絲冷汗。


    “我不過是圖個賞心悅目,妹妹喜歡便好,何必言謝。”女子語聲軟軟,很難想象這個聲音的主人,適才仗劍而立,是何等的氣勢逼人。李芳兒猶在驚駭之中,忽覺一隻玉手,輕輕托起自己下頜,她茫然抬目,但見王妃唇邊笑意不減,目光幽深似在看自己又似在看花,語聲卻輕得如耳語一般,“李家夾在端王和齊王之間,無論哪邊稍微動一動,便足以萬劫不複,妹妹不關心自家父兄,卻費了心思做那無用功,可叫我說你什麽好呢!”


    被她一語直接點**境的尷尬,李芳兒不禁臉色又變了一變,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如避蛇蠍般擺脫那修長玉手,“那你說我要如何?”


    玲瓏聞言並未急著回答,猶自發出一串吃吃笑聲,仿佛是在聽一件極為開心的事般,繼而笑道,“我非妹妹,何須去想那勞神無關的事,自然是不知道的。再者……”


    她忽又壓低了嗓子,“再者,我本是無根之花,一身孑然了無牽掛,不過是圖個安旦捱過此生罷了,若是有人非要生些事端,那不妨來個玉石俱焚,看看誰更輸得起?不過托妹妹的福,我如今武功精進,便是取那項上人頭,也如適才折花一般輕便。”


    說到最後,眸色一片淩厲劃過,似能奪人心魄。見李芳兒已是麵無人色,渾身栗抖,一隻手下意識地撫上自己頸項,玲瓏不覺又溫顏莞爾道,“我也是隨口一說,妹妹怎就當起真來?驚著妹妹,可是我的不是了。”


    說罷,轉身邁步,頭也不回地說道,“妹妹若是有那看得上眼的花兒,隻管跟姐姐開口,便是再高,姐姐也幫你攀了來。”


    “王妃厚愛,芳兒銘記在心。”李芳兒咬牙擠出一句話,隻覺渾身無力,一下挨著橋欄坐倒在地。


    回去的路上,明姑姑見玲瓏唇邊始終掛了淡淡笑意,那笑卻冷熱難辨,叫人摸不著,看不透。當下心裏便打起鼓來,這王妃平日裏不聲不響的,還當是個老實木訥的主,誰料適才那身手那氣勢,隻怕是放眼宗室貴女,再難尋出一個。也不知她適才輕輕巧巧地和李側妃說了什麽,竟將那李側妃駭得噤若寒蟬魂不附體一般。


    幸好,自己這段時日不曾為難與她,不然……明姑姑不覺一陣後怕,猛然發現身上衣衫已然微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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