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留著。


    這話,老隋以為宋福生是為男人麵子才說的。


    雖說宋兄不愛吹牛,但是哪個男人在外行走沒吹過牛。


    要知道,九張,不少錢呐。


    可當他跟在宋福生身後,來到“馬老太”門店前,老隋:“……”


    馬老太糕糕興興店,他還真曉得。


    隔壁皮貨商老王,給家裏小兒買糕點,回頭當稀奇事說過。


    縣裏開了家新的點心店,牌匾竟然帶個人像。


    賣的也是那種稀奇古怪的,連瞧都沒瞧過的,甚貴。


    據傳童謠鎮的隻是分店,主店在奉天城的中街上,中街啊,有二層樓的那種。


    郭婆子眯眼瞅,認清了,揮著手裏的白抹布:“噯呦,福生你怎來啦?家裏出麽事啦。”


    “沒出事。”


    宋福生指著郭婆子,給介紹道:“這是我大姨。”


    老隋急忙叫人:“大姨。噯呦,這是大姨開的店啊,了不得,我聽說過。隻是在一個縣裏,我竟不曉得。你瞅瞅這事辦的,要早知道,開業我該來的。”


    郭大姨指揮齊二姨去倒水,戴著花頭巾,笑得一臉褶子道:


    “您客氣。也不是我開的,是俺家福生開的。俺們都是給他……”歲數大了,忘了那個詞。


    她學啥新鮮詞,都跟熊瞎子掰苞米似的。


    齊二姨端水過來補充道:“俺們都是打工的。”


    “對,給俺福生打工的。”


    老隋驚訝的瞪大眼,指著宋福生。


    宋福生笑:“怎成給我打工的了,是我娘開的店。”


    “奉天城,中街,二層樓那個,也是你家我大娘開的?”


    宋福生點頭:“是,不過是和人合夥的。”


    在老隋心裏,你別說合沒合夥,他就知道宋福生你了不得。


    才來了這裏多久哇,還是個鄉下人。


    鄉下人別說開店了,進城找賣力氣的活都難找。


    前一陣還在為買冬儲菜忙活,眼下卻開了店,一開開幾家。


    老隋震驚了好一會兒,忽然搖頭,一臉無奈笑道:“兄弟,你再這麽下去,讓老哥哥隻覺得,我以前幾十年白活。”


    宋福生謙虛極了:“坐坐坐,不過是運氣罷了。”


    又衝郭婆子道:“這是我隋哥,讓你們認識認識是啥意思呢,往後隋哥收攤了,貴重的皮子,放他那木屋子不把握,存別的地方還得花錢。你給放咱店裏,妥帖保管。回頭他再來取。”


    老隋一說麻煩了,二表示道:“大姨,我雖沒啥本事,但要是店裏有啥急事,您就去二道街那一排木屋裏尋我。咱這都是實在關係。”


    郭婆子說,實在關係,沒毛病,她們早上來的也早,不用擔心她們沒開門,隨時來取就中。


    宋福生給簡單地介紹完,該告訴的告訴了,人家老隋那麵也著急回去,他就要走。


    郭婆子和齊婆子舍不得大外甥。


    心想:你等我們一會兒唄,然後你推車回去,俺們就不用推了。


    宋福生:你倆想得美。


    “福生,你回去也搭不著車了,怎麽著也是腿著走,就和俺們一起唄?”大姨揮著抹布再次挽留道。


    宋福生走的毫不拖泥帶水,直接拐進了鐵匠鋪子。


    腿著回去?腿也要分怎麽個走法。


    童謠鎮出城口,宋福生將腳滑子穿上了。


    城門小兵探頭望,還扒拉扒拉身旁的同僚:“你看那人?”


    宋福生兩手攥著雪仗,稍微一使勁,杆尖插到雪裏,腳滑子就滑了起來,瞬間滑出幾米遠。


    城門口,一個三個五個七個,紛紛側目。


    有人甚至一直稀奇地望著,直望的宋福生的身影模糊了。


    腳滑子,是宋福生小時候的玩具。


    每一個七八十年代的北方男孩子,基本上都玩過這個東西。


    比賽,奔跑,瘋鬧。


    後來,他長大了,成家了,當爸爸了,女兒也會滑雪了。宋福生見過女兒的滑雪板,也見過女兒滑過冰。但他每每望著,總覺得女兒那一代的孩子,比起他們那個年代的人,總是差些意思。


    雖然他們小時候的裝備差得很。


    但爸爸小時候的快樂,你想象不到。


    今日,宋福生心血來潮,忽然又想在山野間滑一次。


    不是在有距離限製的滑雪場,路上也沒有速度極快的汽車。路上甚至都沒有人。


    隻有天、地、他,瘋一次。


    宋福生一頓加速助跑起來,忽然舉起雪仗,任由腳滑子恣意前行:


    “嗚——嗚——”學起了狼叫。


    路邊樹上的雪掛,似是被他嚇著,雪在樹杈上顫了顫掉落。


    “嗚——嗚——”


    就這麽一路滑行,跑的冒汗了,宋福生竟看到前麵空蕩蕩的路上出現了馬車。


    真是功力不減當年,竟差些超車。


    宋福生猜測,前方馬車停下,應是裏麵的人在尿急。


    古代人出行,要想解決生理問題,基本上都是用桶在車裏來一潑。


    宋福生特意放輕動作,鬼鬼祟祟滑上前。


    滑到了馬車後麵。


    他聽到車夫問:“老爺,可以了嗎?”


    “穩著些,走吧。”


    沒一會兒,車夫甩動起馬鞭:“駕。”


    馬車騰騰騰出發了。


    沒人知道,車廂後麵還拉拽著一個人。


    宋福生把著對方車廂的邊緣,藏在車身後麵,任由馬車帶著他滑行。


    這回更妥了,一點力氣也不用使。


    他扒人家馬車,扒了好一會兒。


    可惜的是,對方拐了,要是去他們村該多好,能給他帶進村。


    到達一個坡度極大的下坡時:


    宋福生從上麵舉著雪仗衝了下來,腳滑子速度極快。


    他張開雙臂吼唱道:


    “我要像夢一樣自由,像大地一樣寬容。


    在這艱辛放逐的路上,點亮生命的光芒。


    我要像夢一樣自由,像天空一樣堅強。


    在這曲折蜿蜒的路上,體驗生命的意……噯?噯噯噯?”


    瞪著驚嚇的眼睛衝到底,“啪”的一聲,摔了。


    宋福生滾了好幾滾,從心裏往外的心疼自己,長歎道:噯呦,我的胯骨噢。


    四處看了看,沒人發現他這慫樣,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起來撲落撲落身上的雪,摸摸頭發:發型也亂了。


    將腳滑子塞進包袱裏,包袱皮往前胸一係,倆手拿著雪仗當拐杖,這才一瘸一拐的往任家村的方向走。


    進村,宋福生就直奔任族長家。


    心想:


    你們不是恨狼嗎?打狼部隊要來了,你們不表示表示啊?


    任族長,你要當裏正了,你知道是誰舉薦的你不?


    他才不要白當好人。


    他才不要像大地一樣寬容,像天空一樣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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