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房後哪了呢。


    兩間挨著的茅草房,中間夾空的地方。


    這兩間房,一看以前就是一家人的房子,蓋的特別近。


    馬老太側身擠進夾空,費力用後背蹭著房牆蹲下身,伸手一撈,就撈起一個瓦罐。


    藏金銀珠寶都不至於這麽費勁。


    耗子沒給這雞肉吃了,真是幸運。


    “奶啊,你怎不藏到地窖裏得了呢,至不至於。”


    “嘖,別吵吵,怎不至於。野雞能有幾隻,那聽到動靜都飛了,四壯再邪乎也隻能按住一隻掐死一隻。攏共就這點肉,小伢子們都不夠分,有的沒分著扯脖子嚎。像你這麽大的,更是連根雞毛也沒撈著。也就你奶我吧,給你留一塊,你瞅瞅,我給你留的是一大塊呢。”


    馬老太一邊絮絮叨叨用氣息說著,一邊獻寶似的將瓦罐打開:“不是愛吃肉嗎?快些著,吃了,完了給嘴抹抹。”


    “你吃了沒?”


    “噯呦我吃麽,我喝湯啦,喝好幾碗,快點。”


    這種天氣,瓦罐裏的雞肉早就凝住了。


    是一大塊雞肉,雞胸、脯肉的樣子,得有巴掌那麽大。


    咱都不曉得,奶奶是怎麽做到在一隻雞身上偷肉,偷的跟葛優似的,還沒被發現藏私。


    宋茯苓抱著瓦罐,盯著裏麵的肉,心想:你呀你,吃那麽多醬牛肉,咋好意思還吃雞肉。


    “我不吃,你也不給我熱熱,我吃拉肚子怎麽辦。”


    馬老太都不可置信了。


    啥家庭啊?說話這麽狂,好些天沒見過葷腥,不,不是沒見過葷腥,是這幾天連滴子油也沒吃過,見到雞肉竟然是讓她先給熱熱,竟然不是伸手拿出來就造。


    “你別事多,我拿屋給你熱,那不就都得知道我做飯藏食了嘛,我往後還怎麽藏?”


    “哎呀奶,不好了,來人了,快快快,”宋茯苓忽然像神經質一樣,渾身上下透著緊張氣息,撈出雞肉就塞進馬老太嘴裏,兩隻腳還跺著催促:“快快快,快嚼啊奶,人家該看見了。”


    馬老太稀裏糊塗、狼吞虎咽、吃塊冰涼的肉,吃完還挺緊張的抹抹嘴上油。前後望了望,還不忘瞧眼夾空,怕是從前方空隙處過來人:“哪呢,人?”


    宋茯苓將瓦罐放在地上,後撤幾步:“好像聽錯了,奶,我走了,濾水去啦。”


    “你?”


    ……


    今晚的飯,是四和麵大餅子,熱乎乎的白菜湯。


    大餅子是在幾間茅草屋裏蒸的。


    老太太們連軸轉,一直就沒直起過腰,隻蒸幹糧就蒸了五百六十個。


    五百多個大餅子,聽著多,卻不能放量吃。要是讓半大小子和壯勞力們放量吃,他們就能包圓。肚裏咋吃咋空,吃多少都感覺餓。


    白菜湯幹脆就在屋前架起火堆,火堆上又架起四口大黑鍋,燒開了水,直接將洗好的白菜對準大鍋,用刀往鍋裏削。削完抓把粗鹽往鍋裏一撒,用勺子攪拌攪拌。


    就這種連滴油也沒放的湯,大夥也能呼嚕呼嚕吃的香。


    一個個或站著或蹲著,抱碗喝。碗不夠用,誰先吃完就把碗遞給下一個人,一家人互相摻和著用。


    宋茯苓也喝的香,她是受別人傳染,看人吃的香,她就覺得好像這白菜湯也挺好喝。


    宋福生喝了四碗熱湯,沒怎麽吃餅子,將手裏的餅子基本都泡給米壽吃了。他不咋餓,餓也可以吃空間裏的嘛。


    他是冷、渴、肚裏沒熱乎食,就想喝熱湯。一天下來,和這個嘮會和那個說幾句的,都沒喝上口熱乎水。


    要說這一家三口裏,屬錢佩英是實實惠惠吃飯。


    錢佩英喝了三碗白菜湯,吃了兩個大餅子。她幹了一天活,今個真累壞了。打水、打草,又跟在上山砍樹男人們身後去撿幹樹枝子和幹草葉子,一捆一捆、一袋子又一袋子往回背。


    她家老宋剛才還偷摸罵她傻,說她那手上傷口深,找什麽借口躲不開活。


    是能找到借口,可是不好意思。


    尤其是看到阿爺那麽大歲數一天一宿沒怎麽睡,腰都累得直不起在割草,給來回走的路修出來,她怎好意思坐在那不幹活。


    白菜湯鍋支在外麵有一個好處,大夥能聚在一起說說話,還能烤烤火。要不然就這些破房子,屋裏炕上地上到處是土坯子,大家夥想湊一起都沒地方下腳。


    宋裏正吃個差不多了,一手掏出他的小破本,一手掏出壓根就沒有煙葉子的煙袋鍋。習慣性地講幾句,用嘴嗦口煙袋鍋:


    “趁著大夥都在,我囉嗦幾句。


    眼下是這麽個情況,隻能簡單給大夥報報帳,都沒買完呢。


    你像,油鹽醬醋,鹽沒買回多少斤,冬儲菜就更是了,油呢,唉,連滴子芝麻油也沒倒出空買呐,要花的銀錢太多。


    就不和你們細說了,我和福生,俺們倆掌握。”


    大夥七嘴八舌道:“不用跟俺們報帳,阿爺,都說了多少遍了。”


    宋富貴還端著碗站起身大聲嚷嚷道:“要是花沒了,阿爺和福生兄弟就招呼一聲,不行俺們就去童謠鎮做做短工,尋一尋,看看哪裏有活幹,完了想辦法掙唄。”


    “就你那眼神斜,誰敢用你啊,閉嘴,都聽我說。有一喜一憂,唉。咱先說些喜事吧,”宋阿爺自個先歎了口氣,看他那表情,怎麽瞧都不像是要說喜事。


    老爺子特意停下來,醞釀下最初聽說那陣的心情:“今個,福生給咱鬆子賣了一百三十九兩銀錢!”


    轟一下,大夥炸了。


    被那些武泉縣壞家夥禍害那麽多斤,還能賣這麽些銀錢?


    來到這片區域的人,也停住了腳。沒想到第一次來,就能聽到一百三十九兩。


    高鐵頭眼尖,將火把往遠處照了照:“來人啦。”


    那人從房後走出來,介紹自己,他是族長任尤金的兒子。


    宋阿爺:“啥事兒?”他眼下聽見姓任的就來氣。尤其是福生和他大致學了救濟糧。


    宋福生站起身,接過字條。


    上麵寫著童謠鎮打井師傅的地址。


    這真是幫了忙,今天到了童謠鎮,不是沒打聽打井師傅,要不然冬天喝啥,河水凍成冰。


    可問來問去,懂行的說,這個季節,沒人願意幹活,不好打井眼。


    “我爹說了,讓你拿著字條去找,最少能給你們便宜半吊錢,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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