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鹹不淡地又說了幾句,公主便稱要趕著去出塵那裏道賀,當下二人施禮告別。


    玲瓏不由得在想,公主今日對自己說這番話是什麽意思,難道就為了挑撥一下齊王和夏雲翊的關係,或者給她添點堵?


    她一個成了親,又沒了一個孩子的女人,家族也指望不上,就不能讓她安旦著點兒?非要這樣是非不斷嗎?


    想到這些,心裏不免有些憋悶。


    “王妃,這就要回府嗎?”正思忖間,一旁宮人小聲問道。


    玲瓏想了想,覺得來一趟也難得,不如再去看看意瀾,於是吩咐道,“帶我去東宮吧。”


    “王妃稍後,轎子已經過來了。”宮人答道,不多時一乘小轎抬至,玲瓏便挑簾入內。


    轎子穿過禦花園時,忽然停了下來。


    “怎麽了?”玲瓏不解。


    “回王妃,皇上在前麵亭子裏與九殿下對弈,請王妃過去一敘。”


    玲瓏有些摸不著頭腦地下了轎子,但見前麵的涼亭外,悄無聲息地站立了一眾的宮人內侍,一個個低著頭,仿佛石像一般。


    玲瓏不敢怠慢,忙走到涼亭前跪倒在地,“臣媳拜見父皇。”


    “起來吧。”皇上的目光從棋盤上移開,溫和地望著玲瓏。


    玲瓏依言起身,低頭小步走進涼亭。


    “可是打貴妃那兒過來?”皇上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問道,手上落下一子。


    “回父皇,剛見過娘娘和小皇子。”玲瓏小心答道,雖然有些別扭,但這個擁有天下的男人對她來說首先應是君上,自然也無須再去區分公公和姐夫。


    “坐吧。”皇上眼也不抬,漫不經心地說道,“身上可好些了?”


    “回父皇,臣媳已經康複。”玲瓏輕輕地在一旁坐下,屏息斂神,不敢有半分鬆懈。


    皇上又放下一子,“勳兒不是個仔細的人,你可要好生照料自家。”


    “謝父皇關心,臣媳謹遵父皇教誨。”皇上把她叫進來,就為了說這個?玲瓏心中疑惑,便越發地揣了小心。


    “父皇,難得五嫂進宮,您就幫兒臣說一說吧。”正陪著皇上下棋的九殿下殷劯說道。


    “你呀,就隻記掛著自己那點事兒!”皇上寵愛地看了他一眼,“如今你可不是最小的了,要有個做兄長的樣兒!”


    “所以兒臣才要學一身的本事,給皇弟做個好榜樣。”少年調皮地笑了,一臉期盼。


    “燕氏,劯兒想拜你為師,不知你意下如何?”皇上說著抬頭,朝著玲瓏說道,“這小子央了朕好幾回了,你不妨圓了他的心願,省得他再煩人。”


    “父皇,臣媳以為不妥。”玲瓏自然不會去接了這種燙手山芋,當下便道,“臣媳是什麽料子,唬得了九弟,可騙不過父皇。哪能給人為師啊?若教不好反倒把人給耽誤了,那可真的罪該萬死。”


    “燕氏,人人都道你是個有俠氣的心性,今日怎得這般推脫!”皇上見她推辭,麵上便微微有些不悅,“好大喜功固然不好,但是過分謙虛,也是種欺瞞。”


    他是皇上啊!欺君罔上可是大罪一條。玲瓏有些不安地連忙起身下跪,“皇上,這欺瞞的大罪,臣媳斷斷擔不起!臣媳自知不過是粗通些拳腳罷了,功夫在臣媳之上的,放眼看去比比皆是。臣媳的身手實在拿不出去。”


    “你力戰北漠來使,令人心振奮,還說拿不出手?”皇上眉梢微挑,手中棋子放下。


    “不過是逞一時之勇。”玲瓏說道,“若是臣媳真有本事,何須非那許多周折,之後又臥病了多日。父皇,臣媳真的不敢應承,若是應下,卻又拿不出真本事,那可真是欺瞞大罪了,借臣媳一百個膽子也不敢。”


    “這……”皇上略一思忖,似乎有些鬆動,一旁殷劯忙說道,“皇嫂說來說去還是謙虛的話,不然就是嫌劯兒資質不佳,怕我給您丟醜是不是,劯兒隻是想學皇嫂的流星錘,皇嫂這般推三推四的,莫不是想私藏?”


    “這……”玲瓏麵露難色,“殿下……我當真不是你想的那般。”


    “燕氏,那別的不說,你就傳授流星錘給劯兒,學的成學不成,就看他自己,橫豎朕都不追究,如何?”皇上又道,這一會,口氣裏已沒了商量的成分,“你先起來吧,哪有讓師傅一直跪著的,叫旁人覺著朕不能禮賢呢。”


    玲瓏看情形不應下也不行了,隻能依言答應了起身,轉念又道,“既然父皇和九弟執意,那臣媳也不好推辭了,不過有一事要明言在先。習武不是一時興起的戲耍,是要下功夫的,殿下既然要學,我必當傾囊而授,但殿下必須一切依我所言,刻苦勤練,不然我是肯定教不好的。”


    “小弟既下了決心,當然不是一時興起的戲耍,五嫂隻管放心。”少年已是喜上眉梢,上前便大大地作了一個揖,“多謝五嫂,劯兒明日就去府上行拜師的大禮。”


    “殿下,學武之道,循序漸進,萬沒有速成的捷徑,殿下可要有個準備。”玲瓏淡淡一笑,這小祖宗偶發興致要學東西,到時候若吃不得苦,可別怨她就好。


    殷劯聽了她的話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陰霾之色,一臉喜悅地說,“五嫂,我和五哥他們一樣,也是自幼有槍棒教習的,好歹有點底子,五嫂一定要對我嚴加鞭策教導,才是為我好!”


    “有九弟這句話,我心裏便有底。”玲瓏的唇邊勾起一絲笑意,“但嫂嫂可把醜話說在前頭,這教授之道原是因人而異的,九弟若是覺著我的教法不對路,也不必勉強,自當去尋更好的先生。”


    玲瓏的意思,就是好聚好散。學武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除了天賦,還須得苦練,她還真不信一個嬌生慣養的皇子經受得起,反正這件事在皇上看來似乎也隻是小孩子胡鬧。


    殷劯歪著頭想了一想,忽然露出一副不服氣的樣子,“五嫂,小弟定然不會叫你失望!”


    “燕氏,你就替朕好好磨礪他一番。”皇上微笑道,目光溫和,“你是燕北川的女兒,朕相信你做得好。”


    “父皇過譽,臣媳惶恐。”玲瓏低下頭,淡淡地說道。


    “你呀……”皇上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奈,“朕這樣說,你自是當得起的,不要再說這些虛話兒了。”


    “謝父皇教誨,臣媳謹記在心。”玲瓏依然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低眉說道,見皇上的注意力又回到棋盤上,當下便躬身一禮,“父皇若沒有別的吩咐,臣媳告退。”


    “去吧!”皇上擺了擺手,好一會,才抬起頭,望著女子漸次遠去的身影,若有所思。他手裏拿了棋子,輕輕敲擊著石桌,“劯兒,你若真心想習武,就好好學了,似你五哥那般。”


    “兒臣一定努力,兒臣要像五哥那樣令韃子聞風喪膽。”殷劯目中閃閃發光,使勁地點頭。


    “說起來,齊王殿下的身手可真是俊啊,九殿下以他為目標,隻怕得下一番苦功了。”一旁的李德忠上前替父子二人斟上茶,臉上帶著卑順的笑容。


    “李公公可知道五哥像我那麽大的時候,有多厲害?”殷劯好奇地問道,“可是我怎麽聽說,五哥以前在太學裏可頑皮了,先生們都拿他沒辦法呢。”


    “這……”李德忠臉上有些為難,“這個……奴才可就不知道了,齊王殿下一開始是有些頑劣,不過,興許是後來頓悟了,便開始發奮。殿下,學什麽都架不住發奮,殿下若能勤勉不懈,自能趕超上去的。”


    說話間,皇上趁殷劯分神的當口,一下絞殺了他幾乎已經做活的一片子,急地少年哇哇大叫,卻不敢悔棋。


    “皇上的棋藝本來就很高超,殿下這次能走活過百目,已經很不錯了,老奴可要恭喜您了。”李德忠在一旁笑著安慰道,“皇上,您看九殿下的棋藝是不是也長進了不少。”


    “說的沒錯,劯兒長大了呢。”皇上也露出欣慰笑容,看著眼前的少年,忽覺那眉宇之間,不知什麽時候已褪了稚嫩,多出幾分英氣,“拜師的事情,你去和你母妃說說,看看還有什麽要備下的。”


    “兒臣遵旨!”殷劯興致勃勃地說,步履輕快地告辭而去。


    皇上的目光繼而卻一點點變得幽深,仿佛自言自語一般說道,“一個個的,可真的都長大了。李德忠,你看連劯兒都那麽大了,朕是不是真的老了。”


    “哪裏的話,皇上正當盛年。”李德忠忙上前笑道,“依奴才看來,皇上和初登大寶那會兒,可沒什麽兩樣。”


    “看你,哄朕開心呢,朕自己知道的。”皇上說道,“不過朕可不服老,朕還有好多事情想做。”


    “可不是嗎?皇上聖明,這天下的百姓還都仰仗著您呢!”


    皇上不再說話,目光卻更加地幽深,此時,他的腦海中一個個地劃過兒子們的麵容,太子俊美,豫王雍容,齊王英武,端王優雅,小九伶俐,最後則是小小的嬰兒揮動著小胳膊小腿的樣子……


    都像那般該多好,為什麽大起來,反倒一個個地藏了自己的心思?***(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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